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白象湾里有一座磨坊,磨坊里有一匹黑马,黑马总想着外面的世界,于是在一天夜里,咬断了绳子跑了出去。
内容标签: 职场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黑马 ┃ 配角:白马,老马,小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黑马

立意:职场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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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无CP-近代现代-剧情
  • 作品视角: 不明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343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作者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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骟马记

作者:深海油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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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1
      白象村地处偏僻,周围方圆百里地势较为平坦,耕地较多,聚集了很多人口。往北有一条大路,过了北面的山口再往北走一百多里就是广阔的草原。村中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每逢下雨天,要是在这条路上骑自行车,往往需要备一根木棍在兜里,专门用来定期清理沾在车轮子上的泥巴,不然的话自行车就像陷在泥潭里的马,无论如何也是前进不了一步的。村中有一间磨坊,约莫三分地那么大,用青砖砌的墙围起来。里边有磨面、马厩、存放粮食的房屋等等,马厩后面还有一个茅厕。磨面的地方是用木头切成片,钉在一起做的简易墙面,四处透风。里边有几个用青砖垒起来的柱子,背阴面的砖头上早已长满了青苔。还有几个磨盘,有些废弃的磨盘上落满了灰尘。房顶上铺着一层很厚的棕褐色的野草。马厩用的是和围墙一样的砖头垒起来的,还有一个带锁的铁门,放粮食的屋子在马厩对面,我平时就睡在放粮食的屋子里看粮食。现如今磨坊里面只剩下一匹老马,黑色的皮毛没有一点儿光彩,从磨坊开业那天起,就在磨坊里拉磨,那时候的它很肥硕,光彩照人,是一匹皮毛里透着亮光的黑骏马。说起来我和它一样,在磨坊里待了很多年,这间磨坊也曾经红火过,如今就剩我和它了,今天老板找我谈话,磨坊准备关门,我今天就会离开这里。
      我记得从开业那天起,我就来给磨坊老板看管磨坊、管着马拉磨、喂马、清理马厩、上货、装货、帮老板记账和收账等等。磨坊起初开业时,有三个磨盘和三匹肥美健硕的高头大马,几匹马都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这些马都是老板去市场上挑选回来的良品马。我和它们一样,是老板从村上选出来的。也许是老板觉得看管磨坊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技术,而我又比较瘦小,故而饭量比较小,所以就把我挑了出来;又或许是觉得在备选的人里边只有我读了几年书会算账的缘故。我在这里一天1毛线的工资,每个月能挣3块钱,还管饭。家里人知道的时候简直乐坏了,就连平时不正眼瞧我的堂哥,也来巴结我。而且我早就听说了,当工人可以每天只需工作八个小时,另外多劳多得,加班有加班费,算上加班费一个月能挣4块多钱呢,这比我在家种地时挣得多。我实在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运气,竟然可以被选中来当这个磨坊的伙计。
      老板姓李,三十多岁,黝黑的脸颊,一到冬天脸上还会生冻疮。嘴唇上常年有干裂的皮,一双手长满了老茧,额头上已经长了几道褶子,看起来不像是三十多岁,倒像是四十多岁。听人说,他曾经在草原上的马场待过,懂得相马,也很会管马,跟着马场老板贩卖马匹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有一次他为了驯服一匹烈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马场老板便将他劝退,赶出了马场。马场待不下去,他就从草原回来,开始做买卖马匹的中间人。渐渐地在附近几个乡镇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他相中的马个个都是能干的马。附近几个镇上的磨坊老板经常找他帮忙相马,买马,砍价。于是他就寻思自己也开一家磨坊,这就有了我现在的工作。每每和别人讲起我的工作,我都非常自豪。也经常在亲戚朋友面前吹嘘我们老板的发家事迹。有时候讲到关键地方,我便故意捏着嗓子,学着京剧里老生的腔调,使劲地咂么嘴弄点吐沫星子出来,超我边上人脸上喷射而去。那人往往听得聚精会神,在我的抑扬顿挫的语气和手舞足蹈的姿态下,听者每每都是一边擦脸上的吐沫星子,一边说厉害厉害,你跟着这个老板好好干,好好干。我看着他投来的目光满眼都是羡慕的神色,很是受用,于是才肯罢休。
      每天到了磨坊,我把排好顺序的粮食依次倒在三个磨盘上,之后再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戴上黑色眼罩,为了保险还要给它们套一个笼头,再把拉磨的套圈套在马背上,马就围着磨盘一圈一圈地转动。等磨盘上的粮食磨完以后,我再把剩下的粮食倒上去。一匹马每天拉磨14个小时,可以磨出4担粮食。一担粮食5毛钱,磨坊一天可以挣6块钱,老板每天晚上来一次磨坊,主要是收账,从不在这里过夜。刚来第一天,老板交代了怎么收钱,怎么记账,怎么上粮食,怎么收粮食,如何喂马,清理马厩等等。那天,一匹棕色的大马就差点让我丢了饭碗。
      2
      老板交代完之后,我按照他说的,把粮食上好,然后去马厩牵马。我先把一匹棕色的马牵了出来,戴好眼罩,绑好笼头,套上拉磨的套圈。接着我出去牵后面的两匹马。等我牵第三匹马过来时,棕马没有在拉磨而是在吃磨盘上的粮食,它不知用什么方法,把笼头弄掉了。这可把我吓坏了,我赶紧把手里牵的这匹白马拴好,跑到棕马面前,扯过缰绳,拼命地把它拽过来,刚好老板也来了。老板看到这一幕说:“对待不听话的畜生就得给它一鞭子,下次它就不敢了。”边说边从地上捡了一个很细的树枝,拼命地抽打棕马,棕马的嘴巴还在不停地往磨盘上的粮食上凑。老板边打边骂,棕马从头到尾一直在咀嚼吃到嘴里的细粮。老板说:“笼头你要绑紧一点,以后你可细心点,不然你就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老板边打,我边识趣地给它重新上笼头,我这次绑得更紧了。
      第二天老板对我说:“这个是马鞭,比昨天的树枝好使,是用铁丝做的,抽一鞭子,保准叫它知道什么叫厉害,你等会儿最后把棕马牵出来,也让其余两匹马看着。”我说:“它俩看着?能明白这个?”老板瞪了我一眼说:“怎么不明白,畜生聪明着呢,马这种畜生不难调教,你得好好学学这个。我看你瘦得和猴一样,每天饭量却不小,不过活儿可要多学多干,好好干,干个几年,我就给你发红利奖金,现在都始兴股份制,另外每天晚上等马都安顿好了你再下班。”我不是头一次听到股份制这个东西,也就是说,我有了股份,这个磨坊就有我的份儿,赚了钱,我可以分到红利,这可比工资高得多了。当时我高兴坏了,哪里还管得加班费不加班费,我赶忙去马厩里牵马。依次把白马黑马牵了过来,拴好。老板说:“看我怎么调教的。”说完他拿起手里的铁鞭,走到棕马身边,高高地举起马鞭,往棕马身上打去,每打一次,就发出一种比较沉闷的声音。我看着棕马的眼睛,它的瞳孔不断收缩,放大,再缩小,再放大。它的头每次都高高地上扬,只打了几下马屁股上已经隐隐地流出血来。我盯着白马看了看,又盯着黑马看了看,隔着皮肉我看不出它们是什么样的反应,眼睛里只能看到我自己的倒影。老板一边打嘴里一边叫骂着:“让你偷吃,让你不好好拉磨,让你捣糨糊。”打了十几鞭子,就把鞭子递给我说:“以后畜生不听话就这么打,保准听话。”我接过马鞭又打了几下棕马,看着它的屁股上被打得血迹斑斑的,心里有些不忍,于是我说:“可以了吧,别再把它打坏了,今天就没法干活儿了。”老板耷拉个脸说:“你懂个球,继续打,不好好调教,后面更不好好干活儿。”老板气呼呼地抢过马鞭,又打了几下棕马,随后又给白马和黑马各一鞭子。打完之后说:“这就是不好好干活儿的下场,不好好干活儿就要挨鞭子。”随后对我说:“好好看着,我晚上再来看看。”随后使劲地掷下鞭子,大步地走开了。我赶忙弯腰从地上捡起鞭子,放在一旁,开始干活儿。
      吃罢晚饭,老板来了,还带了一小袋子黄豆。又问了我今天有没有不听话的马,我说都挺好的,教训一顿之后都很听话。老板笑着说:“光打也不行,还要给它们加点好处,把这一小袋子黄豆分给它们。”我接过黄豆,用一个瓷碗,给每个马的石槽里各打了一碗,剩下的不到半碗全分给了棕马。老板把双手架在胸前,在三个马槽之间缓缓地走动,走到棕马面前时,用手摸了摸它的头说:“好好干活儿,就有黄豆吃,不好好干活儿就挨揍,不给草料吃。”又走到白马和黑马面前说:“你俩沾了棕马的光,只挨了一鞭子,吃了这么些黄豆,以后都给我好好干,不好好干,就得挨揍,饿肚子。”随后又对我说:“交给你了,好好看着。”我满口允诺。
      半夜里,我起来上茅厕,听到马厩里有动静传来,我悄悄地摸了过去,去了以后听到有人在说话,他说:“棕马你还疼吗?”棕马说:“能不疼?那铁鞭子打在身上你们不是也感受过。”原来是几匹马在说话。我吓坏了,但又想听听它们在讲什么,于是我偷偷地藏在马厩后面。棕马继续说:“黑马,晚上的豆子好吃吗?”那匹马没说话,另一个声音说:“挺好吃的,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豆子,即使挨一鞭子也值了。”黑马说:“豆子当然好吃,不过看你俩的那点出息,干活儿光是为了口吃的?”那匹马说:“咱们做马的有吃的有喝的不就行了,再说那个活儿干起来也不是很费力气,想那么多干什么。”棕马笑着说:“白马,你不懂黑马的意思,你要是想每天吃豆子就好好干活儿,老板不是说了,好好干就有的吃,不好好干就挨鞭子。”白马说:“谁让你贪吃,你挨鞭子也是活该,刚来就不老实,当马的就好好当马,干活儿的就好好干活儿。”黑马抢过话说:“先干干再说,我可听说很多地方都是只要干八小时就行了,我们这边一干就是十四个小时,我可不想一辈子一直这样干下去。”白马说:“你净想些没用的。”棕马也说:“好好干活儿吧,只要不犯错不挨打就行了。”我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走开了。
      自从发现我能听到它们讲话,我就时常偷听它们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无用的废话,几匹马斗嘴,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去偷听了。只要它们不给我捣乱,就各自安好,否则我不介意用铁鞭抽它们几下。很快五年过去了,我也成了家,成家以后,晚上也不住在磨坊里了。白天很忙,晚上有时候遇到刮大风下雪天,也要过来照看一下马厩。五年里,村里又开了一间磨坊。原本只有我们一家磨坊,生意还不错,现在有了两家磨坊,生意便没有以前好了。前几天老板找到我说要缩短村民们等待磨面的时间,提高服务质量从而招揽更多的生意,于是决定把原本一天磨14个小时的时间提高到18个小时,我也要必须时时在磨坊盯着。这些年我从这里挣了不少钱,成家以后我更需要钱了,老板说什么我就照干,绝不让老板为难。从第二天起,我就在该下磨的时候,先把马拉出去溜一圈,然后再回来继续上磨。晚上下磨以后我又去马厩偷听它们讲话。棕马说:“它妈的,怎么今天这么晚才让回来,我都饿坏了。”黑马说:“你就知道吃,今天干了18个小时,这地方我快受不了了。”白马说:“哎,这日子没法过了,我都很久没吃到黄豆了。”黑马说:“往北走几十里有一个山口,过了山口再往北走就是草原,那里有吃不完的嫩草,有喝不尽的水,还不用干活儿,你们想不想去?”白马说:“真有这么好的地方?”黑马说:“当然了,那是我很向往的地方,我几个月大的时候去过一次,这几年我已经在脑子回想过无数次怎么走了。”白马说:“棕马你干不干?”棕马说:“逃跑是要犯死罪的,被抓回来就被老板卖给屠宰场了,死路一条。”黑马说:“别瞎讲,你还能干活儿,老板才不舍得把你送进屠宰场。”白马说:“真的假的,那我还是再想想吧,要是有豆子吃就好了。”黑马说:“你们两个怂货。”我听完心里发慌,这情况,决不能让老板知道,也决不能发生,否则我可能也要挨罚。于是我决定看紧一点,同时尽可能给老板提建议,给它们加点儿黄豆。
      第二天我就把这个想法跟老板讲了,老板说可以喂一点儿,不过少喂一点儿,另外老板说只增加拉磨时间可能还不行,需要再加两个磨盘,再买两匹马回来。于是我当天晚上就拿着一小袋子黄豆来犒劳它们。等到半夜,我又出来偷听它们讲话。白马说:“今天吃了黄豆,感觉真好。”棕马说:“老板还算有点良心。”黑马说:“哼,豆子吃着是不错,一天干这么长时间,真是让我受不了,以前老板刚开业,辛苦点儿给他赚钱是应该的。现在他赚了不少了吧,我们干活儿的时间却越来越长。8小时工作制简直就是奢求,能恢复到以前14个小时的工作制我都心满意足了。”棕马说:“你又在说8小时工作制,这些年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觉得现实吗?”白马说:“是啊,我们可是畜生呢,8小时工作制不是给我们的,是给人的。”黑马说:“我勤勤恳恳地干了几年,加班时间从未少过,而期初还可以吃到的黄豆现如今也很难吃到了。”棕马说:“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勤劳的畜生,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叫累,但凡叫一声,老板们就会觉得你不是个好马。丢了饭碗,在草原上也不是安全之地,冬天的时候下大雪,地上的草都被雪盖住了,没吃喝你怎么办?遇到白毛风,野狼什么的就是个死。不能干活儿在老板眼里就没有多少价值,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黑马说:“可我还是想要去试试。”我心里想,还是棕马明白道理,没有老板哪里来的他们三个,或许它们早就被卖给村里的郑屠户了;我又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待遇,更不可能娶到老婆。其它两匹马总算安定了,我只要看好这匹黑马就行了,于是我每天都把它的缰绳绑得很牢靠。
      赶在年关前,老板把新的磨盘装好了,又亲自选了两匹马回来,一匹老马,一匹骏马,这匹骏马是一年多的小马。老板说:“老马的活儿干的不错,小马你要好好调教,交给你了,以后每个月工资给你涨1块钱。”我高兴坏了,五年来第一次涨工资,往后多的一块钱我就可以买很多东西了。我立即回去把马厩收拾了一下,把两个新的马槽装好。晚上我特地来偷听几匹马讲话。黑马今晚的话特别多,黑马说:“老马你之前是做什么活儿的?”老马说:“什么活儿都做过,耕田、上战场打仗、拉货、给当官的当坐骑等等。往往从天不亮干到半夜,一天干18个小时左右,打仗时候随时待命,不过打仗和这些活儿都不一样。”黑马又说:“这么多年你都没遇到过8小时的工作吗?”老马说:“遇到过,只有几天,那时候,拉货的马多,过了几天老板就把多余的马全卖掉了,原来有八匹马,后来老板卖掉了一半。”黑马说:“你去过村北面的那块大草原吗?”老马说:“当然去过,去过很多次,我以前走货时经常去那边,一走就是几百里地,草原里边也有人住,深入草原一百多里地,那边有一个很多人的村庄。”黑马说:“北边的草原现在的草还旺盛吗?”老马说:“那肯定啊,每到春天,那边就有很多人放马。”这时小马说:“我也去过的,去年春天我还去过,那边很多好吃的嫩草。”棕马说:“你又想逃了?”白马说:“当心点吧,现在又多了它们两个,应该不用干那么长时间了,再忍忍吧。”老马说:“我以前每天都干18个小时,你们之前只干14个小时,比我轻松多了,风刮不到,雨淋不到的,你还不知足?”黑马说:“你还上过战场?”老马说:“是啊,那可是我最得意和风光的时刻,和其他活儿都不一样。”黑马说:“你们不懂,我宁可出去拼一下也不要这样过活。你看你,真的是一匹好马,以前跟着农场主时,你当耕地的马;后来跟着当官的你当驼人的马;现在到了老板手里,你当打工的马。除了当战马时你才算是真正的马以外,其他的是你自己吗,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自己呢?自己想要什么?难道你们干活儿就是为了一口吃喝?这样很没意义,干活儿是为了吃的,吃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只是为了吃的,你们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白马说:“我不太明白,我就是为了口吃的,干活儿,干活儿,就是干了才能活着,不干就是等死。”其他几匹马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老马说:“你要跑就跑远一点吧,被抓回来你可就惨了。”我听完觉得这匹黑马真不老实,当初那几年,它是三匹马里边干活儿最麻利的,老板时长让我关照它,没少给它吃黄豆,绝对是三匹马里面最能干的马。现在又来了两匹新马,应该也不用干那么多活儿了,它却天天惦记着逃跑,对此我真的想好好调教调教它,可我又担心抽一顿鞭子,它反而更加地想逃。我的心始终悬着,只好对它严加看管,好吃好喝供着。

      3
      又过了几个月,黑马虽然每天谈着想逃,但是一直没有动静。这几个月来,它的活儿也比之前轻松了一点,每天只干16个小时。于是,我想它大概不会跑了吧,加上家里有事情,我忙得不可开交,便放松了警惕。结果,那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去马厩牵马。一进马厩,就发现黑马不见了,缰绳被什么东西弄断了。我赶忙去找老板,说黑马跑了,我不敢把我听到的对话对老板讲,只说是马似乎是被人放跑了。老板把我大骂了一顿,说:“我天天好吃好喝养着你,给你开工资,甚至还分红利,这马怎么跑了?你连个马都看不好,这个月工资扣一半。”说完气呼呼地推开我向外走去,我愣在原地。老板回头骂道:“你傻了?还不赶紧跟我出去找马,今天磨坊先停工一天。”
      丢了一匹马,一匹最能干的马,一匹马值百十块钱呢,是我几年的工资了。幸好前几天下过雨,有些地方还没干,我们顺着马蹄印迹找去。老板骑着他花了几千块钱新买的摩托车,带着我,一路往北。结合我听到的信息,黑马八成是往北边跑了。跑了一夜,怎么也跑出去几百里地了,往北过了山口就是草原,我们在脚印消失的地方下了车。我把我听到的对话跟老板讲了,老板骂道:“你怎么不早点说,你居然能听到它们的心思,为什么不早做防范,这个月剩下一半的工资也扣了。”我说:“我也没想到它这时候要跑,这匹马虽然很能干,但是想法太另类了,总想着逃跑,咱好吃好喝的供着它,它都要跑,要是再打它一顿,它跑得不是更快吗?”老板气急败坏地说:“别说了,马丢了,找不回来你就给我滚蛋吧。”天色黑了起来,我们又往北深入草原找了一圈,草原实在是太大了,根本不知道它往哪边跑了,草原的风刮得呼呼叫,吹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说:“要不咱们报警吧,让警察发动牧民找一找,一匹纯黑的马,应该很好找。”老板说:“你现在就去办,明天不要耽误磨坊的活儿。”我说:“那我们赶紧去镇上吧。”我们又一路开着摩托车来到了白象村西边十五公里处的镇派出所,详细交代了一下马的相貌特征,警察让我们回去等消息。
      晚上我直接去了马厩,马厩里几匹马正在说话。我偷听了几句,白马说:“一天没干活儿真它娘的舒服,这么多年从来都没休息过,黑马跑了,没想到还能沾它的光。”老马说:“不知道它跑掉没有,要是被抓回来就惨了,希望它能跑远点,别再回来了。”棕马说:“它可真行,硬是用牙咬断了绳子,不过被抓回来,就得把它阉掉,谁让它蹦跶得那么欢。”小马说:“什么是阉掉?”老马说:“就是用刀把你的蛋蛋割掉。”小马说:“疼吗?”老马说:“你说疼不?”白马说:“只是阉掉?不会被送进屠宰场?”老马说:“我刚来时,就觉得它是你们三个里边最能干的,看它一身的腱子肉,又有力气,老板怎么会舍得把它卖给屠宰场。”棕马说:“是啊,那个小马倌每次给它黄豆都比我们两个多。”白马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棕马说:“你个笨蛋,你真的就知道吃,你不会听声音,我们吃黄豆,每次一会儿就吃完了,它吃黄豆吃很久还有咬豆子的声音,虽然很小,我还是听得很清楚的,吃黄豆是什么感觉,我比你还懂。”白马说:“那它还每天都惦记着逃跑,真的早该把它阉了。”我听到这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法。第二天,老板来到马厩,我对他说:“要不咱们把这些马都阉了吧,省得到处乱跑,太烈的马不好管教。”老板说:“你懂个□□,阉了的马力气不大,磨拉得慢,而且现在阉掉已经不是最佳时机了,我等会儿去派出所看看,你在磨坊开工,千万别再出乱子了。”临走时,老板对我说:“新开的那个磨坊里的马都是骟过的,他们的马干活儿我看过,没有我们的马能干。今生能在我这里拉磨,是这三匹马的运气,你也是一样,没有我,就你那屌样,个头不到一米六,瘦得跟猴子似的,你看你现在胖成什么样子了,你又哪里来的钱娶老婆?”
      几天后,黑马还是没有找到。有人说见到过一匹黑马往东边跑了,老板和警察去找了,还是没有找到。老板找了一个比较有经验的牧民,两人讨论后猜测说,那马跑了一夜不太可能一直往北,它肯定会口渴要找水源,沿着草原西边的那条河找一找。于是老板带了几个人又找了几天,真的在河边找到了它。老板找了辆拖拉机,带着摩托车,找了几个人帮忙终于把它抓回来了。我恨透了这匹黑马,放到马厩的当天,我就拿着生锈的铁鞭子狠狠地将它打了一顿,打得它屁股上都是血才解气。老板说:“你早该这样了,既然马找回来了,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干,不过你这个月的工资扣完。”我终于把心放了下来,我说:“要不我们还是把这个黑马骟了吧,省得他总是想着逃跑,还鼓动其他马逃跑。”老板说:“我也在寻思,还是骟了好,这样对你对我,对它或许都是最好的。”老板又说:“你都不知道抓它废了多大的劲,我们发现它时,它正在河边卧着晒太阳,听到拖拉机声响的时候,它就站起来撒腿就跑。拖拉机在草原上怎么可能跑得过一匹马,马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拖拉机只能直线跑,马拐个弯儿拖拉机就追不上了。开拖拉机的小子被我骂得狗血淋头,追了整整一上午都没追上。幸好我把我的辆摩托车也带去了,最后它终于跑得没劲了,累得它走路都走不动的时候,卧在地上,才把它抓住。”我没有答话,心里在想:“那可是真的不容易,不过只要抓回来就好了,其他的我也不想多问。”老板临走时对我说:“你明天就去找骟马的,早点骟掉早点安心,它要是再跑可就麻烦了。”我连忙说:“那肯定,越早越好,我明天就去找。”
      过了两天,兽医来了。兽医住在镇上,家里是兽医世家,他父亲经营一家兽医店。他年轻时候念了一个畜牧业的中专,毕业之后在镇上防疫站任个闲职,后来自己也开了一个普通的兽医店,专门卖兽药、饲料和给牲畜配种,又学了一手骟马的手艺。他个头很高,有一米八,很瘦,头发半白,梳着三七分的发型,头发略有些发卷,似乎是烫过的,实际上只有四十多岁。由于高度近视,他带一副塑料筐眼镜,手上有一些老茧,一双眼珠子很有神气,眉毛有些稀疏,脸上有一道伤疤,额头有三层皱纹,脸色发黑,鼻子被眼镜压着快要塌了,时不时地用手扶一下眼镜。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徒弟,他的徒弟十八九岁,身材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瘦小,不过他的头比我大多了。小徒弟拎着一个足有他半个身子一样大的工具包,打开之后,里边有一堆工具。其中有一个三十多厘米长,手臂粗细的玻璃注射器,几个小型的塑料注射器,一把用塑料薄膜包裹着的黑褐色的手术刀,刀的形状和普通的刀不同,没有刀把,刀身没有开刃,是十几厘米长的圆柱型的铁棍,在刀的顶部有一个边长约3厘米长的菱形,四边都开了刃,明晃晃的,很是锋利,还有几瓶消毒水,防止破伤风的药,几盒麻醉药,一堆木质的夹子,木夹子上面多少有点褐色的血迹,还有一根很粗的绳子以及其他杂乱的工具。小徒弟说:“先把马拉出来吧,然后把四只脚绑起来,放倒,这匹马有点年纪了,骟马前需要先给它打点麻药,不然没法干活儿。”老兽医在边上点点头,没有说话。我赶忙去马厩里把黑马牵了出来,拴在院子里的拴马桩上,小徒弟和我一起将黑马的四只脚绑在一起。我俩试着将黑马放倒,却怎么也扳不倒,黑马一直在仰着脖子挣扎。老板嘴里说道:“看看你俩的挫样,我来帮你们一把。”他人高马大的,一个顶我们两个了,有老板这个强力后援加入,我们很轻易地就把它放倒了。小徒弟去包里面拿出那个有手臂粗细的注射器,针头比人用的注射器还要粗很多长很多,看着这么粗的注射器和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刻度让我感到有点儿窒息。他把注射器的推力器抵在胸前用力地排空里边的空气,随后开始从几个小瓶里吸取麻药,小药瓶子的封口使用的是铝皮包裹着橡胶瓶塞,注射器的针头轻易地戳破瓶塞,依次从四个小玻璃瓶子里吸取麻醉药。随后,他双手拿着注射器,走到马跟前蹲下准备给黑马打麻药。这时老兽医走了过来,说:“你们帮忙压着马,别让它起来,我来打麻药。”小徒弟把针筒递给老兽医,老兽医接过针筒蹲了下来。小徒弟压着马后腿,我和老板压着黑马的脖子,打麻药的过程很快,看着针筒里的麻醉剂在一点点儿地往下降感觉却很缓慢。黑马只有在针头插进去那一瞬间挣扎了几下,还好四只蹄子都被绑着了,它也折腾不起多大的动静,我们三个压着它也没费多少力气。老兽医打完药,把针筒丢在一旁的工具包里,顺手往口袋里摸去,慢悠悠地摸出一支香烟含在口里,又继续在衣服口袋里摸。他穿的是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衣服口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加起来有十几个,摸了半天,摸出一盒洋火。他用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火柴盒两边,用另一只手的中指,轻轻地捅了一下火柴盒,再用这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出一根火柴来,用力的在火柴盒的紫色砂皮上划了几下,火柴被点燃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他稍微歪着头,嘴巴里含着烟,一只手把火柴凑到香烟一头,另一只手捂着火柴挡着风。嘴巴用力吸了几口,两边的腮帮子起起伏伏地变化着,他的胡子也随着起起伏伏,就像是被风吹过的水面引起的水波,没有规律。烟卷一头立刻就冒着白烟,白烟底下透着红光,一明一暗地闪烁着。他用手夹着点燃的香烟,嘴巴张开深深地吐了一口白烟。随后说:“骟马还是要趁早,越晚越不容易消除掉它的烈性,有烈性的马不好管教,早骟早安心,老板省心,你也省心了,一劳永逸,骟完以后的两星期之内不能让它干活儿,喂点干净的水和食物防止感染。”我问他:“骟了以后会不会就没那么烈了?让干啥就干啥,没什么脾气?”他笑着说:“那肯定的,我干了大半辈子了,骟马可是个技术活儿,我这个技术你放心就是了。”麻药起作用的时间比较长,在等着麻药起效的功夫,他和老板两人聊起马来,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历史,他说:“蒙古骑兵之所以厉害,主要是因为蒙古人很早就掌握了骟马和管马的技术,骟马正是为了更好地管马,马就是他们的武器,所以蒙古骑兵才能横扫亚欧大陆,灭了金宋建立元朝。不过元朝还是被明朝灭掉了,明朝太祖朱元璋比蒙古人还要厉害,明朝的抗倭名将戚继光,十余年间扫平东南沿海的倭寇为明朝隆庆开关打了基础,到了清朝不堪海外骚扰就闭关锁国起来,以至于竟然落后于倭寇,被鬼子和洋人欺辱。而如今改革开放多年,我们现在这个时候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强。曾经一次又一次改变历史的铁骑在战场上基本看不到了,科技在发展啊,真快。”老板笑着说:“没想到你一个兽医还懂这么多,虽然战场上难以看到马了,但在另一个‘战场上’,大家不都是做牛做马的辛勤劳动吗?”兽医正色道:“清朝的闭关锁国就像骟马,骟马本身是为了删除马的兽性,从而让马更好地为人服务,但闭国锁国这种‘一刀切’的做法却是很失败的,外界的骚扰毕竟不等同于马的兽性,用错了地方,导致清朝落后于倭寇也是必然的。”老板说:“那其余几匹马要不要也骟掉?”兽医说:“那自然是早点骟掉的好,另一个‘战场上’大家辛苦劳动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说到底他们都是人,并不是牛更不是马,当老板的也是人呐。”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我和小徒弟在一旁插不上话。等他烟抽完,他说:“开始吧。”于是蹲下拿出一个木制夹子,夹住□□上部,再用手术刀,在马蛋上割开了一个口,然后用勺子一样的工具,将黑马的□□翻取出来,麻利地缝了伤口,上了消炎药,打了一针破伤风,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就做完了,老兽医的双手被马血染红了,马血流了一地,马的□□被老兽医随手扔在了地上。老兽医弄完以后洗了洗手,他说:“后面几天伤口可能会鼓起来,慢慢消下去就好了,要是消不下去,或者有流脓的情况及时说,我再来处理一下,直到处理到没问题为止,我这个服务你们放心就是了。”随后老板付了钱,我将他师徒二人送到磨坊门口话别。
      当天夜里,我又偷偷跑去马厩偷听几匹马讲话。白马说:“都和你说了不让你跑,你还要跑,这下舒服了吧?”棕马也说:“活该,自找的,干了那么多年,累了可以偷偷懒嘛,拉磨的时候走慢一点不就行了。”老马说:“别说它了,我也被骟过了,没啥大不了的,它和我以前很像。”随后老马又对小马说:“你可卖点力气吧,不然将来也是被人骟的命。”白马问棕马:“你怎么知道每天走慢点就不累了?”棕马说:“不废话嘛,一天转几圈你算过吗,走慢点走的圈就少,当然就省点力气啊,你就是个蠢卵。”老马说:“不要这样干,这样干很危险的。”棕马说:“去它妈的吧!”白马也学棕马说:“去它妈的吧!”过了一会儿棕马又说:“以后要是我当了老板我大概也会这样干的吧!”我听到这里心里想,要是我当了老板大概也会如此吧,随后便心安理得起来。老马又说:“以前的时候到处都穷,我经历过的几个老板也是个个都穷,或许再过个几年才会慢慢地好起来吧。”过了许久,黑马叹了口气说道:“你我恐怕等不到那时候了,往后只能做一天马干一天活儿,混日子。”我听着几匹马终于没有了逃跑的想法心里很开心,哼着小曲儿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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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年,磨坊的生意愈发不好,白马和棕马的效率也大不如前,虽然后来老板也把他们骟掉了,但还是无济于事。这两匹马相继被老板卖给了村里的屠户。我问老板为什么把它们卖掉,老板说:“这两匹马没有以前能干了,还不省草料钱,而且现在磨坊生意不好,也不需要那么多马拉磨了,卖给屠户还能把原先买马的钱再赚回来,马肉很值钱的,马皮也一样值钱的。”磨坊里只剩下它和那匹老马,老马干活儿很卖力,黑马自从骟过以后就老实多了,再也没有想过逃跑。因为老马也被骟过,所以它经常主动找黑马聊天,久而久之两人已经无话不谈了。只是这老马时不时地冒出几句疯话来:“再多吃的喝的又能咋样,几十年之后也就是一堆黄土,风吹起来也是照样迷人眼;不干活儿就等于没活过,苦点累点算什么了,比起打仗的时候,死的一堆一堆的人,跟这比起来吃点苦就受不了了;骂两句就尥蹶子了不是个好种;你们海吃海喝的不都是我们累死累活干出来的,到如今却又拿这鞭子来唬人;我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汗血宝马,谁敢动手打我,打我一个试试;这白昼之光,何尝不知这夜色之深,现在猖狂得紧,看到底这日头能不能把你晒黑;管他什么风只要有吹起来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停的时候,还没王法了不成?”至于小马,经常被两人吓唬,动不动就说把它也骟了,所以小马一直卖力干活儿。小马先是被老板卖给了其他人家干农活儿了,老板从中又小赚了一笔,为了奖励我管马有功,还特地给奖励了我两个月的工资。老板也就顺势跟我说:“这间磨坊不久之后也要被拆掉,现在很多地方都用机器代替马拉磨了,机器只需要电,打料速度快,省时省力,你的工资和分红我给你算了一下,你拿着这些钱回家去吧。”
      今天老板给我把钱结了,我的东西不多,我很快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磨坊。我走了,磨坊里就只剩下这匹黑马了,老马被老板带去了外地,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这再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了。这些年我在这边的工资加股份分到的红利挣了不少钱,足够我自己做点小生意了。我拎着包,走出磨坊,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
      年关前的一天我去郑屠户家买肉,郑屠户一家是从外地搬来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了一手杀猪宰羊的活儿计,以此为生。那天天气有点阴沉,日头也时有时无,看起来似乎要下雪。路上经过磨坊时,我看到原本是磨坊的地方已经全新盖起一排平房,墙面用的是红砖,楼顶用的是水泥楼板。院子里拥簇着一堆人,有敲锣的,有打鼓的,有吹唢呐的,也有打镲的,其中唢呐的声音最响亮喜庆,鼓声深沉很有节奏,敲锣和打镲的声音如山石崩裂,听得我牙齿直打颤,实在是有些聒噪让我心烦。里面摆着几台刚买回来的打面机器,每个打面机上都绑着大红花。我看到李老板穿着深蓝色西服,白色衬衣,细长的脖子里系着一条红色领带,脚上穿着黑色皮鞋正站在机器前面,他和旁边几个人一起拉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恭喜白象村面粉厂成立。”旁边站着的人里面,有一个人是原来村中另一个磨坊的朱老板,他是来给新面粉厂剪彩的,听传闻说这个店是他们两个合伙开的,他们对面还有一个人拿着相机拍照。此刻每个人都咧着嘴不停地笑着,相机为了抓拍几个人的笑容,在反复找角度。那些人的嘴巴里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我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唢呐声很是喜庆听久了不觉有一点难受,我便匆匆离开了,刚离开不久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唢呐的声音也更加响亮了,比鞭炮声还响。我走到郑屠户家时,鞭炮声才停,郑屠户家里的音响正放着哀乐,唢呐声撕心裂肺,听着哭腔一般的唢呐声,也不知为何,听得我竟不由得想哭。院子里的风呼呼地刮个不停,我只好拿过一个马扎,坐在郑屠户家背风的墙边抽起烟来。郑屠户正在宰马,鲜血正从马脖子上的刀口处涌出,顺着脖子流了一地,躺在地上的赫然是那匹黑马,它的四只脚被紧紧地绑着,在流血的过程中它疯狂地扭动身体,挣扎着,抽搐着,直到再也动不起来了。它的眼珠子翻了几下,瞳孔逐渐放大,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黑眼珠,很是吓人。我挪开了眼睛不敢正视,只好转过头去看屠户剔骨剥皮。我忽然想起小马和老马来,不知道它们此时在哪里,老马或许早就被吃掉了或许又在哪个地方继续干活儿。而小马就不一样了,我听说它被草原的一个马场选走当了配种的种马,那马场的头头说小马是罕见的马种,是马中龙凤。此刻郑屠户嘴里正嚎叫着小调:“还记得着你推车拉磨耕稼陶渔驰骋疆场杀敌无数,记得你半生漂泊风雪载途受尽世间千般苦楚,英雄的魂儿兮归来,归来吧,我们与你共享这太平盛世!”他这唱腔听起来又让我想笑,音调跑了老远,戏不像戏,歌不像歌,倒像是个背诗的。我用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从里边掏出一支烟,随后又从另一边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燃气打火机,点了烟,吸了几口,心中不再有刚刚想哭的感觉。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屠户娴熟的刀法把皮肉骨头一点一点分开。遇到稀奇的部位,屠户还特意地给我讲解一番,就和我当时和亲戚朋友们吹嘘我的老板一样。我的确从未看过屠夫杀马,于是我也就和先前的听众一样,看得津津有味,从开始到结尾我静静地看了个把小时,把一盒烟也抽完了,烟头散落了一地。等他处理完,我买了几斤马前腿肉回家。
      回家的路上,几只喜鹊盘桓在掉光了叶子的杨树上叫个不停,此刻正是黄昏,西北风吹得我喘不过气来,日头躲在云彩后面,云彩沾了日头的光,像是刚刚地上的马血一样红。路过村中那个池塘的时候,池塘边有几个小孩正在拼命摇晃那些高大的芦苇,芦苇花便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风一吹像下雪一样漫天飞舞,其中一个胆大的为了够得着高大的芦花,特地站到边上一个孤零零的坟头上,从上面往上蹿,蹦起来也还是够不着。那里距离池塘实在是太近了,我便呵斥了几句,那几个孩童疯野似地跑开了,突然我感觉到脖子上有一丝凉意,原来是几片芦苇花不知何时被风吹着飘落到了我的脖子上,我不由自主地夹紧衣服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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