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和文学梦

　　袁声意行色匆匆，连差点撞到尹观都没有察觉。

　　“袁声意，什么事呀这么着急？”尹观叫住他。

　　袁声意的眼神有些茫然，几秒后才聚焦到尹观身上，语气低沉地说：
　　“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尹观见他状态不对，疾步拉住他的手臂，关切地问：
　　“有什么事，我陪你去好吗？”虽是问句，但她的口吻却是肯定的，说话间拉着袁声意下楼了。

　　直到坐上出租车，袁声意依然是沉默，沉默而着急地望着窗外，全然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尹观也没有追问。
　　路边的景观急速地后退着，周围的环境也逐渐陌生起来，车停在一个居民小区。下了车，袁声意却突然驻足在楼下，没有进一步动作。

　　半响，他才开口道：
　　“我和我以前的好朋友一起养了一只小狗，叫球球，球球很可爱，雪白雪白的，胖胖的，我们都很喜欢它，可是后来它逐渐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我便找了借口让他独自养着它。其实是，我无法面对有一天它会死去的事实，我很懦弱对吧。”

　　袁声意的脸上是无力的苦笑，他犹豫地向楼上看去，继续道：
　　“他刚跟我打电话了，说球球快不行了。我...”

　　尹观听罢没有回话，她拉起袁声意的手，他的手僵硬而冰凉，还在微微颤抖着，她握了握紧，只说道：“几零几。”

　　“402。”

　　尹观拉着他，两阶并作一步走，干脆地敲开了门，开门的正是袁声意的好朋友季檀，他的眼眶泛着红，是哭过的痕迹，见来人是袁声意，便让开了身。

　　尹观放开了袁声意，他缓缓地向沙发走去，沙发上的小小一团在轻轻地起伏着，气息孱弱地呜咽着，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浅浅抬起了眼皮，漆黑的瞳孔可怜巴巴地盯着袁声意，向他伸出自己的小爪，直到被袁声意的手掌握住，球球才闭上了眼睛，安静地像一个物品。

　　季檀蹲在地上，捧着脸哭了起来。而袁声意只是坐在球球旁边，呆呆地，仿佛他也被带走了生气。尹观走到袁声意的旁边，扶着袁声意的肩膀，手掌轻轻地，覆上他的双眼。

　　尹观的手很暖，袁声意的泪瞬间濡湿了她的手掌，慢慢得溢出她栅栏般的手指。

　　和季檀埋葬完球球后，袁声意和尹观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尹观打破了沉默。

　　“袁声意，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尹观的语气在故作轻松。

　　袁声意停了下来，在路边花坛坐了下来：
　　“死亡应该就是消散吧，没有希望了，没有明天了，也没有爱人了，只剩下自己的心，害怕给所爱的人遗留下最后的痛苦。”

　　“你知道吗，我以前养了一只小猫。”尹观看着天笑了笑：
　　“最后显而易见，它死了。”

　　“你也和我一样难过吗？”袁声意问。

　　“没有。我只是还一直爱着它，就好像它还存在这世上一样。只不过，我只能见过二维的它了，不能再摸到真实的它。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一直想念它，回忆它，我把我能给它的爱都给了它，然后在它死后，继续保存这份爱，我一直觉得，我们都不曾失去彼此。”

　　尹观继续道：
　　“我听有人说，死亡就像水汇入了水。我觉得应该，就像回归了母体一样，温暖又舒适，在失去了自我意识的某一个空间里，还有很多人在念着他。这样也许也很好。”

　　“这样想，会让我好一点吗？”袁声意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你可以试试看。”

　　“好像真的好了一点。”袁声意深吸一口气道：
　　“我好像有了一点勇气，去面对和死亡有关的事情。”

　　尹观轻拍他的后背，两人一起看着天空，无言。

　　周平欢还在医院修养，路迟参加篮球社社团活动时都心不在焉。直到走到校门口，路迟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医院看望周平欢，但是想起他自己上次的做法，他也不免尴尬。

　　“路迟。”丁蓝一想叫住他，可他似乎没有反应。

　　“路迟！”丁蓝一又走近了些：
　　“周平欢怎么样，她的情况还好吧。”

　　“骨折之后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我会照顾她的。”路迟接着补充道：
　　“我是说我和她的好朋友们。”

　　“那多亏你们了，我今天也有空，正好一起去看看她吧。”说着丁蓝一正准备打车。

　　“不用，她没什么大碍。社长你比较忙，就不耽误你了。”路迟急着阻拦。

　　“丁社长！”丁蓝一转头，打招呼的正是周平欢的室友江南音，她和丁蓝一打着招呼啊，但看向路迟，却没有什么好脸色。

　　“丁社长，周平欢这两天正说呢，没有参加社团活动，让我和你说一声抱歉。”江南音凑近丁蓝一，压低声音说：
　　“她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去看她呢。”

　　丁蓝一从善如流道：
　　“那今天大家一起吧。”路迟只能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周平欢的脚已经有所好转，可以拄着拐行动自理了，此刻她正好从外面自己走了一圈回来歇下，江南音便带人进来了。

　　“我可把你两个cp对象带来了哦。”江南音逗了逗病床上的周平欢，回头瞪了一眼路迟，然后拿上桌上的暖水壶出去打水。

　　只留下两个男生仿佛左右护法，周平欢感到了一丝的头痛，她轻咳了两声后开口：
　　“社长，真是麻烦你，今天还来看我。”

　　“关照自己的社员是应该的嘛。”丁蓝一边关切，一边眼里有活地拿起旁边的苹果削了起来。
　　路迟似乎很不满自己从进来到现在，周平欢仿佛没看见自己似的，一句寒暄都没有，他大幅度地拉了一个椅子到周平欢的床边，椅腿划过地板，发出了巨大的噪音，周平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心虚地垂下眼，还是赔着笑脸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周平欢没有接他的话，继续和丁蓝一攀谈起来。

　　“社长，最近社团里怎么样。”周平欢问。

　　“除了打篮球还能怎么样。”路迟嘴快地接道。

　　周平欢像自动屏蔽了他一样，继续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丁蓝一。路迟气愤地从包里拿出带电脑，开始劈里啪啦地敲起来。

　　“社团下个月要代表我们学校参加一个市级的篮球比赛，目前我还在思考由哪些社员上，你想参加吗？”丁蓝一自然地递上自己削好的苹果。

　　路迟见到这亲昵的一幕，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这个空间似乎不欢迎他，但他还是开口道：
　　“你没见她骨折呢吗，她不参加。”

　　“跟你有关吗，我下个月肯定好了，我参加。”周平欢终于转向路迟，接了他的话，但是语气和眼神都一副和路迟完全不熟的样子。

　　“你...我是为了你好。”路迟见她这样的冰冷，气得结巴了起来。

　　“不需要，谢谢。”周平欢冷漠回绝。

　　“身体是一回事，但是你这么热爱篮球，我觉得这次机会是很难得的，我尊重你的意愿，也很想你能借这个机会让大家看看女生打篮球也可以很厉害。”丁蓝一认真地说道。

　　“社长，这两天我就可以回学校休养了，下个月参加比赛肯定没问题，希望你考虑考虑我。”周平欢开心地立马表态。

　　路迟实在见不得周平欢的两幅面孔，以及他俩眉来眼去，手上加大了敲键盘的力度。

　　“路迟，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你在这装什么办公达人呢？”江南音打完水走进来，看到路迟就不顺眼。

　　“不要紧，路迟他可能有事在忙吧。”周平欢没有看路迟，但还是出言调解。

　　行，这里个个都不欢迎我。路迟心里暗暗想着，他打开书包，气鼓鼓地扔下一个袋子，嘭得起身说：
　　“我今天先走了。”

　　随即便风一般地走出了病房。丁蓝一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似乎还没有要同路迟一起走的意思，他正要张嘴继续和周平欢聊点什么，一只手突然拉起他的衣角把他拽出了病房，是路迟又风一般地回来了，临到门口，路迟弱弱留下一句：
　　“下次再来看你。”便拉着丁蓝一走了。

　　霎时间，病房里便只剩周平欢和江南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看你哦，你的劫就在今天两个人里面，点公鸡点到谁就是谁。”江南音调笑着：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比较喜欢丁蓝一吧，我记得你还在宿舍夸赞过他来着，说他是你的目标之一。路迟的话，你估计不是很待见吧，他这个人...”江南音自顾自分析着。

　　周平欢无奈地摇摇头，拿过路迟留下的袋子，刚一打开，她愣住了。

　　驱蚊液、筋膜球、眼罩等等，都是一般想不太到的生活用品，堆了一堆，病房经常要通风所以蚊子多，她每天都有锻炼的需求，病房走廊24小时开着灯....甚至还有卫生巾。周平欢合起袋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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