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昭昭皱眉，盯着他：“你的意思，难道连他也要调查吗？”
　　“那就先从他开始调查，剖开这个人物，看看他的真面目！”
　　“不可能，他不会有问题的，你的第二个亲传弟子钟离悠都认识他，我也问过安伯！清辉仙尊，你不会连自己的亲传弟子都不信任吧？”
　　“我信任我的亲传弟子的为人，但并不代表信任他们的眼光。”钟离昧淡淡道，“我们上清宗这么多年为何没有出过问题，是我们足够谨慎，并非只是单纯的修为高深者就能成为亲传弟子，即便是宗主收徒，那也要先从外门弟子这个阶梯开始考核。历史上，归元界里有一个曾经叫流光宗的宗门，在五千年前，它是归元界的一流宗门，两千年前，它却被除名了，你知道原因吗？”
　　昭昭的好奇被勾起了，他一直专注于修行，也只看与修行有关的书籍，别的杂书很少看，也缺乏了解，他按捺住性子，坐了下来，想了一下：“好像听说过。”
　　“这是每个外门弟子学堂学习修真历史里的一节必修课，说的就是当年他们的宗主收了一个天赋非凡的弟子，却不知那弟子魂海之内被种下魔种，宗门倾尽全力将他培养，当做宗主继承人给予厚望，结果在他成就合体境界时，宗主被暗杀了，整个宗门被他屠戮了，他去了魔界成了魔王。事后由我上清宗派遣弟子仔细调查，发现他幼年背景本身就存在问题，他成为宗主亲传弟子之后，性格上都有很大的问题，可他们只注重他的天赋，容忍了他极端偏执，嗜血好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一面。昭昭，你说，诺大的一个宗门竟然这般毁灭，不可惜吗？”
　　“嗯，是非常可惜。”
　　“挑选弟子，培养弟子，审查，思虑将来，这些也是你以后要学习的内容，才能当好一个合格的东皇峰峰主。现在，先从最基础的开始，看人。如果你的朋友们都没有任何问题，那就说明你这一课就及格了。”
　　昭昭想起了钟情，心底沉了沉，点头道：“好。”
　　他坐下了，这一次没有抗拒吃这些东西，吃着吃着，他想起来了，白虎秘境里几乎都是晏海主动下厨，他就喜欢在小米南瓜粥里先放糖，最后再放一点小葱，肉包子里也喜欢放葱，包子皮也放过糖，钟情也是，现在，清辉仙尊也是，这不是一模一样吗？晏海会不会是钟离昧假扮的？不！怎么可能是他，他一直在闭关！世界上有相似厨艺的千万前，不能仅凭这个做判断！就连钟离昧跟父亲，钟情的厨艺都很像！
　　秋伯收拾着碗筷的时候，钟离昧淡淡道：“我看了晏海的报告，你跟他相处时，使用的是内门弟子姜黎的身份吧？那你现在就先用这个身份。”
　　“好。”
　　“晏海的家乡在哪里？”
　　“七月城。”
　　“那就先去七月城。”
　　昭昭迟疑了一下，坦诚道：“除了正月城去得最多，其余城市，也只是去了三个而已。”
　　“哦，准备出发吧。”
　　昭昭准备去卧室里换衣服，路过大堂，父亲果然在八仙桌留下了一张声讯符，说他有临时有急事要去天一界，先走了，让他跟着钟离昧学些东西。
　　啧啧，这种事情，不能当面说吗？是每次都难以说出口不成？生怕他一说不要，他就无可奈何吗？他难道就不能说这些年一直跑天一界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吗？究竟是从天一界下界去，还是去办事？肯定不是去青莲寺找母亲，因为他已经肯定的否认了这点。
　　昭昭换上了东皇峰内门弟子的服装，用了法器掩盖了两个大境界修为，等他出来，看见钟离昧依旧是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山峰的特征，他的修为看上去也跟自己差不多，形貌也变得普通了不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混入人群里，转过背就能忘记的样子。
　　他这样伪装，才算是最高境界吧，普普通通，过目则忘，修为在上清界不高也不低，毫无特色。
　　钟离昧随即施展了一个法术，让昭昭得以清晰看穿他原来的相貌。
　　昭昭准备召唤天马，钟离昧制止了他：“七月城在西北边缘沙漠地带，距离此处十万公里，天马需要两日才能抵达，距离太远了，先去正月城，坐传送法阵。”
　　钟离昧将两支纸鹤一丢，变成了两只仙鹤，骑了上去。
　　仙鹤才是上清宗十之八九的弟子们的标配坐骑，显得不那么特殊了。
　　走进正月城，正对城门口的大街依旧繁华，人来人往，杂役弟子，外门弟子服装的很多，内门弟子服装的没有一个，人人侧目，昭昭已经习惯了，熟视无睹的走着。
　　钟离昧跟他并肩而走，忍不住叹息一声：“如果真的要低调行事，就不要穿内门弟子衣服，你看，所有人在看，目光里有各种情绪，绝大部分是敬畏的，不敢靠近的，特别是上铺老板们，就连原本大声吆喝的声音都放低了好几度。”
　　昭昭不以为意道：“以前我都是这样的，今天出门前你也没说不行啊。”
　　“我只是让你看清一下，许多东西，不是从最底层看过，就无法看清。”
　　“听着好似你从最底层经历过一样。”
　　“是，我们钟离峰的教育方式就是从最底层开始磨炼，并且用这种方式进行淘汰，并不像东皇峰，公孙峰那样看中嫡系和旁系的差别。”
　　昭昭被勾起了兴趣：“说说看，从什么样的底层开始？杂役弟子吗？”
　　“杂役弟子都不算，我们只能在钟离峰生活到懂事的年纪，就是五岁左右，开始抽签，十二个月城，二十四个四季城都在签里，抽中哪一个，就去哪一个城市，先从一无所有的乞丐开始，在十岁之前，必须自己来到上清宗，想尽办法成为杂役弟子，当然了，运气好的，若是遇上宗门大选，能够成为外门弟子那是更好。”
　　“那你自己呢？”
　　钟离昧微笑了起来：“昭昭，你是单纯对我的过往感兴趣，还是对我钟离氏族的弟子感兴趣呢？”
　　他这是撩人的话语吗？
　　昭昭耳根发红了，移开视线道：“不说就算了。”
　　钟离昧还真的没有再说了，只听见他轻轻的笑了一下，让昭昭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看见他那张风光霁月的俊美面庞，感觉自己心跳漏跳了一拍——即便修真界个个都是美人，但如他那样内外兼修，气质璀璨得盖过相貌的，唯他一个，甚至连周边的女修和男修都纷纷侧目。
　　这一刻，昭昭莫名想起父亲很久以前说过的，说他从来不乏追求者。
　　昭昭心情有点复杂，感觉有点不受自己控制的想法，他连忙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转头四顾风景。
　　传送阵位于内城，这条大街的尽头就是内城城门。
　　昭昭看见东皇阁，停下了：“我能进去买点东西吧？”
　　钟离昧点点头。
　　昭昭在东皇阁买了不少东西，看见斜对面的钟离阁，也走了进去，钟离悠迎接了出来，竟然都没有认出自家师尊，只称呼“师叔的朋友”，钟离昧也没有提醒他。
　　昭昭当着钟离昧的面，故意要了许多消耗性的一次性法阵，准备付账的时候，钟离昧开口道：“你更需要一些学习法阵的教导材料。钟离阁主，麻烦你把这个清单上的物品全都给我准备好，放在一个空间指环里。”
　　钟离悠接过单子时愣了一下，看完之后，瞳孔瞬间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嘴唇蠕动，眼看就要叫出他的名字了，钟离昧微笑着轻轻摇头，他打个激灵，立刻恭敬的应了一声“是”，飞快的走了。
　　昭昭看见了，忍不住笑了一下，注意到钟离昧看过来，连忙绷紧了面孔道：“我又不擅长法阵。”
　　“不，如果是曾经的那个你，在这方面的天赋比我更甚。”
　　“但我只是现在的我。”
　　“哦，原来你并没有觉醒记忆。”
　　竟然被一语戳破了！
　　昭昭怒视他，钟离昧微微一笑：“演技不错，我们都被骗了。”
　　昭昭的心情莫名就变好了，他轻哼一声道：“总说我年纪小。”
　　钟离昧的笑容加深了，昭昭感觉在他这个笑容里，好似看见“父亲”脸上的那种宠溺的笑容，啧！莫名不爽！
　　钟离悠用最快速度将材料准备齐全了，将指环递给钟离昧，他又递给昭昭。
　　他们出门之后，钟离悠在二楼窗户后一直看着，神色泛着奇异的感慨。
　　距离内城大门分明只有五千米距离，昭昭愣是逛了大半天，中午还在饕餮楼吃了灵食，顺便又要了菜单上所有的灵食，包括新品菜式，全都打包一份带走。走出饕餮楼，又撞上了晏悦，他却是特意来找他的。
　　“东皇峰的内门师叔，你果然在这里！”
　　昭昭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朋友看见的，他给我发了讯息。内门师叔，我找你有点事，能不能请您帮我个忙？”
　　“我很忙，没空帮忙。”
　　晏悦愣了一下，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拜托状：“内门师叔，看在您跟我族叔是好朋友的份上，请您一定帮帮我！”
　　钟离昧这时开口道：“你是通天峰外门弟子晏悦？你拜托他帮忙的话，定然是拜托东皇峰少主帮忙，对吧？”
　　晏悦连连点头：“内门师叔，拜托了，好不好？”
　　“不好，我有事，先走了。”昭昭直接拒绝了。
　　晏悦伸手就要拉扯他的袖子，被钟离昧挡住了，他一咬牙，大声叫嚷道：“你不帮我，我就要死了！一条人命啊，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昭昭停下了脚步，见状，晏悦再次扑到了他面前，神态焦灼：“内门师叔，我也是没办法，族叔一点都联系不上，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您啊！”
　　“废话少说，说事！”
　　钟离昧淡淡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方吧。”
　　昭昭看了一眼对面的茶楼：“那就去那里吧。”
　　他刚吃完东西，肚子饱着呢，只能喝点茶。
　　在包厢里坐下之后，晏悦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钟离昧：“内门师叔，我要说的话，非常、非常重要，能不能，就我们两个单独说说？”
　　钟离昧淡淡道：“我跟他是道侣，有话就说吧。”
　　晏悦一脸震惊：“师叔您已经有道侣了？我还以为——”
　　他又不说了，昭昭挑眉：“以为什么？”
　　晏悦深吸一口气道：“我以为的不重要，师叔，我想要离开上清宗。”
　　“为什么？”
　　“我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要进入上清宗，而我现在又是通天峰唯一的外门弟子，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可我真的不敢继续留在上清宗了。宗主是修行无情道的，日后他要杀徒证道，不是理所应当吗？我不敢尝试。”
　　昭昭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恐慌：“晏悦，我怎么觉得你没有说实话，当初收为外门弟子的时候，应该也问过你本人的意见了。宗主修行无情道是整个上三界都知道的，你这个时候反悔，有意义吗？”
　　“师叔，你不知道，月报的人月月追踪我报道，就是等着看这个大结局。我又没有金手指，即便是穿越，不，我的意思是，即便我——唉！”
　　金手指？穿越？这些词汇很陌生，却莫名的有股模糊的理解之意。
　　昭昭正陷入怔愣的时候，晏悦自己唉声叹气起来。
　　“我还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天灵根变异单灵根冰系灵根，多么强大的天赋，可在上清宗，元婴遍地走，金丹多如狗！这正是一个修真黄金时代，东皇峰少主更是天才里面的天才，据说还有天生佛骨，连佛修都想要抢，这不是妥妥的主角光环吗？而且他才多大，就已经达到了五品境界，还跟上三界第一大佬成亲了，这强悍的背景，他才是天道宠儿不是？”
　　昭昭伸手示意他暂停一下：“等等，金手指，穿越，主角，主角光环，这些词语，什么意思？”
　　就算知道他是穿越者，就算自己也是，但有先前的猜想，昭昭只能扮演一个“懵懂无知”土著。
　　晏悦一拍脑袋，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啊，我说习惯了，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这些意思，我——”
　　晏悦话音未落，钟离昧突然出手，瞬息就击晕了晏悦，对上昭昭不解迷惑的目光，他淡淡道：“现在已经确定了，晏悦属于穿越者。”
　　“穿越者？什么意思？”
　　“在修真世界，尚未达到元婴境界的修士如果发生意外而死亡的，可以带着前生记忆转世，得以新生。但只要元婴境界，一旦陨落，就是魂飞魄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了，这是天道对修真者的残酷惩罚。但，还有一种，来自于我们这个九界之外的异世界的灵魂，他们若是如同一张纯白的纸，那也是新生灵魂，但若是带了异世界的记忆，那么，对这个世界有可能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干扰。万年来，时间证明，这些异世界转生的人，十分之九都成了魔修。为了避免那不可估量的后果，这一类人，在出现入魔迹象之前，全都统一交给莲花寺处理。”
　　“处理？”
　　“这虽然不算是秘密，但也是达到合体境界之后的修士应该知晓的。从某方面来说，月报对他的追踪报告只是一种干扰手段而已，他心理素质不够，才会跟你主动寻求帮助，估计是已经知晓了一些内容。”
　　昭昭心中一惊，自己的猜想果然是真的！这个世界对异世界的人不太友好！
　　“可他，我没看出来有入魔的迹象呀？”
　　“昭昭，在你认知里，魔是什么？”
　　“众所周知，魔是戾气，是过剩的、负面的欲望的集合体，魔种，其实就是一种执念。晏悦他，有执念？”
　　“昭昭和他交集多吗？”
　　昭昭摇头：“加上今天，我们才交集三次，第一次，他代宗主传话，我以为他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家伙。第二次，晏海带他过来一起吃了饭，那一次相处时间不多，但我看得出他也是一个圆滑的家伙，颇有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特质。啊，莫非，因为你们对晏悦审查，特意将晏海调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钟离昧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昭昭猜错了？
　　钟离昧大概已经发过了信号，没多久，就见一个和尚碎裂虚空而来，竟然是莲花寺的无极子主持，他是渡劫境界，不，应该说是佛家中乘境界巅峰了，自然能够碎裂虚空了。
　　他出现后，朝清辉师尊双手合十道：“清辉仙尊，普化上尊，恭喜两位喜结连理！”
　　“无极子法师，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虚伪客套了？”
　　无极子的目光看向昭昭：“上次普化上尊离家出走，真是错失机缘啊！不知普化上尊是否愿意接受老衲的赔罪，去莲花寺做客吗？”
　　昭昭诧异道：“做客？不用了。”
　　钟离昧轻笑一声：“无极子法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句古话一点也不假。你还是看看他的灵魂才实在。”
　　无极子叹口气，俯身，双手出现金光，笼罩着晏悦，不一会儿，他收回金光，淡淡道：“他的魂海内没有被种下魔种，但确实已经滋生出了魔种幼种，假以时日，必成祸患。”
　　昭昭很是吃惊：“无极子法师，真的假的？他有了魔种幼种？”
　　无极子法师点点头：“因为执念，因为怨念，因为贪欲，可能是各种理由。老衲要将他带回去了，若是不能净化魔种，那后果，老衲也不好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说完，双手合十，将晏悦放入一枚佛珠里，从虚空当中原路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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