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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火
祁乐从不了解吕景然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像他不知道吕景然双亲已故，从小与时衍一起长大，和他走在一起，又渐行渐远的事。
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每个人都会在伤疤前望而却步，但那终归是对自己而言，没人能体会他人的苦难，就像他们不希望别人来衡量自己一般。
“师父，你……”
“先说好，我只是无依无靠，不是精神失常，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吕景然打断了祁乐的同情，笑着说：“其实无依无靠的人更懂得放手一搏的道理，没有人站在背后支持他，自然也没有人成为他的后顾之忧。”
这话说得实在凄凉，可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被世界抛弃的悲伤。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孑然一身的感觉，所以什么时候都能豁出去，只要他想。
祁乐：“这个逻辑空间的主人叫Mia，但我们都知道，她是一个华国人，Mia只是她在国外使用的称呼罢了。”
吕景然点点头，追问道：“然后呢？”
“如果她现在还活着，那年龄少说也有五六十岁。这种年龄的人不会再担任外勤，要么已经退休了，要么身处高位，是我们无法轻易撼动的人。”
祁乐这小子看着傻不拉几的，但他能把所有听到的，见到的线索在脑子里连接成串，除去此次目的不纯，也许他真的适合成为一名外勤。
吕景然饶有趣味地听着：“你说的对，但你还是没告诉我她是谁。”
祁乐蹙起眉，似乎对师父穷追猛打的行为极度不满。
“她在位这些年来，没有传出任何流言蜚语，也许当年的事的确存在疑点，但尘埃落定，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况且就算知道了又怎样，质问她和陈飞的关系，还是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让所有人为她的过去陪葬？”
祁乐说到这儿几乎有些急了：“师父，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
“我想问她，这些年来到底在做什么研究。”
祁乐微微一愣：“什么？”
“你说的对，陈飞的事的确令人遗憾，但她在国外研究这么长时间，总该是有点成果的。她到底在研究什么，为什么能在混沌中植入其他生命，那名研究员是怎么回事，混沌中还能看见现实世界里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那周澜平和时初的存在就会得到另一种解释——也许那个混沌不止记录了一段过去，它还是生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可能。
有点像平行世界？不，没有人能见到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但他可以！
“这……”
祁乐不太理解师父的脑回路，他刚想开口，却见时衍朝不远处的飞机走去。
“等时机到了，不用你问，我也会亲口告诉你。”
时衍站在巨大的残骸前，抬头仰望着上面的绿藤。这是他们跨越千山万水得到的答案，有些不尽人意，但在世界的尽头，这座冰山之下，又好像理应埋藏着这样一段废墟似的过去。
他顺着绿藤，几步攀到了飞机上，从掉落的舱门中钻了进去。
飞机中没有光，黑暗的机舱内落满灰尘，没走几步就能闻到皮革腐烂发出的臭味。
时衍打开手电，面不改色地穿过一排排座椅——这是一架国外回航的飞机，他看到了一张中英双语的宣传单。
只是宣传单已经变成了残页，稍微一碰就黏在一起，上面的字被水汽浸染成模糊的黑墨，大部分都难以分辨了。
失事的飞机从高空坠落，任何人都没有生还的可能，可混沌的主人公还活在现实当中，说明她并没有乘坐这架飞机。
那她为什么要对这架飞机格外在意呢？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受气流影响有些颠簸，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谢谢。”
颠簸？
就在这时，时衍突然感觉脚下的飞机向前一歪，整个机头带着一股所向披靡的力量将自己拽入深渊。
时衍立马抓住身旁的座椅，所有东西都开始向前滑行，一只巨大的行李箱从后方呼啸而来，眼看就要砸到他身上！
外面三个人在飞机异变的瞬间就有所察觉，吕景然立马起身，当机立断地跑向机身。
“师父！”
祁乐追着他绝尘而去，独留老冯一瘸一拐地往前蹭了几步，大喊：“你们等等我啊！”
吕景然跑过去的瞬间，手中符咒成型，他一道锁链扣住了舱门上的铁环，猴子似的向上一跃，轻巧地钻进了机舱里。
祁乐就没有他这么好的身手了，他急得在下面直打转，眼看机身就要沉入地底，这个前一刻还故作高深的“实习生卧底”居然毫无办法！
吕景然钻进机舱的瞬间就看到了那个要命的行李箱，他立马张开五指，一道黑色的铁网凭空而生，“铮”一声拦在了时衍面前。
时衍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铁网逐渐变形，催命的行李箱离自己只有十几公分，随后越来越近……
终于停下了。
时衍立马抓紧椅背，强行扭转身躯，将自己藏在两排座椅之间。勾在行李架上的铁网瞬间消散，行李箱飞了出去，砸穿了机舱最前方的玻璃！
“时衍！”
吕景然在后面发出一声大喊，一条锁链犹如小蛇般弯弯绕绕地游到时衍面前，锁链抬起尖端，指向了吕景然藏身的座椅。
“快出来！”
时衍立马抓住锁链，漆黑的小蛇慢慢缩回身躯，将时衍引向了后排的吕景然。
就在这时，脚下的飞机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般，瞬间向后倾斜60度。机上所有东西开始哗哗下坠，时衍被突如其来的保温杯砸中，整条胳膊立马失去知觉，他张开手指，眼睁睁看着锁链离他而去。
就在这时，灵活的小蛇仿佛意识到主人的离去，转过头，吐着漆黑的长舌，嗖一下缠在了时衍的手腕上。
“快离开这儿！”
吕景然也在这时探出了头，他拉住锁链，就像牵着小猫小狗一样，灵活地躲过了一个飞扑而来的“暗器”，一把将时衍拽入怀中。
缠在时衍手腕上的锁链瞬间变道，拉住了机舱外的铁环。
飞机已经倾斜到七八十度，马上就要大头朝下栽进去了。吕景然一声怒喝，脆弱的锁链带着两个成年人向外一荡——
狭窄的舱门就像一个催命夺魂的断头台，吕景然死死抱着时衍，睁眼盯着面前那道坚硬的边框。
刺眼的光落在虹膜上，将黑色的锁链彻底熔成了黑烟。吕景然抱着时衍就地一滚，身后的飞机终于带着乌泱泱的铁屑急转直下，掉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中。
祁乐几乎在两人落地的一瞬间扑了上来，他扶起吕景然，和对方一起将时衍架到了一片空地上。
身后原本栖息着飞机的地方变成了塌陷的黑洞，从上往下看，黑洞中似乎还有热浪扑面而来。
“师，师父，你吓死我了……”
祁乐心有余悸地倒退一步，腿软脚软地坐在地上。吕景然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查看时衍胳膊上的伤。
大概是下坠时产生了动能，又或者暖水瓶本身重量客观，时衍胳膊上出现了一大块青紫。吕景然不敢碰，生怕皮肤下产生骨裂，他站起身，沉声道：
“必须得快点出去了。”
这个新出现的洞口一定是混沌最后的归属，吕景然做足了心里准备，回头对身后的三个人说：
“接下来这段路，让我一个人去就行。”
祁乐觉得他简直是疯了，想也不想地回绝道：“不行！”
吕景然知道祁乐虽然隐瞒着什么，但却是个很正直的人。他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这个还没出道就想着毁天灭地的徒弟：
“我不去谁去，你去吗，你对混沌完全没有经验，去了也是送死。还是让腿瘸的老冯去？或者……”
他顿了顿，接着说：“没别人了，你得留下来照顾他们，要是我没回来……”
不能不回来，那样大家就真出不去了。
吕景然之后的未竟之言只有时衍一个人能懂，他点点头，低声道：“快去快回。”
没有叮嘱，没有关心，有的只是让他快去快回。吕景然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他点点头，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知道了。”
这黑洞不知通往哪里，也许下面依然是炙热的岩浆，又或者像穹顶下的那条瀑布一样，通往另一个玄妙之境。
吕景然来到洞口前，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了这个无底的深渊。
深渊是向下的，可他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在缓缓上升，扑面而来的热量烤焦了他的皮肉，他浑身被火焰包裹，如同坠落的流星一般，踩在了平整的地面上。
“是你？你怎么回来了，哎呀，这么多年不见，真是越来越像个读书人了！”
吕景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小区中，面前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手里垮着菜篮，正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佩青啊，你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哪个单位上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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