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成了病美人

　　宛易逢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端坐一旁的柳明辞，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有气无力：“就算是知道，我也懒得睁开眼，我现在没工夫编瞎话应付他。”

　　柳明辞用手背摸了摸宛易逢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烫，他眉头微皱，看上去很是烦恼。

　　“果然还是这人闲花落，夜静山空的地方养人啊，和你在安州那几天什么事情没有，这刚要跨出去这个地界儿，就开始生病了。”

　　“你心缠机务，就算身在人外心也不在，对于你来说这种一时的休息也只能是喘口气。”他的手搭在了宛易逢的手腕上，长叹一口气。

　　“瞧你这样子，我是要病入膏肓了吗？”宛易逢笑道，明明自己是当事人，但完全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

　　“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对自己上上心。”见她这样柳明辞也只能无奈地说道。

　　宛易逢翻身看向坐在床边的柳明辞，手臂懒洋洋地搭在床边。

　　“怎么？”柳明辞见她这副模样有些疑惑。

　　“我只是在想，当初看见你的时候，你就像风霜里岿然不动的竹子一般冷硬，但和你相处久了才发现，你这人根本就和老母亲一样爱操心，什么清风明月，根本就是假的。”

　　“怎么，你不喜欢？”

　　宛易逢摇摇头：“倒也不是，只不过人一落了地，沾上了这世俗的尘土，要么变得俗气，要么变得亲切……”说完这句话的宛易逢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又继续，“但是你不是……”

　　说完她又开始迷迷糊糊的，以往这个时候柳明辞都会很有眼色地替她掖好被子，让她好好睡一觉。但是这次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不是什么？”他追问道。

　　她伸出手指了指天上：“你不是那高台阁楼上的人，”又指了指地下，“你本来就是在这里挣扎的人，和我一样的人，是我的判断失误，误会了你，抱歉。我不是讨厌你，柳明辞。”

　　小臂无力垂下，埋在臂弯里的声音也非常疲惫：“我只是嫉妒你而已。”

　　这样的回答是令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他起身上前，又在她面前缓缓蹲下，只为了能和她再靠近一点。

　　“嫉妒我？”他轻声询问。

　　“人在真正面对不公的时候，其实会比自己预想的平静。”

　　宛易逢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道：“因此即使在给别人做嫁衣的时候，我也能做到内心平静，毫不动摇……不，不能说是不动摇，只能说是已经麻木了。”

　　“但是看到你的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与我相安无事的不甘心一瞬间向我涌来，一瞬间仿佛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攥着质问，‘凭什么’这个词一直敲打着我的耳鼓。那种无法言说的愤怒一直包裹着我的心，让我受尽煎熬。”

　　说到这儿，她把头埋得更深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同。人在碰到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的时候，会给自己一个借口说服自己，然后让事情又变得合理起来。一开始的我让那种事情无法影响到我的办法，或者说我劝自己能想开的办法，是优越感。世家公子又怎样，天潢贵胄又如何，不还是不如我的酒囊饭袋吗？我太喜欢看他们那种明知道自己的实力远不如我，但还是硬要摆姿态的样子了。”

　　“但你不一样，或许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隐隐察觉了这一点，只不过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因为不愿承认，所以一直蒙骗自己，试图让自己相信柳明辞其实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点厌恶感。”

　　“厌恶，我吗？”柳明辞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但是宛易逢实在没有什么勇气去面对对方。

　　“不是，是我自己。”宛易逢厌恶讨厌着柳明辞的自己，那种嫉妒让自己丑陋，让自己在面对柳明辞的时候甚至是乱了方寸，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让宛易逢不知所措，她甚至没有办法冷静地去弄清楚自己的想法。明明在见到对方之前还能捋出一些条理，但是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就什么都乱了。

　　宛易逢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如果对方表现出了失望或者鄙夷她也并不意外，毕竟柳明辞什么也没做错，就平白无故受到了自己的排斥，要是两人因为这种事情有了隔阂也是她自己理应承担的后果。

　　“哈哈。”

　　一阵轻笑声伴随着指尖温热的触感向她袭来，这让宛易逢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是自己的心，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明明不是剧烈的动摇，但是杀伤力更强。

　　宛易逢抬头看向对方，柳明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膝而坐，然后用自己的额头去贴着她垂在床边冰凉的指尖。

　　“怎么，很意外吗？”他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向宛易逢，但宛易逢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中。

　　“确实。”无论宛易逢怎么设想，都没有料想到柳明辞居然是这个反应。

　　柳明辞继续小声笑着，宛易逢一脸无语地看着对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生气，但是我还是想说，你这样，我很高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歪了歪头，而之前本就摇摇欲坠的发丝因为他这一动作变得散乱，细腻的发丝毫无预兆地落到了宛易逢的指尖上，宛易逢一时分不清这微妙的触感是来自指尖，还是心里。

　　她深吸一口气，差不多用尽力气，才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我是不明白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如果如你所说，你一直在嫉妒我的话，那么这样嫉妒我的你，就会一直在想着我的事情不是吗？”话说到一半，他抬起头，伸出手轻拢住宛易逢的指尖，看向宛易逢，“嫉妒是一种很难消解的感觉，它不会因为一时的意气风发而从此消失不见，因此，无论是夜深人静，还是白日车水马龙，你都有想起我的可能性不是吗？”

　　当与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宛易逢少见地看见了侵略性，那种独属于柳明辞的侵略性。

　　不像是文康那种赤裸裸地带着点儿狩猎意味的眼神，也不像是陈玉昆那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感觉，他的眼神更像是黑暗之中幽蓝的火焰，将因为迷路而渴望光明的人引诱到更深的深渊。

　　仿佛在说，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永远包容。所以，你可以尽情走向我。

　　旁边的烛台在静默的当下发出了“噼啪”的声音，跳动的烛焰将自己拉得老长，仿佛要烧到两人的身上去。

　　就如同被火焰烫伤一般，她觉得被触碰到的指尖滚烫无比。于是乎，本应该能用一两句玩笑话一笔带过的情况下，她选择仓皇抽出了自己的手。

　　柳明辞因为她的这个举动挑了挑眉。

　　完了。

　　宛易逢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一向进退有度的人，在今夜显得格外得理不饶人，他的声音愈发温和，他的语气几近缠绵：“不要这样？是哪样？”

　　“唉——”无奈的哀叹声是卷起来被子都遮挡不住的，伴随着某人的轻笑声，愈发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更加暧昧了，这是独属于两人的心照不宣。

　　夜更加深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宛易逢感觉自己好多了。

　　之前一直疼的头终于不晕了，眼前也清晰了起来，应该是昨晚柳明辞带过来的药起了作用。

　　她转头看向床边，那里已经没有了人，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像梦一般，明明了无痕迹，但是又让人念念不忘。

　　正当宛易逢发呆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听到这个声音，她眉头微微皱了皱，很明显，这不是柳明辞的敲门声。

　　能在这个时候找她的人，如果不是柳明辞，那么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进来吧。”虽然避而不见并不是什么好的对策，但是这种正面应对也没有让人好受到哪里去。

　　抬头看向来人，那双充满警惕的眼睛已经非常明显地在告诉宛易逢他的想法了。

　　李星任进来的时候就和那双眼睛对上了视线，没有了帷帽的遮挡，因此对方的眼神给他一种更加熟悉的感觉，在他的印象当中，有着这样眼神的人，只有一个。

　　初看其实没什么，但哪怕是最顽强的战士，也会有因为频繁的战争而感到疲惫和迷茫的时候。

　　但是她不会。

　　从来不会动摇的目光，带着让人难以企及的自信向周围的人诉说着她极其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就像现在这样。

　　样貌身世背景全都不相同的两个人，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这么像，这可能吗？

　　他一脸严肃地走到宛易逢的旁边：“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宛易逢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她并不打算回答：“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这要是在从前，李星任肯定沉不住气，但时间总是改变一切，它磨得平棱角，也磨得了李星任的脾气：“能让康迟的单于不惜以身犯险亲自跑来中原抢人，大人物应该也不只有他。”

　　宛易逢回答得漫不经心：“那您这误会可大了。”

　　李星任的声音依旧平静：“方姑娘，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下，绕圈子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哎哟喂，之前在我面前还手足无措，现在一怀疑我的身份，转头就翻脸了？”宛易逢阴阳怪气地说道。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星任也不着急，就像是笃定对方一定不会说一样：“你应该知道，私下和康迟的首领有联系或者关联，是要灭九族的大罪。”

　　“哦，那你砍的时候记得多砍我爹两刀，让那个老家伙好好吃吃苦头。”宛易逢打起了哈气，满不在乎地说着，这话吓吓方不渝的这样的小姑娘确实有用，但是对于宛易逢来说这种话根本就不痛不痒，她甚至早就料到了李星任会这么说。

　　“我很好奇，”李星任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究竟是什么让琴水县的一个小姑娘有这么足的底气和我说话，以及又是什么，让大理寺少卿和康迟的首领都对你额外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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