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与亚德里安

作者:文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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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习几事


      【言照视角】
      下了飞机,我以为又是自己拉着行李坐地铁回大伯伯家或是学校宿舍,却意外接到了大伯伯秘书的电话,大伯伯今天视察完大学城路过机场可以捎我一道回家。大伯伯虽然可亲,但我很少与他一部车。

      我明明同大伯伯才几个月不见,他却一夜白头,第一眼看到我还以为眼睛花了。如今是这样的大形势,大伯伯身处高位,想必年后就没睡过整觉。其实大伯伯年纪也不小了,弟弟叫了他许多年爷爷了。他在车上一直问我话,问陆叔叔对我好不好,问我和丹尼感情怎么样,问实习工作安排得怎么样了……我鼻头有些酸。

      我或许真的应该好好待在丹尼身边,待在陆家,不能再给大伯伯添乱了。是我太任性。我恨不得立刻再买了机票回北海道。然而我又不敢再多说话了,快快投入工作,不要再枉费车马了。

      回来第二天我就入职了。

      我的策展人上司叫胡晶晶,三十多岁的单身东北女人,人高马大嗓门洪亮,性格相当豪爽直接粗线条,她一早知道我是馆长介绍来的,直言不讳:“你是后门生吧,活儿不好在我这儿哪怕你是市长侄女也不行,好好儿干!”

      “我明白。”她这样直接点明了拆开了说我反而自在,碰上不拐弯抹角的上司是我的福气,我好好干活就是了。

      胡晶晶又上下打量我,皱了皱眉,说:“明天上班换身衣服,穿有跟的鞋子,画个淡妆,别搞得跟小学生似的。”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黑色牛仔背带裤,吸吸鼻子,下班要去趟商场大采购一番了。

      “你母亲,是摄影师杜霁?”我本来以为可以回工位了,她却突然开口问我。我很少从别人口中听到我妈妈的名字,点头,说是。

      “我们美术馆主馆一楼大厅有一幅摄拉萨经幡的作品,相当经典,就是你母亲的作品。若是她还在,想必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风光摄影师了,真太可惜了……”她喋喋不休,半晌才发现我一言不发,也没觉得多尴尬,随便派了点活给我便叫我出去了。

      —————————————————————————————————————————————————

      下班后,我去商场女装店买了职业装,无非就是颜色素一些,款式简单大方,却让我的钱包大扁。连线一帆向她请教化妆,几次下来我自己也能描得像模像样了。好了,放松一下条件,我也是合格的职场女性了。

      第一个月我就跟着胡老板干杂活,她能力很强,知识面特别广,好似什么都知道。可她思路一直变,上午和下午的想法可能都是不一样的,做她助理比较累,刚做出来的策划案大改甚至全部推翻的情况常常出现,但好在下达指令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阴阳怪气。

      总体而言这份实习工作不算轻松,但也说不上辛苦,薪水也足够我日常开销,不再需要从爷爷给我留下的存折里拿钱了。其实我觉得这样就挺好,自力更生,没必要再听长辈的着急找个人结婚。然而,岗位和薪水都是大妈妈给我谈的,本身我很难找到这么称心的工作,我的翅膀还是折断的。

      九月份的时候,我还在美术馆里碰见了来看展的安录,他穿着随便,手里拎一个黑色塑料袋,不是英国时候的西装革履。他入神地看着一件后现代雕塑作品没有注意周遭,我从后面拍拍他的背,一直想当面和他说句感谢,没有他的关系让也不会把我带到慕尼黑转机。

      “怀特没有午餐了,我给她买饭路过,觉得有趣就进来看看。”安录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

      “怀特是谁?”

      “我的鹦鹉小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会羞涩地笑,我讨厌羽毛动物,我不理解。

      我向他道谢,他却好似比我还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安录私底下是这样一个不擅社交的人,很难想象法庭上他是如何据理力争的。分别前我问起两个小朋友,他说:“Toby已经升小学了,Jeremy也上幼儿园了。哦,对了,Toby一直想跟Shawn说一声‘Sorry.I didn’t take care of my younger brother that night.’。”

      我想很久才想起来。“Toby,弟弟不舒服,你怎么不说啊?”——我从没想过,我的一句无心话,里头能有那么多责备与怨怪,难以想象单是这一句话给小Toby带来了多少莫须有的自责。

      小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故而明白,所以十分内疚抱歉。

      “不是,不是他的问题,是我……是我的问题。能不能帮我转告Toby……”没等我说完,安录就打断我,掏出笔在便签纸上写了一串数字给我,是Toby拜托mommy给他注册的e-mail地址,他叫我有什么话就自己说。

      “你在这里工作吗?”

      “是,我在实习,策展人助理。”

      “或许之后一段时间,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Bye,Shawn。我该走了,怀特要发脾气了。”他没头没尾的。

      —————————————————————————————————————————————————

      最近胡老板心情不太好,她辛苦筹备的方案被副馆长毙了,策展卫生防控压力又特别大,整天在办公室偷偷骂娘。副馆长点名叫她做一个当代环保主义的展,因为此次展览投资方是穆盛,去年穆盛最新研发的环保材料掀起了不少风浪,此次展览借穆盛东风,展览含金量已经不言而喻。但胡老板还是很不爽,她此前策展从没用过别人的点子,要不是疫情过后行情不好她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倒是很期待,与穆盛挂钩,虽说让忱绝不会闲到管这种小事,但项目质量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穆盛方取名项目为“朝阳”,胡老板说土得要死。穆盛作为投资方,其企划部全程跟踪项目,从项目策划、艺术品选取到展览布局都会过问,胡老板常常不愿意跑,每次双方都叫我一个人带着文件去穆盛总部。我怕出洋相,次次都要把策划案新进展烂熟于心才敢过去,还好双方人员工作效率都比较高,沟通接洽并不困难。

      穆盛负责和我沟通的是企划部A小组组长的助理,叫张宝儿,和我年纪一般大,是个精致可爱的女孩子,手机屏保是一只橘猫。一起工作半个月后,我在霄远哥哥的朋友圈下面看到了宝儿的评论,才知道她是霄远哥哥的堂妹,大小姐托关系来的穆盛工作消磨时间。

      她也是才知道我就是言封的妹妹,不知道哪里听说我去鹿露姐姐的婚礼当了伴娘,见到我就拉着一顿打听。

      “鹿露结婚那天,什么盛况啊?”

      “正常的婚礼呗,新娘超美,新郎很英俊,菜特别好,挑不出毛病。”

      “新郎很帅啊,和张霄远比呢,谁更帅?”

      “其实吧,还是羽之哥哥吧……你千万别和霄远说啊,他会记恨我!但羽之哥哥比他体贴是真的,我和他从没见过,那天有些凉,他还叫人替我借了件外套。”

      “我要笑死了,还羽之哥哥,张霄远听了得气吐血。”宝儿趴在工位上憋笑憋得脸蛋通红。我觉得不对劲,问她:“是不是霄远哥哥托你问的,他给你什么好处啦?”

      “我看中一只在美国出生的布偶猫,张霄远答应我亲自帮我去接来,他这个傻瓜。”我也纳闷了,前女友都结婚了,过去式的过去式了,当初不挽回现在装什么深情不忘,图什么?

      宝儿估摸着情报够了,伸个懒腰,看看腕表到了用餐时间要拉我去食堂一起吃饭,怂恿:“穆盛别的我不懂,食堂是真的世界五百强,为了不吃鸡糟的工作餐我才选这儿来上班的,今天菜单里有Brown的柠檬巴斯克,你去了就知道了。走,姐姐请你!”

      原先上午的工作结束,即使到了饭点我也会赶回美术馆,怕就怕碰着让忱。他毕竟是领导,我和他打招呼不合适,不打招呼也不好。好在今天十点钟我来的时候在写字楼底楼看到让忱坐车离开,中午肯定有饭局,应该不至于再赶回员工食堂用餐。

      宝儿就是那种成天嚷嚷自己胖死了胖死了,实则一百斤都不到的女生,她拿了份金枪鱼沙拉就找了位子坐下,留我一个人在Brown的诱人小蛋糕群里迷失。素未谋面的胖cook Brown推荐我尝尝柠檬巴斯克,可是我更想吃另一块磅蛋糕。可恶的是刷宝儿饭卡,我不好意思拿太多,只能忍痛割磅蛋糕。

      我刚要离开去找宝儿,旁边却伸过来一双手替我拿了一盘葡萄干磅蛋糕放到餐盘上,说:“再尝尝这个,我觉得它更好吃。”

      抬头,我石化,让忱回来了。我张望四周的空隙他已经连我一块儿刷了,冥冥之中我觉着四周目光汇聚,只想快速打了招呼离开,可不能和他一桌吃饭。我不知道让忱有没有看穿我的心思,只问了我几句工作上的事便也转身和几个同事一块儿用餐去了。

      “你认识让总啊?他刚刚……”回到座位上宝儿在等我,还没开始吃。我只说是亲戚,确实只是亲戚,没见过几次,宝儿也没再问了,她这次倒是不敢八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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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览的策划案在两方一遍一遍的磨合下进入尾声,然而各方面最后的统筹却忙得令人焦头烂额,甚至有几天我嫌通勤麻烦便睡在了美术馆的办公室里,空间不大搭个小床台灯亮着也很温馨,我也没有觉得会简陋寒酸。

      那天直到晚上九点,宝儿负责的穆盛方提供材料预算还没有最后完成,她很烦躁,账目总是合不上,她也没弄清楚哪里搞错了。宝儿本人虽然有点娇气,也可爱利落,但工作上总不太上心,即使她实在不需要上心,故而动作总是很慢,干活喜欢磨洋工。我看她做了很多天,也大概知道预算表怎么写,便叫她先回去,最后的部分我来做,否则我俩都赶不上十二点的南瓜马车。

      宝儿离开后,我在她的公位上把预算表完成,又把所有前期的展览策划文件都检查了一遍,全都结束已经将近十一点,我已经很累了,便背起包准备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回美术馆。写字楼有好些楼层依旧灯火通明,可通往地铁站的停车库有一段不知是灯泡坏了还是时间太晚,伸手不见五指,我从小最怕黑,怕鬼,手机已经快没有电而我还要撑到回去便没打开手电筒,只想快快走过这一段迎接光明。

      已经能看到微弱的光线,我脚步加得更快,不料绊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感觉就要摔个狗吃屎,却被一双手从左边接住,对方手指隐约触到了我的胸部。一股乱七八糟的脂粉味混合淡淡的酒精也随之扑面而来。

      我连忙借力站住,生怕对方来者不善,恐惧之中在黑暗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竟然又是让忱。他已不是第一次在没有光的地方找到我。

      “言照?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吗?”他问我,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摇头,意识到他看不到,惶恐开口:“要回去了,活刚刚弄完。”

      “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不安全,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不用,我坐两站就到了,没事的。”

      乌漆抹黑里有荧光移动,是让忱在抬手看腕表,他说:“如果地铁停运时间还和我中学时候一样,你应该已经错过了。顺路的,我送你回去。”

      让忱率先转身,我只好跟上他,黑暗里传来不明的简短的“嘀——嘀——”声,或许是哪里的消防通道灯坏了,我感到不安,犹豫之中还是没忍住摸索着抓住了让忱的胳膊。

      他似乎顿了顿,放慢脚步直到停下,问我是不是怕黑,我不好意思承认。他拉住我的手腕,说:“别怕,有光了我再放开。”

      “让二哥,你也刚下班吗?”我边走边问。

      “不是,我在对面酒店谈事情。”什么事情谈到大半夜的,身上还一股味道,男人嘛,但像让二哥这样到半夜还记得回家的反倒是少见。直到到了车上我们都没再继续说话,他慢慢拉着我的手走。

      余师傅还在车里等,竟然都不打瞌睡,我向他问好,他还挺精神的。

      “余师傅,麻烦您送我到涘盐美术馆。”我撑住前座靠前说话。

      让忱问:“你不回家?”

      “太晚了,大妈妈睡眠一直不太好。我回美术馆就好,我有床。还顺路吗?”我想起他说顺路,原来是去马当路顺路。

      “老余,去美术馆。”他没再对此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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