[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五十二章
莽子提着灯走在前头,在他身后,另一个莽子肩上扛着一个人,从身上的衣物来看,似乎就是皇太女侍女?
二人边走边交谈。
提灯的莽子甩了甩自己多处破皮的手,“这小子骨头太硬了,打得我手疼。”
另一个抗人的莽子也跟着甩手,“可不是,谁能想到他是个男的,不过算了,带都带回来了,还是雏,滋味儿好。”说着捏了捏肩上人挺翘的臀部,发出几声淫邪的笑。
沈镜吾看着二人走入漆黑的院落,眨眼间又出来了,这回莽子肩上少了个人,想来是安置在那座院子里。
那不是皇太女的侍女吗,竟是个男的,不过他上回似乎并没仔细瞧这人什么模样,也没听他说过话,便以为侍候公主的自然也是女子,想来那两个莽子也没瞧仔细,直接就将人绑了。
那么现下那人是想逃出来却不得法?可他记得这人功夫不弱啊,不至于连这两个莽子都对付不了,难道是领了什么命令?自己能否与他合作呢?
沈镜吾眉头微蹙,神色变换。
段灼见他久不落座,便也起身来看,只是神情恹恹,瞥了沈镜吾好几眼。
“看什么?”沈镜吾斜睨他一眼。
段灼正等着他来问,立即酸溜溜地开口:“为何你对这种地方如此熟悉?”
沈镜吾哭笑不得,正想开口,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人叩响了房门。
沈镜吾给他扔了个回去再说的眼神,扯着他坐回到八仙桌旁。
“进来。”他提高嗓音道。
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着竹纹绿衫的女子入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系在腰间的翠玉腰带,显得她腰肢纤细,不堪一握。再往上瞧,弯眉凤眼,似玉的肌肤在夜明珠的荧光映射下越发白皙,发髻间仅两根银簪点缀,几缕青丝自然地垂落在她腮边。
她轻移莲步,声音轻灵,“奴家连欢见过二位公子。”抬眼之间波光流转,带着一股惑人之色。
但屋内二人均是神情淡淡,丝毫未受魅惑。
不等连欢在二人身边坐下,沈镜吾问道:“姑娘可会下棋?”
连欢盈盈一拜,“奴家略通皮毛。”
“既如此。”沈镜吾起身,走至窗棂边的美人榻前,盘腿坐下,率先拿出黑子在棋盘正中下了一子。
连欢莞尔一笑,在美人榻的另一边坐下,由羊脂玉制成的白子被她捏在指间,竟称得她肤如凝脂。
二人一来一回,下了两柱香不止,棋盘渐渐被黑白相间的棋子塞满,白子也渐显颓势。
沈镜吾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抓起几颗棋子又忽地松开,棋子碰撞的叮铃声让连欢不由地耸了耸眉头,她眼里的柔光早已尽数消失,转而浮上一层似乎要吞噬一切的火焰。
沈镜吾没想到自己第一招就打到了连欢的七寸,借着这局棋,他已对连欢的脾性有所了解,棋风如其人,连欢的棋风能进能守,往往快要陷入死局时却又能见微知著,找着一丝生机,同时还能搅乱他的布局。
一个寻常的青楼女子,会有这样精进的棋艺吗?沈镜吾很怀疑这一点。
段灼吃了几块糕饼,又灌了一盏茶,见身后久未响起落子的声音,便起身走到沈镜吾身旁坐下,伸长了脑袋查看战况。
美人塌并不宽,沈镜吾又是盘腿而坐,占了大半位置,段灼一屁股坐下,快要把他挤到墙上去,让他不耐地“啧”了一声。
段灼丝毫未被他这一声吓去,几日的相处让他学会了蹬鼻子上脸。
他一脸惊叹地看着棋盘,“想不到你还会下棋?”
沈镜吾哼了一声,不屑解释。你以为纨绔子弟是好当的吗?那不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段灼了然轻笑,一手撑在沈镜吾身后,胸膛紧贴着他的手臂。
连欢抬眸,见二人靠得极近,脸上空白了一瞬,指间的棋子不自觉地落了下去。
沈镜吾看清她下的位置,眉毛轻轻一扬,“你要下这儿?”
连欢低头一看,面上一直挂着的浅笑瞬间敛去,她轻眨睫羽,掩去眼底骤然涌上的雾气,再抬起头时已是神色自若,浅笑盈盈道:“公子,我输了。”
“你若是不分心,这盘棋胜负未定,我许你悔一次棋。”沈镜吾看着她。
连欢笑着摇了摇头,似是自嘲地开口:“公子说笑了,您棋艺精湛,奴家心里明白,结局早已注定,非人力可改。”
沈镜吾不置可否,将棋盘上的黑子一颗一颗捡起,放入棋罐中。
一时间屋内寂静,只有棋子掉落的声音。
直到手中捏着最后一颗棋子,沈镜吾看着棋盘上丝毫未动的白子,不紧不慢地道:“我要赎你出去。”
“什么!”
“什么!”
连欢与段灼前后开口,语气是如出一辙的错愕。
“你为何要赎她,你那一匹马能坐两个人?”段灼语气急促。
沈镜吾无语地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闭嘴。”
段灼心里气闷,别过头不吱声了。
连欢藏在袖摆中的手一点点攥紧,修剪齐整的指甲嵌进肉里,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抑制住开口时的颤声。
“公子说笑了,您我仅一盘棋的缘分罢了。”言下之意竟是拒了沈镜吾赎身的话。
纵观青楼女子,哪个不是心心念念脱离泥沼,此人倒是直接拒了,是怕他拿不出银子,还是这不夜宫有什么古怪?
沈镜吾挑唇一笑,推开段灼,径直穿好鞋起身,连欢不知他什么意思,也跟着站起。
“告诉兰生,明日我还来找你下棋。”沈镜吾一扬手,拉着段灼离去。
二人离开后不久,兰生推门入内,见连欢愣愣地坐在美人榻边,平日一直挺直的脊背,此刻好似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似的,整个人颓然至极。
兰生合上门,隔绝门口守着的龟公的视线,见桌上茶水还剩了半盏,便端着坐到了连欢身侧,将棋盘推开了些,又用食指沾了沾茶水,在小几上写下几个字——他们说了什么?
连欢抬起头,骤然流下一行清泪,兰生怕她哭出声,忙一手捂住,拿出帕子替她擦拭。
不,能,哭。兰生用口型示意。
连欢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眼中的泪憋回去,就着泪水在小几上写下几个字回应——他说要给我赎身。
同时嘴里说道:“那位公子说明日还来同我下棋。”
兰生看着那几个字,微微瞪大眼,与她交换了个彼此会意的眼神,开口道:“既如此,你明日便好好待在这儿,那二位公子可是出手阔绰的。”
再说沈镜吾这边,他拉着段灼走出雅间,却没立刻离开,而是靠着栏杆细细扫了一圈大堂,才和段灼离开不夜宫。
回客栈的路上,沈镜吾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多了几条尾巴,直至他们回了客栈进了房间才将那几道探查的视线隔绝。
“还说去找人,眼睛都快黏在那个女子身上了。”段灼进了屋直奔床铺,连外衣也没脱,整个人裹着锦被倒在榻上。
沈镜吾摇了摇头,觉得就凭段灼这个刚从山里出来的脑袋,怕是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便坐在床沿,将他身上的锦被往下扯了扯,语重心长地开口:“你在不夜宫,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有!”段灼腾地坐起。
沈镜吾冲他扔了个说下去的眼神。
“那个女子在下棋时说,结局已定,非人力可改。”段灼神情渐渐肃然。
沈镜吾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段灼还真察觉到了。
“那你说说,哪儿不对?”沈镜吾追问道。
段灼视线下移,看着沈镜吾袍角的金丝暗纹,语气是少见的冷冽,“结局虽定,凭人力,依旧能改,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言罢缓缓抬起头。
沈镜吾看着他眼里燃起的熊熊烈火,一时间晃了神。这团火他方才在连欢的眼里也见过。
他沉默地往后仰了仰,一时无言。
段灼同样沉默着。
半晌后,沈镜吾挑起唇角,为他解释道:“我虽然是去找人的,但一不知道安君尚的相貌,二不知道不夜宫的状况,贸然查问,恐怕会引起事端。况且我细看一二层,大堂一圈都有龟公围着,二层雅间也是如此,每间雅间门前均有一龟公候着,你想想,若是平常的秦楼楚馆,人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的,自然是希望欢乐时无人打搅,可不夜宫却一反常态,竟是安了个眼睛与耳朵守在一旁。”
段灼只是少通人情世故,并不是个傻子,经他这么一点波,眯着眼回忆道:“还有那个连欢,她下棋时的神情很怪,好似又恨又痛又怕,也不知道她那时想起了什么。”
沈镜吾补充道:“是,我说为她赎身,她却拒了我,听她那话,倒像是一辈子都会老死在那儿,出不去。另外……”
他凑近了些,“我方才推窗时,见着两个熟面孔,就是我们白日进城看见的那两个莽子,他们绑的是皇太女身边的侍卫,他功夫不弱,理应能逃走,却一直留在那儿。”
“皇太女?”段灼语气诧异,他们只不过是来找人,怎么就和皇室扯上关系了。
“是啊,连皇太女都私下遣人来,这地方很有问题。”沈镜吾皱着眉陷入沉思,连皇太女都牵涉其中,难道不夜宫和争储有关?他背后的人会是某位皇子吗?
恰好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沈镜吾与段灼对视一眼,扬声道:“谁?”
“公子,小的给您送盥洗的热水。”
热水?自己并未让小二送热水上来。
沈镜吾眼神闪烁,一把推倒段灼,用锦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并推到床铺内侧,又放下床幔,远远瞧着只能看见床榻内似乎睡着一个人,又似乎只是被子堆叠隆起的一团。
做完这一切,他坐到桌旁,“进来吧。”
自称小二的人推门入内,沈镜吾却发现这人并不是替自己购置衣物的其中一人。
小二将洗面架上的铜盆换成自己手中装了热水的铜盆,借着动作扫了一圈室内,见床幔洒下,床铺前却不见一只鞋。
“公子是独自一人?”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们是兄弟二人,你不是还给我们购置了衣物吗?咦,你不是白日里那两个小二?他们人呢?”沈镜吾也学着他的语气问道。
小二微微一笑,“他们二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被掌柜的打了一顿,现下正在养伤呢。”
“哦——”沈镜吾拉长语调,“那倒是我的错了。”
“怎么会是公子的错呢,他们呀是忘了跟掌柜的知会一声,擅自跑出去了,让其他几位客官想要热水都找不见人,这才惹恼了掌柜。”小二解释道。
沈镜吾心里冷嗤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正要开口说话时,楼下闹哄哄地吵成一团,而小二也在此时告辞离开。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