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躺平日常

　　要对付琼蕊，如同皇帝想在朝中和四境扶植人手一样，不是一日之功。

　　陆盈霜模模糊糊有个思路。

　　解铃还须系铃人，琼蕊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
　　归根结底还有李沣撑腰。
　　可是咱们河阳王千岁，实在是一个多疑的人。

　　只要想法子使琼蕊失信于李沣，那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不过陆盈霜一时腾不开手忙这事。

　　这头蓬莱殿叶才人的病刚刚有些起色，那头漪兰殿和德妃同住的上官美人又病倒。

　　陆盈霜得着信儿赶忙过去看，只见上官美人原本身上就没二两肉，如今愈加削瘦，巴掌脸、粉颊凹陷，楚宫腰、更减衣衫。

　　“怎么忽然清减这许多？”陆盈霜问。

　　边上德妃简直更瘦几分，焦头烂额道：“自从叶才人有疾，上官美人常常心神不宁，一来二去就病了。”

　　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守在上官白胭殿里，看去简直和生着病的上官白胭一样憔悴。

　　陆盈霜细问几句，原来上官美人经常去探望叶才人，叶才人又一直不见好，两人少不得相对发愁，据德妃说，每次回来上官美人眼睛都红红的。

　　陆盈霜简直可以想见那副情形，怕不是两个妹子相对落泪抱头痛哭。
　　叶才人心里害怕，而上官美人也不是什么开朗的性子，时不时蹙眉抿唇、满脸哀伤。

　　还去探病呢，这下好了，把自己探出病来。

　　唐卉真的着急：“你瞧瞧你，把病气过来，自己受罪。”
　　榻上上官白胭攲斜倚着靠枕，细声细气道：
　　“姐姐说岔了，叶姐姐不曾过病气与嫔妾。”

　　陆盈霜劝她：“你叶姐姐如今眼看要大好了，已经能下地，你还忧心什么？快快养好自己身体是正经。”

　　上官白胭雾蒙蒙的眼睛一张一合，一串泪水落下：
　　“叶姐姐得观音娘娘庇佑，臣妾怕是没这个福分。”

　　老天爷已经赐福，许她重活一次，怎能祈求更多庇佑？上官白胭觉着自己未免太不知足。

　　她身子不争气，上辈子有孕以后就一直气力不济，后来果然孩儿没养住，她自己身体也垮了，撒手人寰。

　　而这宫中，可不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重来一次，除却皇后娘娘和蔼可亲一些、德妃姐姐也亲善一些，旁的想来并不会有什么不同，还是一般命途不由人。

　　前阵子见着叶才人病中，她怎能不物伤其类！

　　如今是叶才人，将来又会是谁？
　　说不得哪一日又轮着她头上。
　　如此想着，上官白胭眼中又开始落泪涟涟。

　　边上唐卉急得要发疯。

　　有比英年早逝心疾而死还BE的BE吗？！
　　没有啊！
　　叶才人刚见好，怎么上官美人又要不好了啊！她们不好，老娘的任务怎么办啊！！

　　边上陆盈霜问：“侍御医怎么说？配什么药？”
　　她想的是若是尚药局不得力，还是老路子，暗中央淑妃手植药材送来。

　　“娘娘不知，”说到这个唐卉更要叹气，“侍御医原本要用药，可是药案报尚宫处再回来，便说不必了。臣妾再问，他们支支吾吾只说时气不好，慢慢养着便是，并没有请药案。”

　　得，这位连药方都没有。

　　也是，叶才人都快没了才有药案。
　　回尚宫出，那是谁的主意？除琼蕊之外不做他想。

　　陆盈霜实在不明白，作贱她们到底对琼蕊有什么好处。

　　陆盈霜遣退宫人，只说单独陪德妃和上官美人说话，然后对唐卉道：
　　“侍御医不中用，请韩美人来瞧瞧吧。”

　　侍御医不给药方，她们就没法子、要坐以待毙么？她们当中有人会种植药材，难道就没人会开药方？

　　唐卉眼睛亮起来：“且说呢，早该请韩妹妹来瞧！”

　　陆盈霜又说：“药案也别往尚药局递，直接送去蓬莱殿，求淑妃也救救上官美人。”

　　如此这般安排妥当，她倾身对上官美人道：
　　“你有没有福气，本宫不知道，可宫里这些姐妹都是有福的。倘若她们治不好你恐怕难免自责，还有叶才人，怕是要觉着连累你。还有你德妃姐姐，镇日守着你衣不解带，你不好起来大家可都要伤心。”

　　上官白胭瞪大眼睛。

　　陆盈霜倾着身，脸上一半关切一半坚韧，轻声道：
　　“谁轻贱咱们，咱们必以百倍报之。”

　　“不过先头第一个，咱们不能自轻自贱。自己心里不存住活路、生无可恋，谁能救你？”

　　上官白胭浑身巨震，自轻自贱四个字当头敲在她眉间。

　　陆盈霜问她：“省得了？”
　　上官白胭震慑于她的坚定，似懂非懂点点头。

　　“行。”陆盈霜又嘱咐德妃说你自己也顾着休息，宫里可不能再多一个病人，又坐一会子才告辞。

　　*

　　有韩美人和温淑妃助力，上官美人日渐康复，陆盈霜又去看望两次，见她双颊日渐丰盈也放下心。

　　经此一事，宫中谁和谁见面都要多上些情分，不是我请你瞧过脉、就是你用过她的药，众人只见少一些陌生、多一些亲厚，其乐融融。

　　叶才人后来到昭德殿谢恩，这是陆盈霜头一回单独见她，左看右看觉得她和之前在玉宸殿见过的叶才人不同，两眼新月弯弯、双颊梨涡点点，人似乎灵气活泼不少，丝毫不见得罪李沣的旧日阴霾。

　　陆盈霜只当她是大病初愈、生死看淡，整个人焕然一新，很替她高兴。

　　没想到更高兴的事还在后面。

　　叶才人前脚刚走，后脚萧疏雨过来请安，顺道扔来一本账册。
　　陆盈霜有些狐疑，接来翻一翻。

　　嗯……
　　唔……
　　喔~~

　　这是一本尚宫局的账，不是明面上的，而是琼蕊的私账。打眼一看，琼蕊自打掌管宫务，里里外外少说贪昧白银三千余两。

　　陆盈霜连忙问萧疏雨这东西哪来的，萧疏雨说听闻琼蕊宫外有一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专爱上双合楼溜达。

　　双合楼是何地？
　　乃京都最具规模的赌坊。

　　据闻琼蕊这个好儿子，双陆骨牌、投壶叶子，诸如此类营生没有不沾的，可他既不做工糊口也无功名在身，哪来的赌资？

　　有个在宫里做尚宫的娘真好啊，琼蕊这些年从宫里账上挪走的银子，全都被她的赌鬼儿子败完。

　　萧疏雨听见这等传闻，自然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到琼蕊房中一搜便知。

　　陆盈霜捧着这本账心下大慰：好呢，正经的账姑姑你不爱给我瞧，如今被我们找着不正经的账，待我甩到李沣脸上——

　　等等。

　　陆盈霜思忖一番，谢过萧疏雨帮这个大忙，不过还是拜托把账册原样先放回去。
　　萧疏雨有些迟疑，不过并未多问领命而去。

　　和李沣谈这事儿，得讲策略。

　　倘若直接把货真价实的账册罪证呈到河阳王千岁面前，少不得要交待哪里来的。须知这样紧要的东西，琼蕊一定不会轻易示人，那么是如何落到陆盈霜手中？

　　陆盈霜不怕李沣猜到是萧疏雨这样的高人闯空门偷出来的，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这么猜。
　　陆盈霜怕她的好义父觉着她手眼通天，在琼蕊身边能埋下眼线。

　　要搞琼蕊是要搞，但是不能让李沣的忌惮落在自己头上，陆盈霜打定主意。

　　同时她也知道，三千两白银在这时代固然是一笔大数目，普通人几辈子也吃不完，但是在李沣眼里可能并不算什么大事。

　　换句话说，或许并不能彻底扳倒琼蕊。

　　只是捉她一个错处，先讨来管账之权，权力要一点一点割分，隔阂要一点一点增厚，陆盈霜自己劝自己：
　　平常心，做好心理准备，或许无用功、或许要另寻他法，没关系的，沉住气、不要急。

　　陆盈霜仔细琢磨片刻，这才遣内侍往河阳王府递笺子。

　　笺子写得姿态很低，大意是说您闺女我近来稍稍学着看账，总觉着哪里对不上，尚宫局似乎在宫外有一笔支用？我拿不定主意，特地请教父亲。

　　又玩一个花巧，没说真实数目，虚报说大约只有千百两。

　　剩下的事，就看李沣的人多久能查到。
　　萧疏雨都能听说，总没有别人听不来的道理，陆盈霜很耐心。

　　终于等到第三日，李沣约她到玉宸殿东面的望仙台一见。

　　陆盈霜进殿的时候还在打腹稿，想着装一装、怎么假惺惺为琼蕊说说情，就说儿女都是债，琼蕊她多年忠心耿耿，我在宫里要向她请教之处还多着，等等。

　　野心要藏藏好嘛。

　　然后她一句也没说成。

　　李沣照面第一句：“琼蕊贱婢，纳金钱财帛为私用，罪在不赦。霜儿，你即刻领人去她的住处搜查。”

　　啊？
　　陆盈霜惊呆，什么？怎么就快进到查住处了？
　　不该你们主仆私底下先聊？粉饰太平？

　　许是见她忡怔，李沣道：“你有所不知，贱婢把内帑都支出去养赌徒不肖子！枉为父如此信重她。”

　　又说：“先前蕙风蹊跷身死，为父一早怀疑是琼蕊做下的勾当，只是一时未查出实证。原想先放着观望，不想她自露马脚、自掘坟墓！”

　　啊？？
　　陆盈霜先是惊愕然后……装出更惊愕的表情：
　　“蕙风之事竟然和琼蕊姑姑有关？”

　　看不出来啊义父，您老人家联想能力很不错呀。

　　这一下可太好了，看来琼蕊在李沣这里早就爆狼，不用陆盈霜费心思拉票指认，早该她要死。

　　李沣眼中精光与怒火齐发：
　　“是。正好，霜儿，如今你正巧拿住她这个错处。既然贪用想必一定留有私账，你即刻领人到六局拿人，当众搜出罪证，治罪问斩，也是你立威的好时机。”

　　立威？陆盈霜听着风声，把面目整肃：“父亲的意思，是要孩儿接管宫务？”

　　不然立什么威，她已经贵为皇后，还立什么玩意儿。

　　果然李沣颔首，眼中露出赞赏：“早说霜儿是可塑之才，难得聪慧谨慎，凡事也肯向为父请教。别慌，你是中宫皇后，执掌宫务是迟早的事，去罢，为父在这里坐镇，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那……

　　好的呀。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到这份上再推辞也没意思。陆盈霜火速薅住李沣这根鸡毛，直奔尚宫局准备耍令箭。

　　先开始，琼蕊还十分摸不清状况，说没有罪证谁也不能擅自搜查她的住处，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行。

　　还以为靠山站在她身后呢。

　　陆盈霜没给她留脸，殿中省六局主事都叫来，萧疏雨和菀露一边一个押住琼蕊，为公正起见，陆盈霜命六局主事一并进去搜。

　　琼蕊不得已跪在地上，嘴里犹不服：
　　“还有没有是非曲直！还有没有宫规王法！皇后娘娘如此行事，待老奴回过王爷，好好与娘娘讲一讲孝悌之道！”

　　初时陆盈霜并不答话，任她嚷嚷。
　　这琼蕊愈发不知高低，又把陆盈霜无孕的话拿出来说。
　　后来她的私账当然被搜出来，萧疏雨一脚踹在她面上教她闭嘴。

　　拎着前几天刚刚看过的账册，陆盈霜抿一个笑脸：
　　“孝悌之道，姑姑这话说的，不知情的还当本宫是姑姑和王爷生的呢？”

　　噫！

　　这话敢胡说！陆盈霜干胡说，别人不敢胡听，殿中省诸人被吓得不轻，越发躬身垂首惴惴不敢言。

　　陆盈霜慢条斯理：“本宫说错了，姑姑亲生子另有其人，整日在双合楼可出息了，是不是？”

　　她吩咐菀露：“你把这账册一五一十诵来。”

　　又好整以暇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琼蕊，徐徐说道：“既然姑姑亲口说了，本宫不拂姑姑的面子。”

　　“今日，”陆盈霜徐徐沉沉把话说完，“本宫好好与你论一论是非曲直和宫规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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