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留白

　　九月，初秋。
　　枫叶染红了半边天。
　　孙岩打小儿成绩不错，顺利升入县城重点高中。
　　她在快班，生活节奏快，学习氛围过于紧张，压力大，孙岩不太适应，导致成绩断崖式下降。
　　一学期下来，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交到。
　　人对未知的事物都有好奇心，孙岩也不例外，虽然不适应新环境，但也在尽力融入，经常观察同学们会聊些什么。
　　前桌是两个很可爱个子小小的女生，课间没事的时候，孙岩就喜欢听她俩闲聊，偶尔，她们也会带上孙岩一起聊上一会儿八卦。
　　某天课间，她俩忽然聊起班上的男生。
　　到了青春期，春心萌动，大家总喜欢聊些关于情爱的话题。
　　她俩提了很多男生，孙岩也听了两嘴，唯一记住姓名的，是陈庾芢。
　　因为她俩说到陈庾芢时，上课铃正巧响起，男生也正好路过要回位置上。
　　她俩悄声说:“陈庾芢，就是这个。”
　　孙岩骤然抬起头，正巧对上陈庾芢的眼眸。
　　对视两眼，男生慌乱地挪开目光，逃也似地离开这儿。
　　但孙岩还是看清了他的面孔，皮肤黝黑，个子很高，双眼皮，小虎牙，清秀的瘦。
　　据孙岩观察，陈庾芢并不是班上同学里最帅那个，可却是她唯一看上眼的。
　　男生急忙回到自己位置上，孙岩记得，他坐在第四排，而自己在第二排，要是想看他，还得把头扭过去。
　　只是对他有了一点印象，孙岩还没理由去看他。
　　隔天下午的心理课上，老师选要选课代表，陈庾芢把手举的老高，激动的就差跳起来。
　　老师没拒绝，选了他。
　　那会儿，孙岩觉得他还挺可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控制不住的经常扭头看他，而且还是很明显的那种看。
　　但陈庾芢并没发现，还是他同桌先看出来的。
　　大概是同桌把这事儿告诉了陈庾芢，再后来，孙岩再扭头时，他也在看她。
　　但他和她不一样，眼神不带情感，只是单纯地抬头，连好奇也没有。
　　高一下学期，班主任通知说要分文理科，要大家慎重选择。
　　孙岩成绩一团糟，不知道自己该选什么，同桌说:“要不你选文吧？文比理好点。”
　　孙岩说:“我再考虑考虑。”
　　她们现在这个班是未来理科班，孙岩已经学了一整个学期了，如果要选文的话，就等于高一这年算是白费。
　　所以她很纠结，迟迟拿不住结果。
　　课下，要去教室后面扔垃圾，无意间瞥见陈庾芢选了理，孙岩心一横，也跟着选了理。
　　就此开始了高中悲催的学习生活。
　　老师宣布调座位，孙岩不停叹气，她好不容易才适应的环境，好不容易才聊起来的同桌，这就要分开了。
　　知道孙岩成绩不好，为了帮扶她，班主任特意安排数学课代表和她坐同桌。
　　数学课代表个子很高，人也很瘦，话多到说不完，他并不喜欢和无趣的孙岩做同桌。
　　当天，他就去找了班主任，说要换位置。
　　隔天大课间，孙岩发现，自己换了同桌了。
　　数学课代表不见了，换来的是陈庾芢。
　　陈庾芢先是礼貌性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吐槽说:“他非要跟我换位置，老师说让他自己协商，他就趁我吃早饭，把我东西给换到这儿了。”
　　说完，他看了看自己的书包，就出去了。
　　那之后，陈庾芢习惯性称呼孙岩为同桌，而孙岩，也和同组女生成了好朋友。
　　一学期相处下来，孙岩对陈庾芢的印象就是:开朗，朋友多，积极参加活动。
　　高一生活结束的很快，也很无趣，并没有小说电视剧里表现的那么精彩。
　　一学期相处下来，察觉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孙岩对他的心也从闲聊伙伴逐渐演变成了喜欢。
　　高二课业繁重，课程难度也加大，对孙岩来说将更吃力。
　　好在前桌来了一个短发女生，她很漂亮，成绩也好，经常给陈庾芢讲题，孙岩也会凑过去，想把题目搞懂。
　　日子就这么过着，有天，女生照例给她俩讲题，可孙岩却发现女生讲的那道题，陈庾芢已经做过了。
　　而且这次，他没听题，是在看前座女生。
　　孙岩大概猜到了，可她什么也不能说，自己难为了自己好几周。
　　后来，陈庾芢和她闲聊时，提起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孙岩便装傻问:“你喜欢的女生，位置离你近吗？”
　　陈庾芢摇头，说:“挺远的。”
　　远。
　　这个答案，倒让孙岩惊讶，难道他喜欢的不是前桌？
　　孙岩追问:“是谁啊？”
　　陈庾芢说:“你猜一猜。”
　　孙岩便刻意从她们小组猜起，除了前桌外的所有女生都被孙岩说了个遍，陈庾芢都摇头否认。
　　犹豫很长时间，心提到嗓子眼，孙岩说出了前桌女生的名字。
　　陈庾芢也松了口气，他笑着点头。
　　“远？”孙岩问。
　　陈庾芢说:“我们之间的距离远。”
　　是她过分肤浅了。
　　原来远的她们的距离。
　　不巧的是，没过几天，前桌女生就因为成绩太好，被调到冲刺班了。
　　陈庾芢目送她离开，眼里满是伤悲。
　　这一切，孙岩都看在眼里。
　　前桌又换来一个小小的女生，成绩好，也很考虑，在孙岩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在陈庾芢那儿，却有很大改变。
　　女生也会给孙岩讲题，她扭头过来时，陈庾芢也会凑过来，但眼里没有半点期待。
　　生活总要继续，又是几周过去，天气骤然转冷。
　　晚自习是高中生活的标配，孙岩从前以为，只要高中生活还在，晚自习就是必不可少的。
　　直到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以后没有晚自习了，也就证明着下午五点半放学后她们就可以回家。
　　孙岩这个暂时的学渣激动坏了。
　　那天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年轻，刚毕业的样子，说话温温柔柔的，她也知道晚自习取消同学们都激动，就安排她们写作业。
　　教室里虽然吵闹，但她也没怎么管。
　　趁乱，陈庾芢就叫上孙岩谈心，还写了张纸条夹在孙岩的语文书里，叮嘱她一定要回家之后看。
　　夹纸条就夹纸条吧，偏偏陈庾芢还满脸娇羞。
　　孙岩激动的要死，以为他要跟自己表白，一颗心雀跃不停。
　　放学后，陈庾芢主动问孙岩要去哪。
　　孙岩说不想回家那么早，想去压马路。
　　陈庾芢不解，他问:“压马路是什么，把一个人压到马路上吗？”
　　孙岩哭笑不得，暗想他怎么这么傻。
　　她解释:“不是啊，就是正常散步。”
　　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孙岩知道，他应该是要和自己一起散步了。
　　因为孙岩清楚，陈庾芢是个好奇鬼，对自己没尝试过的事总是好奇，想去试试。
　　那天，她也如愿，和陈庾芢一起散步。
　　北方十月的深秋，偶尔会卷起一阵风，树叶奚奚索索的往下落。
　　孙岩觉得，好像有点冷，但好像又没那么冷。
　　她俩并肩走着，距离不远不近，关系不好不坏，边走边聊，就那么走了一个多小时。
　　风刮起时，孙岩偶尔也会抬头看他，觉得其实他俩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孙岩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步伐也渐渐慢了下来。
　　那天他穿着黑色毛呢大衣，戴了条蓝色围巾，侧脸和背影都很帅。
　　孙岩家其实就在学校门口对面的小区，转了一圈儿又回来，陈庾芢忽然问:“想吃什么？”
　　看着周边的摊子，想了想，孙岩笑着说:“鱿鱼圈!”
　　她说话时语气特别重，像是在强调。
　　但人又笑着，眼睛亮晶晶的。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陈庾芢回过神，问:“别的呢？”
　　孙岩看到了。
　　她摇头:“这个就行。”
　　然后他就给孙岩买了一份鱿鱼圈，回来时，还顺道在旁边买了串糖葫芦，香蕉的。
　　把东西都递给她后，他又问:“你家在哪儿？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孙岩抬手指指对面的小区，又因为吃到了鱿鱼圈，脸上都是满足:“就这儿。”
　　她含糊不清地说。
　　陈庾芢忍不住笑了下。
　　夜幕更替，天色缓缓暗了下来，路灯亮起。
　　顺着她指的方向又看过去，陈庾芢明显愣了一下，他说:“这儿啊，怪不得从来没在来的路上见过你。”
　　孙岩咬着糖葫芦的动作一顿，随即大胆地问:“这么关心我？”
　　陈庾芢别开话题，他问:“这么晚了，敢不敢自己走夜路回去？”
　　孙岩也是个胆子大的，知道自己有机会，她答:“我当然敢，那你呢，敢不敢送我回去？”
　　陈庾芢不服气，说了句走，就率先走在前面。
　　半路上，他突然说:“你还是第一个敢跟我刚的。”
　　按照孙岩说的楼号，把孙岩送到单元楼楼下，他说:“送你到这儿，我走了。”
　　背靠着昏黄的光，孙岩问:“你怎么回？”
　　他说:“坐公交。”
　　然后转身离开。
　　道别后，孙岩上了楼。
　　回到家她就窝进自己卧室里，急忙把语文书从书包里拿出来，激动的不像样子。
　　孙岩犹豫很长时间，不敢打开，她期待陈庾芢的表白，但又害怕是真的表白。
　　纸条上写了一大段话，劝她好好读书的鸡汤。
　　怕错过什么，孙岩还开了电脑搜索，生怕自己漏掉什么细节。
　　学习生活继续，她俩关系有着一点微妙的变化，偶尔也会开开玩笑，没有之前那种循规蹈矩了。
　　十一月底，进行到地里历史结业考试，和孙岩关系挺好的女生趁课下神神秘秘把她叫到外面，说她有办法作弊，孙岩犹豫了，她的本心是不想她那么做的，但她成绩不好，又刚好需要。
　　见她动摇，女生说:“考场上有屏蔽仪，但是只能屏蔽移动和联通的信号，不能屏蔽电信，我想办张电信的电话卡，到时候想想办法把手机带到考场。”
　　孙岩心动了，她成绩不好，确实需要这个。
　　在女生的鼓励加持下，孙岩同意了，说第二天中午去办电话卡。
　　回教室之后，孙岩一直在想办法，想考试的时候怎么办。
　　陈庾芢和她说话，她都懒得理。
　　后来更是直接趴到桌子上想。
　　觉得奇怪，以为是女生欺负了孙岩，孙岩不高兴所以对着墙哭。
　　又怕自己理解错了，陈庾芢小心翼翼地问:“孙岩，你是哭了吗？”
　　闻言，孙岩腾的一下直起腰:“啊，我没哭啊。”
　　但情绪一直不高，不关心别的，一直在研究怎么作弊才能不被发现。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孙岩火急火燎就往外冲，她没办过电话卡，以为是买的，就去问谁卖电信电话卡。
　　大家都以为她是骗子，要搞诈骗，就连营业员也觉得她是，不肯给她办卡。
　　女生成功了，她有经验，去营业厅办了张卡，成功把手机带到了考场。
　　考试进行两天，孙岩一直和女生待在一起。
　　后来考试结束，大家都在讨论:“电信真的不屏蔽。”
　　孙岩焦急的不停叹气，她没复习，作弊也没作成，考的一塌糊涂。
　　从考场出来，没回教室，孙岩直接回家了。
　　她心灰意冷的，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复习。
　　下雪了，雪下的很大。
　　陈庾芢一直在等她回教室，但他没等到。
　　孙岩走的很慢，雪花落在她身上化成水，转瞬又凝结，她的衣服都被冻成冰了。
　　她发烧了，身体一直不舒服，学校举办的冰雕大赛也没参加，所以就没参与。
　　陈庾芢陪着她。
　　教室里，老师说后黑板黑板报该换了，陈庾芢就拉着她去出新的板报。
　　孙岩大概猜到，自己的暗恋要成真了。
　　会考前两天，她趴在桌子上一直想啊想的，陈庾芢就也跟着她趴在桌子上，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脸上还一直带着笑。
　　表面装作不在意，但其实她都看在眼里，开心的不得了。
　　出完板报，马上期末考了，孙岩就说要在教室背书。
　　陈庾芢不肯，其实心里憋着坏。
　　孙岩语重心长地说:“上午语文老师都点你名说让你背书了，你不背能行吗？”
　　陈庾芢说:“我早会背了。”
　　孙岩说:“那你背给我听听。”
　　陈庾芢就开始了他的表演，他背的磕磕绊绊，一句完整的都背不出来。
　　孙岩督促他:“你快点背。”
　　陈庾芢跟她讲条件:“我要是会背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孙岩说行，不知道他心里憋着坏。
　　他背的很快，不过四五分钟，就一点也不磕巴地背成了一整篇文言文。
　　这下孙岩算是知道了，他这是算计自己呢。
　　“背完了，答应我的你可别忘了。”
　　孙岩不想与他争论，也想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下一秒，陈庾芢就反扣住她的手，还说:“嘿嘿，抓住啦。”
　　孙岩从没拉过男生的手，这还是第一次，她紧张的心脏直往外突。
　　鬼使神差的，陈庾芢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牵住孙岩的手，他就往自己胸膛上放。
　　手心传来炙热，察觉到他的心脏跳动的很快。
　　孙岩也开始不好意思，她别看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说:“孙岩，我从没碰过女孩子的手。”
　　孙岩看着他，惊奇的发现他的脸正不停涨红。
　　陈庾芢说:“孙岩，我手心里全是汗。”
　　孙岩悬了很久的心，终于在那一刻放下来。
　　这场暗恋里，她赢了。
　　暗恋不会成真，但她是孙岩，她是一个勇敢的人，勇敢到陈庾芢无法忽视她的喜欢。
　　隔天下午的课上，陈庾芢递来一张纸条:孙岩，我好像喜欢你很久了，你的情绪总能牵动我的情绪，你开心时我也开心，你难过时我比你还难过，我想跟你在一起。
　　那一刻，孙岩觉得，这场暗恋，她不止是赢了，是大获全胜。
　　班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俩的事，也都送来祝福，除了孙岩的好朋友。
　　她俩没有往来了，因为女生也喜欢陈庾芢。
　　曾经，女生还在陈庾芢的QQ留言板里留言:我就是陈哥专属借外套的。
　　这些，孙岩都不知道，她从没告诉过孙岩。
　　时间流逝的很平静，转眼到了元旦。
　　从前坐在前桌的那个短发女生也在元旦晚会那天回来了，她像是根刺，一直扎在孙岩心里。
　　她把自己仅有的一盘蛋糕给了陈庾芢。
　　孙岩还挺介意的，但也没提，想着大家都是朋友。
　　女生揽着她去厕所，路上不停询问；“你和陈庾芢，怎么在一起的，因为什么在一起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来者不善，孙岩知道，说了句顺其自然，然后打着哈哈揭过。
　　高二下学期，女生因为成绩下降，又回来了，还坐在之前的位置。
　　女生经常串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孙岩太敏感了，总觉得女生路过陈庾芢身边时会故意大声讲话，有时还会坐在陈庾芢的位置上，翻他的东西。
　　那天，她在陈庾芢桌堂里翻出了陈庾芢写给孙岩的未送出去的信，孙岩只看了开头“孙岩，我很纠结”，然后那封信就被从外面赶回来的陈庾芢夺走扔进垃圾桶里了。
　　课上，他很生气，问孙岩为什么不拦着女生。
　　孙岩心里带着气，反问:“你自己怎么不拦？”
　　不知道为什么，孙岩总觉得，她和陈庾芢就快要结束了。
　　那段时间，她俩总是生气，孙岩闷头哭，陈庾芢硬着脾气不解释。
　　孙岩以为，陈庾芢不会一直爱自己，直到——
　　陈庾芢死了，车祸，被一辆半挂车碾死的，面目全非，半边肠子都被碾出来了。
　　“喂，你好，请问是孙岩吗？”
　　“是，怎么了？”
　　“你好，陈庾芢陈先生出了车祸，他一直在说让我们给你打个电话。”
　　“孙岩——我没…没骗你，我只爱你。”
　　收到医生打来的电话从学校赶到医院时，陈庾芢已经被盖上白布了。
　　医生宣布说:“抢救无效。”
　　孙岩低着头，无声落泪。
　　医生说:“抢救过程中，他一直在念你的名字，孙岩，他说，是他对不起你，不该不解释的。”
　　“还有，他说那天扔到垃圾桶里的那封信，不是为了跟你分手，是想告诉你，他要坚定的选择你。”
　　陈庾芢，傻子。
　　孙岩以为，陈庾芢不会一直爱自己，直到——
　　——直到他死在了义无反顾最爱孙岩的那一年。
　　“孙岩，我只爱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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