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男指设定,是普通人与指挥使之间的故事
*原作向,存在部分设定捏造和个人理解
*全文1w+,已完结


こんな僕にもなんだってできる
就算是这样的我一定也无所不能吧
内容标签: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佐佐木树 ┃ 配角:指挥使,佐佐木杏,妮维 ┃ 其它:永远的7日之都

一句话简介:自戕者的决断

立意:灾难永远不会是好事

  总点击数: 102   总书评数:1 当前被收藏数:1 文章积分:230,284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无CP-近代现代-轻小说
  • 作品视角: 男主
  • 所属系列: 我听见你的温柔与苦痛相配
    之 春日不再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0665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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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七]我掰断了雨刮器

作者:Tsuna夏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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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戕者的决断


      可见,并没有离别。
      存在着大规模的聚会。
      可见,有人会在黑暗中
      突然搂住我们的肩膀,
      唉,一片黑暗,
      于是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中,
      我们都一起站在寒冷、闪光的河流上。
      ——《布罗茨基诗歌全集·从市郊到市中心》

      ※

      假期往往会稀释烦闷。
      我在吐出烟圈的时候这么想。
      时值周末,我站在卷帘门前面抽烟,几步距离之外还有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在打电话。我没兴趣听是什么内容,但他着急的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飘到我的耳边。在我盯着烟星子的不知道多少秒,他把手机从耳边放下,转而对着旁边贴着的汽修店联系方式开始敲号码。
      “你需要帮忙吗?”
      我把烟掐了,这么问他。

      *

      我只在上车的时候才想得起雨刮器还没修。
      它坏了有段时间了,我不太记得是多久。我熄火下车,与停车场灰色的墙对视,不自觉回想起刚睡醒时,拉开窗扑上脸的风夹雨。
      我下意识做出了与回忆一致的反应:我打了个激灵。
      ……坐地铁吧。
      我把车钥匙塞回兜里。

      我随着人流刷卡进站。从自动扶梯的顶端往下看,他人的头颅似乎与流水线上的批量产物没有太多区别。地铁里的空气在此时显得尤为沉重,车厢的轨道碾过窒息的边缘就像海水漏入船缝,我被它们挟持着前进,去往下一个空气都不再是空气的地方。
      这听起来很像“我讨厌早高峰”,但我其实不全是那个意思——这种情绪很难说清,不过我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
      到站广播照例在差一站换乘时飘到我的耳中,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挤到了角落。我带着一把雨水没抖干净的长柄伞,在眼下想移动到门口就显得格外艰难,我一边挣扎,一边和被波及到的乘客道歉,地铁却在半途抢我一步,我猝不及防,伴随着出入门的开启,被朝外涌的人潮狼狈地挤出车厢。恍神是一瞬间的事,我猜伞柄便是在此刻溜出我的手心。
      就像普通人很难在水里徒手抓住一条鱼,车门关闭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手空空地盯着眼前的铁轨。那节车厢已经随着整列地铁跑出很远,不管是我习惯的长柄伞还是我所痛恨的人群都已经被带到我并不知晓的远处。我就这样站到下一班车来临,看见车厢里的人如出一辙地鱼贯而出。它只带回来了人群。
      今天真是糟透了。
      我转身走了。

      “你问交界地铁有没有过卧轨自杀的事故?”
      “呃,是的。……我感觉这问题挺蠢的。”
      “不,没有的事。毕竟你才刚上任指挥使,还失忆了。”妮维摇摇头,开始回忆,“交通刚恢复那会儿确实有。不多,也不能说少。虽然幸存者里肯定是想好好生活的占多数,但总会有想不开的人,毕竟黑门爆发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那时候的墓园可比中央城区还热闹。”
      她沉吟了一会,似乎在组织语言。
      “卧轨事故曾有过一段频发期。一例卧轨自杀的事件随着当事人遗书的公开,在网络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扩散,随后便发生了数起模仿性自杀。如果不局限于卧轨,那段时间的自杀率据我所知其实是这半年来的顶峰。自杀这种事本就有一定传染性……我们错估了它能造成的社会影响。”
      “……这还真是……”
      “唉,那段时间都没什么觉睡……说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啊,是这样的,我今早在地铁上注意到一个路人——应该是去上班的吧,下车后也不转线,而是站在原地表情特别差地盯着铁轨看……看了特别久。该怎么说,我这种想法其实不太切实际,我总觉得他那时候想寻死。”
      “是上班综合征吧汪!”
      “我懂我懂,特别那会儿还是早高峰呢汪。”
      “想也知道,那一定是‘不想上班’的表现汪!”
      “喂,你们几个!”
      妮维警告似地拽了拽手里的牵引绳,一副无奈的表情转过头,安慰他,这种情绪在上班族里算是常有之事,不用太过担忧;而被唤作“指挥使”的少年摸了摸后颈,在被三头犬与妮维的互动逗笑之后,仍是露出了思索着什么的表情。

      雨停得很早,我出办公楼时仰头看天,傍晚的云漂亮得给我一种今天没下雨的错觉。我一路走到公交车站,看见有人在整理折叠伞,才慢半拍地想起早上新买的伞落在了公司。
      出站后雨不见小,赌气淋雨得不偿失,我只能再买一把。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它是我出电梯之后,当时的自己去楼梯间抖了抖伞面的水,进公司后便随意地将它撂在了前台的伞架中间。
      我不太想回去。我试图说服自己偶尔也要顺势而为,点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暴雨的图标从今早一路蔓延到周末。
      好吧。
      我只好原路返回。

      *

      少年和我自我介绍,说他是中央庭的指挥使,正要去高校巡查,但送他过去的商务车半路却坏了。我回头瞥了眼汽修店放下的卷帘门,大概预想到了是怎么回事。“那要不我送你?”我直截了当地问他,男生“啊”了一声,看向我身后的车:“你的车还能开吗?”
      “坏的是雨刮器,不影响开车。”
      他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坐在驾驶座,等他和司机沟通完上车。少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我提醒他系好安全带,他很自然地应了声,一边扯过带子一边和我搭话:“那个、您——”“我姓佐佐木。”“佐佐木先生是来修雨刮器的?前几天的雨确实下得很大。”
      我倒车出去。
      “坏了好几个月了,我才来修而已。和大雨没关系。”
      “咦,那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因为我把伞弄丢了。”
      “伞?”
      “嗯,我妹妹送的伞。”
      指挥使想必没理解我话里的上下逻辑,慢了半拍便没再追问,车里一时沉默下来。我瞥了眼他,真人比我在电视报道里看见的要年轻一些,终端被他面朝下地握在手里,系上安全带后显得人有些拘谨。我不想解释,想了想还是转移话题:“到你要去的大学区还有段距离,你要是无聊可以连车上的蓝牙听歌。”
      他反应不太及时,好像没想到我会主动开口:“我能听广播吗?”
      “可以。屏幕左下角有个音符图标,你要听广播就点那个。”
      我没再分神看他在做什么,我说那些只是想缓解一些可能存在的尴尬。车转过一个路口,手边靠过来的脑袋又偏了回去,音响同步流淌出播音女声——是我不常听的新闻频道。
      “…面插播一则地铁情况播报。经初步调查核实,今天上午10:20左右,一身份不明人员翻越多道护栏,闯入2号线轨行区,遭列车碾压,地铁运行受到影响。经现场医护人员检查,该男子已无生命体征。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通报。交界地铁提醒,受此次突发事件影响,车站内外滞留了较多乘客,有急事的市民还请及时换乘其他交通工具……”
      我看见前方的绿灯开始倒计时,把车速放缓。
      “……没想到还会发生这种事。”
      “可惜了。”
      “佐佐木先生是可惜什么?”
      “……全部?”
      下意识的迟疑将回答变成疑问。我其实没有在为任何事可惜,因为它与我没有干系。
      “我上任指挥使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真实的卧轨。”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很多吗?——我是指,自杀。”
      “差不多吧,我觉得天天都在发生,在半年前的时候。”
      “明明才从黑门事件中幸免于难……却还是有那么多人选择了自我了断啊。”
      我看了他一眼。
      少年人似乎是意外的,语气却与不解无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像是对着一个既定结论自言自语。
      “对生死的看法本就因人而异,或许在那种人心中,黑门有没有并不关键。”
      我最终还是接了话。而指挥使沉默了一会,这么开口:“我可以问佐佐木先生一个问题吗?”
      “?你问。”
      “假如说——就假设是刚刚新闻里的情况好了,”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佐佐木先生你,现在回到了事发现场,来到了那个自杀者的身边——你有机会阻止他葬送自己的生命,你会去做吗?”
      “……”
      我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瞥了眼左视镜。几近中午,周末的街道比我才出门时热闹很多,不少学生模样的人说说笑笑着走过我的视野,我不自觉地想起很多事。
      “我会的。”
      我说。
      “不会尊重他的意愿吗?”
      我能听出他话里的好奇。
      “真要说,他大可以悄悄死在家里,不让我看到,既然选在公共场所,他就要承担这样的风险。”我如实回答,“所以,指挥使呢?有想过会不会去阻止他吗?”
      “我会。毕竟我的工作就是保护这座城市的市民。”
      “就这样?”
      前方堵车了,我缓缓跟停。
      “我在上任指挥使之前,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因此作为指挥使的日子便约等于自己的人生。做指挥使很忙,我很少思考除此以外的事情——更何况我做的是这样的工作。但是,在与同伴并肩作战的时候,我偶尔会想:我决不能死在这里。”
      “……为什么?”
      分明在聊的是这种话题、说的是这样的话,我又能感觉到他的语气很放松。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作为指挥使,连自己的使命都没完成就死掉也太丢脸了。但是我后来又觉得,好像也不全是这样。中央庭给了在病床上醒来的我一个方向,它或许不是属于我的方向,但我确实欣然接受。我愿意为了它去努力,并期待着完成使命的那一天。
      “可我又从这些念头深处看到一些憧憬。我想,我或许是憧憬着……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我还能找到新的方向。而这些东西,只有还活着才有意义。”
      “可能是我说话太直接……指挥使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想要替那个卧轨的人决定他本该有的人生吗?”
      “对这种事做假设本来就很傲慢。”他笑着说,“我的回答是:‘对,是的。’他的行为和想法都不是我放弃他的理由。我其实一直有个很自大的想法……我希望我能做正确的事。但我也知道,哪怕是神明也无法永远正确,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希望自己做的事能够不违背自己的信念。
      “所以我一定会去救他的。对自杀者的尊重是之后的事,我不认为那是他最真实的愿望。”
      电台的播音女声不知何时变得遥远起来,我有些恍神。我平常并不会同陌生人说那么多,若是以往,在那个假设后我便会回答“这是没有意义的事”,但从提问者的身份中,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又或者可以这么说:我还是敬佩像指挥使这样的人。
      “比起我,指挥使更值得拥有假设里的机会。”
      “这也存在值不值得的说法吗?”
      他模仿起我发问的语气,我却并不觉得恼火。
      “那就这么说吧——不存在值不值得,但一定有适不适合。”
      拯救他人的生命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当拯救的对象并不特定的时候更是。

      这段对话最终结束于短暂沉默后响起的电话铃中。指挥使接了电话,不出五秒便开始手忙脚乱地解释路上出了点意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我在旁边插嘴说:“刚刚堵了会儿车,应该还有十几分钟的车程。”
      他立刻照着给对面报了时间,等挂了电话放下终端后,紧绷着的声音才松开,一边凑过来看手机的导航,一边问我待会儿有没有安排。
      我说没有,拿不准他问这句话的目的:“是还需要我送你回中央庭?”
      他赶紧摆手说怎么会呢,然后有些犹豫地抓了抓头发:“既然没事的话,佐佐木先生能等等我吗?我想等高校的事解决后请你吃顿饭做感谢。——不会很久的!”
      “哪有小孩请大人吃饭的道理。”
      我有点好笑,单手扶着方向盘,不等他回答便拍了拍他的背。
      “吃顿饭当然没什么,那我的午饭就交给你了。”

      指挥使走之前还记下了我的车牌号。我无事可做,干脆靠在车里打了个盹,睡醒时刚巧与敲我车窗的指挥使对上眼神,我下了车锁,示意他上车,他却摇摇头,让我直接下车。
      我下车后便跟着指挥使走,拐过好几条街后,我和他走进一家小店。
      店内摆设应是家老店,我草草扫了两眼,跟着指挥使落座。少年很自然地坐下,脑袋朝着墙上的菜单点了点:“佐佐木先生有忌口吗?”
      我摇摇头,示意他可以随意,指挥使见状便直接招手对店员点餐。点完餐后,他放松地朝椅背靠去,目光投向店外的街区,这是一种回忆的姿态:“我第一次来吃这家店,是在解放了高校区之后。”
      这是一家炒饭店。
      “解放高校算是我作为指挥使上任后的第一份工作。而在那里,我也同样,第一次目睹了我同伴的死去。”
      我一怔。
      “她是中央庭的神器使……也是一名老师。当时的她为了保护学生,体内的幻力失控,最终被黑门影响……成为了怪物,所以我们只能亲手消灭了她。在一切结束后,我回去和安托涅瓦汇报,她和我说,我做的是对的,如果未来还要面临这样的选择,也一定不要自责和软弱。
      “啊、抱歉……佐佐木先生没听懂的词是不是有点多?”
      “没关系,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那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最终在第二天的下午又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当时的我还不熟悉这座城市,所以我就漫无目的地乱逛了一下午,走得我都饿了,想找家店填填肚子。
      “那会儿还不是饭点,店里的人很少,我走进来的时候是老板娘接待的我。她问我是下午没有课吗?我说我不是学生,我是中央庭的指挥使,她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她知道我,然后又问我这是在巡查吗,怎么是一个人,身边没有神器使陪同吗?
      “我说我只是来逛逛,第一次吃他们家,有没有什么推荐。她就说那来一碗招牌炒饭吧,很多老师都恨喜欢,我就问她,那有没有一个黑色长发戴着眼镜的老师来光顾过。她说,这样子的老师有好几个呢!
      “我就没再细问,说那就来一份招牌炒饭吧。等待的时候,我就坐在店里想,说不定这家店她真的来过。其实我和她……也没有真正地交流过,但我在那瞬间觉得,如今我们也是有交汇过的了。”
      “指挥使在后悔吗?”
      “是的。虽然并不是后悔这件事。在那个情况下,我确实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该怎么说……我只是忽然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她不止是我报告里的‘牺牲者1人’,也是炒饭店的‘一名顾客’,还会是很多我所不知道的身份的一员。我承担着整个中央庭的责任与希望,这样的我或许只有这一次,能对无法挽救的死亡感到迷惘。”
      ——拯救他人的生命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
      “指挥使可真不是谁都能做的工作啊。”
      “确实如此。”
      他笑着回应我,这感觉似曾相识,让我想起刚刚在车上的交谈。
      “然后我就尝到了这家店的炒饭,分量很足,我差点吃不完。有一句话叫‘吃饱了撑的’,但我吃饱后反而想通了很多事。我并非是为了缅怀才虚度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而是为了知道我到底在守护着什么才抵达的此处。有些事只有亲历过才能懂,所以这家店我之后也常光顾。”
      “是因为意义重大?”
      “不是。”
      少年对着我摇摇手指。
      “是因为这家店的炒饭真的很好吃。”
      炒饭便是在此刻端上我们的桌子。

      筷筒摆在指挥使那侧。他取出一双递给我,我慢半拍才接过,思考此处或许是上天所能送给我最好的场合。
      “指挥使还记得我在车上提到的,我为什么去修雨刮器的理由吗?”
      “我记得……是因为您弄丢了妹妹的伞。”
      “但我其实很讨厌我的妹妹。”
      对面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疑惑气音。
      “那是为什么……?”
      “我和我妹差了六岁。我父母是很娇惯孩子的类型……可以说那时候的我被宠坏了,自大又幼稚,还没办法接受为什么以前只属于我的东西要分一半出去、父母不再只看着我一个人,自然也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哥哥。又刚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我就把管束加严、再也不能痛快地玩乃至于遇到的一切不顺都怪罪到妹妹的头上。
      “所以我从小就爱捉弄她。能不谦让的事我就不谦让,她的事我也从不去主动关心。但到了知晓父母不合的那一天,我却在第一时间这么想:‘绝对不能让妹妹知道。’
      “我父母是因为相爱才结的婚,但是爱本来就是善变的。离婚的事情他们只告诉了我,母亲那一天把我叫去房间谈话,她很严肃地跟我说,很抱歉不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我得清楚,爸爸妈妈离婚的原因是爸爸不够忠贞。我问我妹妹知道吗?她说,这就是我得清楚的第二件事。”

      “杏明年就要高考了。她以前每次被你欺负,都要来找我哭上很久,但如果有一家人出去玩的机会,她一定是最珍惜机会的那一个。我和你爸爸都不忍心告诉她,也很害怕影响她,所以,虽然我和你爸爸已经离婚了,在这一年我们还是保持原样,阿树也一定不要说漏嘴了,好不好?”
      “你们一定要现在离婚吗?”
      “阿树,你长这么大,一定遇到过很多需要妥协的事吧?学会妥协,是成长里重要的一步,但是作为成年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底线。对妈妈来说,出轨便是不能容忍的底线。阿树也明白吧?这不是妈妈的错。”
      “……我明白的。好。”

      “他们还是很爱我和我的妹妹,所以我成为了编织谎言的共犯。我也是在那瞬间终于承认,我从来没有讨厌过我妹妹。
      “但这些到了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妹妹也不会再知道了。”
      “她……?”
      “她在半年前过世了。救援队的人告诉我,出事的时候她在和朋友唱KTV。包厢太隔音,一切都太迟了。最后他们都没能逃出那幢已经成为废墟的大楼。”
      空气停顿了一下。
      “佐佐木先生,是想死吗?”
      指挥使冷不丁地发问,我并不对这个唐突的问题感到意外。
      我吃了一口炒饭。味道确实很好。我慢慢地嚼,指挥使也并未开口催促我。我把这口炒饭咽下去。
      “是的。”我收回目光,这么说道,“说出来反而轻松多了。”
      “其实我之前……见过佐佐木先生一次。”
      “什么时候?”
      我其实怀疑过我和指挥使并非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我俩又确实是陌生人。
      “周二的时候。其实只是我单方面地注意到了你……在地铁上。”
      啊。
      “当时的你表情很阴沉,下了地铁也不走,盯着铁轨看了好久。”
      “没想到当时会被人注意到,我妹妹的伞就是那天丢的。……指挥使莫非是担心我卧轨?”
      “呃……是的。”哪怕在此之前,指挥使早已说过了许多在我看来更难为情的话,面对我的问题他承认得还是有些尴尬,“我心想,如果你在下一班地铁到达之前往前冲,我绝对要把你拦住。”
      “做那种事的决断,我是没有的。”
      “那佐佐木先生想过……怎么死吗?”
      “像是在倾盆大雨里意外出了车祸死掉……之类的。对我而言,能够毫无预兆而没有压力地死去,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死法了。”
      我很少如此直接地吐露我脑内的丧气话,毕竟不会被影响到的人寥寥无几,幸好指挥使是寥寥无几中的翘楚。
      之后我们便一直沉默到这顿午饭结束。结账的时候我还是走在了指挥使前面,面对他不解的眼神,我还是伸手拦住了他的脚步:“就当是我找指挥使的谈心费。炒饭很好吃。”
      指挥使是个聪明人。说出这句话后,他就停下了想抢我一步的动作。
      我们并肩走出店门,我问他:“所以,你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回中央庭吗?”
      “真的不需要,我其实在高校还有点事要办。”他连忙摆手,像是忽然意识到此刻就该告别了一般,在收回手后站在原地想了一会。
      “那,后会有期,佐佐木先生。”
      “后会有期。”
      他仍是一副有话没说完的表情,我便也站在原地等待。最终,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语气掷地有声——
      “佐佐木先生,你不要自杀啊!”
      我险些笑出声——我想这或许是世界上最特别的告别语。少年的语气比起劝解,更像是一种祝福,总之,多亏了我们今天探讨了足够多严肃的话题,我得以明白他这句话真正的意图。
      我没有回答,微笑着与他挥手作别。

      *

      再次见面居然还是在中央城区。
      我才下班,干脆问他有没有事,我带他去兜风。他露出意外的表情,我笑了笑:“我的车是工作后我父亲送我的入职礼物,他觉得天下的男孩子肯定都梦想着一辆拉风的跑车,送我的车自然也是敞篷车。但我其实没有这方面的癖好,所以我从来没有开启过我的车顶。
      “今天天气这么好,指挥使要是有空,可以成为副驾驶见光后的第一个乘客。”
      指挥使欣然应允。
      我其实很擅长开车,所以我那天才敢说不然我送他。当初学车的时候我便发现了我拥有开车的天赋,还暗藏过拿了驾照带妹妹去兜风的心思,但这些心思最后和我封闭了好几年的车顶一样,被我遗忘至今。风拂过我的额前,有很多我本以为永无见光之日的东西被我敞亮地打开了,我久违地感到一股很纯粹的心情。
      指挥使一直安静地靠在车座上看着途经的风景,我想起上次送他去高校的时候,他绝大多数时间也是这样,看着窗外不发一语。
      “指挥使很喜欢观察交界都市?”
      我这么问。
      “喜欢。”
      “为什么呢?”
      “起初……只是想记住我所保护的城市的样子吧。后来看多了,我觉得只是单纯地看着这座城市也很快乐。”
      我想我果然还是很敬佩他。
      这段路附近是喷泉公园,人很多,我停在斑马线前等行人走过,不经意往公园的方向瞥了一眼,却看见熟悉的身影。
      那是我父亲。
      黑门事件之后,父母正式离婚,并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生活翻开新的一页,灾难成为了解除生活桎梏的好事。本来的家留给了我,我每天离开这座过分空旷的房子,总会想起他们搬家离开的时候和我说的话。
      他们说你早就是大人了,会理解我的吧?阿树一直都很可靠啊,谢谢你。我心想杏对你们来说到底算什么,又或者说我们还算家人吗?家人会因为这种事和我说谢谢吗?她的葬礼就好像没发生过,那张黑白的相片他们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想带走。
      我从小就讨厌妹妹,我欺负她,不礼让她,但是她当年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第一时间还是把录取证书拿给我看,说,我很厉害吧?我被她的语气感染,也跟着笑出声来,说是啊,很厉害。我那时候看着她哼着歌离开的背影,久违地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告诉妹妹家庭的真相,黑门却在此刻夺走了她的生命。
      我掉头去了公园的停车场。
      我把车熄火,指着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问指挥使渴不渴。他一边跟着我下车,一边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在公园看到了我的父亲。”
      “要去打招呼吗?”他问我。
      “不了。”
      我摁了两罐果汁,站在贩卖机前望着我父亲——或者说我父亲一家的背影。那个小孩怎么看都已经上了小学,我用玩笑的口吻说:“见面了我怕我揍他。”
      指挥使可能没料到我的回答如此具有情绪色彩,一时惊得忘了接话。出货口传来哐啷两声,我弯腰去拿果汁,把其中一听递给他:“我们回车上吧。”
      “就……只是这样?”
      我又转身去看他们。他们看起来幸福美满,符合我脑海中能想起的有关家庭的每一个定义。
      “指挥使,我在和你交谈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我说,“其实只有妹妹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我听到身侧易拉罐打开嘭的一声。
      “可是她已经死了,而我也只能继续活下去。”
      “所以才会想死地活着?”
      “是啊。”
      我那天与指挥使道别之后,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在暴雨天里掰断了我的雨刮器,想用它杀死自己,但直到梦醒也没能下手。我在梦里听着雨声想了很多很多事,我对着空无一人的雨幕问,为什么黑门要把她带走,凭什么意外要降临到她头上,她的未来还没有开始,而我居然只得这样修补我破破烂烂的生活?
      我过去总是口是心非,所以到最后也没和妹妹真正和解,哪怕是她去世以后,我也从未直截了当地表达过我对她的怀念。在每个与父母例行公事的会面中,我都是那个最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就好像当初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替父母保密一样。
      “佐佐木先生还记得我们之前做过的那个假设吗?你当时还说……不存在值不值得,但一定有适不适合。”
      “记得。”
      “我认同你的观点。但我觉得……不适合也没关系,因为你最终和我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指挥使这么说着,看向对面公园里打闹的孩子们,“佐佐木先生,你为什么想死呢?
      “你说过,在大雨里意外出了车祸死掉,便是你所能想到的最幸福的死法。在佐佐木先生的心中,已经没有其他获得幸福的办法了吗?”
      “或许有吧,可是她都死了。”
      人们总说经历了灾难不可怕,重要的是能够振作起来向前看。毕竟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缅怀不好的过往大多数时候是自我折磨,要求别人不走出悲伤毫无道理。
      “可是她都死了,我又该怎么幸福地活下去?”
      父母从未开口,但我是清楚的:他们为不必拆穿这份谎言松了一口气。他们庆幸这一切的发生。对他们而言,妹妹更多时候代表的是一种责任,当然,能够独立生活的我,可能连这份责任的重量也失去了。
      可灾难永远不可能是好事。
      “佐佐木先生也是亲历了黑门事件的人吧。你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当时在地铁上,遇到了怪物,但是也成功逃走了。尽管因为塌陷一直在地下逃不出去,但是也有很多可供躲藏的地方,最终我们得到了救援……我甚至没受什么伤。现在想来,待在地下说不准确实比地上安全。”
      “我们?”
      “我当时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多亏了他我才能撑下来。但是我和他在遇到救援之后就分别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难怪当初佐佐木先生也能对我施以援手。”
      “举手之劳罢了。”
      “你会觉得自己这么轻松地活下来,比妹妹幸运吗?”
      “这种事不需要我觉得吧,它本身是客观事实。倒不如说,这种事反倒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少年在此刻笑出声音。
      “佐佐木先生总是想那么多,才会活得那么疲惫的。”
      “我就是这种性格,可能死了都难改吧。”
      “说起来,佐佐木先生的雨刮器,修好了吗?”
      “修好了。”
      在与他分别的隔天。
      “佐佐木先生为什么会想去修雨刮器呢?——我知道是因为你妹妹的伞丢了,我的意思是,反正都已经丢了吧。”
      我扬了扬眉毛。
      他是在借这个问题询问我是否听进去了那日分别时他对我说的话。毕竟连亲人留给自己唯一的寄托都失去了,修雨刮器似乎彻底成为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这问题实在算不上礼貌,但毕竟上次我也没有回答他,这下扯平了。
      “你说话总是这样吗?”
      “那肯定是要看人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想再问佐佐木先生一个问题。
      “黑门事件最后也会变成历史的一部分,佐佐木先生是怎么理解黑门事件的?它能拥有一个权威的解读吗?因为在全世界爆发死了那么多人,它就不会是好事,这听起来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最终我们压制了黑门,并从异世界得到了崭新的力量,让世界发展有了质的进步,那这件事又该如何评判呢?”
      “那难道那些人就该死吗?”
      “我曾经也这么想:那我的同伴就该死吗?可我那时候没得选,就好像佐佐木先生你其实对这件事也没有选择权。
      “我说过,我当时确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个想法到了今天也不会动摇。佐佐木先生,有没有可能,活下去本身也是一种幸福了?你只是在正常生活而已——就好像雨刮器坏了就要去修一样,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可以不用想那么多的。”
      “可我没办法当做没发生过。”
      “佐佐木先生会觉得中央庭是个伟大的机构吗?”
      “……我是这么想。”
      “可是很多神器使加入中央庭,选择对抗黑门,也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拥有远大理想的人终究是少数,我从不会逼迫我的同伴一定要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战斗。”
      “但你们确实拯救了许多的人,这一点是不会因为个别人的想法而产生改变的。”
      ……啊。
      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明白了指挥使的用意。
      不论中央庭的员工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工作,都不会影响我对他们的看法是友好而抱有感激的。他们是为了私欲也好,只是单纯在生活也罢,都不会改变他们所做的事的本质。
      我又想起父母的那句谢谢。我想他们从未了解过我们。我在灾难之后看清了父母,又因为无法知道死去的妹妹的想法陷入了死胡同,才会这样颓丧。但就好像我当年别扭地与妹妹相处,妹妹仍然不会放弃靠近我一样,父母离婚对她而言其实远不是需要保密的事项。
      一件事的本质不会因为他人怎么想而改变,我妹妹的想法也不会因为她死了而真的消失。他们以为温柔的隐瞒到最后更像一种逃避的自私,在他们离婚的那一刻,很多事就已经注定了。指挥使说,“活下去本身也是一种幸福”,正如死亡本身就是一种不幸。我并非不了解我妹妹,却在她活着的时候不相信她,她死去之后不相信自己。
      我妹妹确实没办法告诉我她真正的想法了,但我其实是可以知道的。
      “指挥使你……和上次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毕竟我是指挥使嘛,总是要面临一些很重要的抉择。”
      我看向他,他说完话后神色如常,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便仰起头,将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转身找起垃圾桶。我提醒他贩卖机旁边是没有垃圾桶的,最近的垃圾桶在对面。我侧过身去指了一下方向,刚好与我父亲一家的所在重叠。指挥使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最终还是在跑过去之前停下来问我:“所以呢,佐佐木先生到底要不要去打招呼?”
      我笑起来,终于拉开了手里果汁的拉环。

      “下次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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