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个女人的战争史
内容标签: 市井生活 年代文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姨 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女人的战争史

立意:和平万岁

  总点击数: 1230   总书评数:3 当前被收藏数:66 文章积分:293,59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5599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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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蒸

作者:甜味软软苹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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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花蒸



      “我嫁过三次,三个都死了。”
      ——一个女人的战争史。

      导言:
      我回家看母亲,意外在眷村的康乐活动里看见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她在台上唱着苏州的小调子《桂花蒸》,下台后却拒绝了很多年轻人的献殷勤,站在人群中间道:“我嫁过三次,三个都死了。”然后在人群中认出了我,叫了我一声。
      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江姨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很朴素不爱笑,还经常和丈夫吵架,但他们吵了很多年却不离婚。长大后我从母亲口中知道了江姨的故事:
      那是江姨,原名江秋荻,一个苏州名门望族的女人,年轻的时候一意孤行嫁给了飞行员,按照空军的传统,飞行员死后由僚机交接他的妻子的儿女。江姨就这么嫁了两次,她的第二个丈夫死的不是时候,她如果没有交接人就去不了台湾,而第三次的交接人却是陈棫朴——一个已经婚约在身的男人。
      陈棫朴当时已经和女友谈婚论嫁,但是又接到了长官的托孤,一边是女友,一边是责任,他最终选择了晚上将津贴给女友,第二天自己带着长官的遗孀去台湾。
      刚开始两人都各怀心事,却也慢慢有了感情。但是他没有想到一年后,自己的女友也跟了过来并生了病,时局一变回都回不去,他很愧疚,只好瞒着新婚妻子去照顾她。
      江姨最终知道这件事,觉得自己不应该做恶人,想要离婚,但是陈棫朴不同意,两个人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直到江姨和陈棫朴的最后一面他们还在吵架,但是陈棫朴死后江姨就再也没改嫁了。陈棫朴的遗书中让江姨拿钱后潇洒余生,江姨就真的在康乐活动里年复一年的“潇洒”下去了。

      (一)秋分
      那是1955年的秋分,台北的桂花开得浓酽酽得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我从加利福尼亚回家看看,没想到赶上了今年眷属村的康乐活动[]。
      我以往也看过眷属村的康乐活动,无非是评弹,要么就是蹩脚的乐队扯着嗓子唱着呕哑嘲哳的江南小调。
      今天的活动却大不一样,一进门就听见一段懒洋洋的小调子。那女声没有多甜美,吴地的腔调却有了个十足十,喑喑哑哑突的一下就撞到你心里去。
      我抬头从人群里找那声音——那是个身姿很丰润的女人,穿着洒金的墨绿色乔其纱旗袍,蓬松的黑卷发在雪白的面皮旁堆起来,上头还扎了块杭绸的头巾子。一双眼睛大的很分明,水波欲转的,嘴唇搽得血红,在麦克风前一张一合,漫不经心地唱《桂花蒸》:
      “桂树儿开花连中庭,小山隐隐一水平。
      囡囡偷眼见郎君,一见心欢喜。
      欢喜心儿跳,却嫌秋水遥。
      秋水一江流,何时流到头。”
      我这几年都在美国,倒很久不曾听见过这样的小调了,于是干脆站在台前听下去。一曲唱完了,台下便是一阵轰雷般的喝彩,一群年轻的空军后生簇拥上去献殷勤。
      那女人却很奇怪,一径地走出来,也不搭理那些递花递礼盒的年轻人。有些不服气的后生继续上去纠缠她,她倒也不恼,笑意盈盈地站定了,抬着下巴颏道:
      “我嫁过三次,三个都死在天上了。”
      那群年轻人一下安静了,她轻轻巧巧地“扑哧”一笑,踢踢踏踏地绕出来,看见我的时候却愣了一会,犹疑地叫了我一声。
      “不悔?”
      这一声叫我呆在原地。
      (二)春分
      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见江姨,却险些认不出来她的样子了。
      小时候,村里的人总是说江姨曾经是眷属村[]里最漂亮的女人,我却并不觉得——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很朴素,旗袍脚子比四五十岁的太太还长,高高瘦瘦,虽然眼睛大得很分明,但是面容却总是很萧瑟,对着陈叔也不爱笑,总不说话,仿佛总有人要欺负了她似的。
      这两口子也很奇怪,不说话,却总是吵架,江姨虽然是苏州人,骂人也不让人,滴滴呱呱地一路逼得陈叔到家门口。
      陈叔是个高高壮壮的北方人,长相还有些凶人,却也不恼她,只是一味地赔好话。
      他们吵得什么我也记不太分明了,母亲那时候总捂着我的耳朵不叫我听。可吵得这么狠,总没见他们离婚。
      总归,这家子很怪。
      长大后,我把这话说给母亲听,母亲只是笑着摇摇头,说你不懂。
      母亲说起旧事来总是很怅惘,一双黑阒阒的眼睛好似沼泽一般,一迈进去就拔不出来。
      于是我便从这些絮絮的话语里拼凑出了江姨的前半生。

      江姨叫江秋荻。原是苏州人,家里是苏州一等一的名门望族,祖上出了三个翰林,到她上一代皇帝倒了,便经营江浙两路的盐运生意。
      江南路卖盐能的比皇帝富,这话没错。母亲说她现在都能想起来,当初抗战要捐款,江家一出手就是十万银元。
      后来总算把日本人打走了,江家也从香港回来了。
      江秋荻那一年出落的很标致,十七岁,是金陵女大顶吸引人的姑娘,家世好,人也漂亮。苗条的身条,白生生的脸蛋,黑黛黛的眉毛,一双圆咕噜嘟的眼睛大的很分明,甚至有些太大了。这眼睛幸好是长在她的脸上,富贵态的微微有些婴儿肥的双颊衬得这双眼睛便很匀称,若是她生在穷苦些的人家,这眼睛便要大的可怖起来了。
      她那时候有些傲气,对男同学的殷勤很是不屑一顾,总是说自己要嫁便要嫁世间数一数二的雄才,不要这些假模假式的酸文人。
      母亲说到这里,眼睫微微颤了颤,最终摇摇头。
      那一年是46年,大概是三月份,春雨下得很缠绵。抗战胜利,还都南京,街上总有穿着空军夹克的年轻后生晃荡。大约是待在昆明、四川这些闭塞的地方待久了,乍一见到六朝古都的繁华,刹都刹不住脚。
      这些空军少爷兵最爱往两个地方跑,一个是医院,一个是学校。往医院去的找小护士,往学校去的找女学生——打仗的时候不敢谈恋爱,仗打完了便要把失了的青春都补回来。
      女大的修女看见这样的事情往往不高兴,课上便肃着一张脸告诉这些女学生:
      “空军都是少爷兵,是地狱来的撒旦,他们给你们希望,可是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回应。”
      这话没能叫女学生们从爱情的沼泽里脱身,反倒叫她们越陷越深了。
      这些人里就包括江秋荻。
      往常有人拿那些男学生打趣她,她总是坦坦荡荡,现在居然也有了忸怩的神色。
      那是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长相很是周正,中尉,二十岁出头就打下了日本人六十多架飞机。可惜家世并不如何,虽说也是书香门第,可是父母俱亡,家中最值钱的恐怕便是他那一身美式的凡立丁制服和那辆很招摇的摩托车。
      江秋荻不在意,坐在摩托车后一路笑,唱着歌儿就远了。
      那头巾子飘忽忽的,好似秋天的苇草,那歌儿也飘忽忽的,只听得一小段:
      “桂树儿开花连中庭,小山隐隐一水平。
      小囡囡来把推窗望,只等郎来见。
      郎儿立门前,远远见一面。
      再约来年桂花蒸,心窝酸又甜。”
      江家是望族,规矩严,勒令她断了这关系,要么就立马回家嫁人。她不依,干脆偷偷同那个飞行员结了婚——“哝,就在夫子庙旁边的圣心堂里。”
      她这事做得太绝,干脆同江家断了关系,一意孤行地嫁进了空军村。上海饭店的婚礼,一百八十抬的嫁妆都没有,光拿到手的是一张薄薄的眷属证。
      去探望她的时候,她还在新婚。公家分给他们一间小平房,他们搬进去后便粉刷一新,地上还散乱地放着些红红绿绿的贺礼,墙上是一幅挺漂亮的大字——估计是那个人写的。
      (三)惊蛰
      “那是陈叔?”
      母亲摇摇头,“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她刚结完婚,内战就打起来了,那个飞行员的命不好,一早便死了。照着空军里的规矩,一般都要办交接。

      交接,我是知道的。
      空军都是少爷兵,倒不是说当飞行员的都是少爷,只不过死得早,还没当上老爷就去见了阎王。这时候若是娶了妻子,人死了无人照料,便要向僚机、后进托孤。
      光光我知道的,屋后的张姨,她先生原是她小叔,张家两兄弟都是我们大队里的。哥哥殁了,弟弟顶替。原有的几个孩子,又是叔叔又是爸爸,好久还叫不清楚呢。
      我此前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故,这样看起来,江姨也是个可怜人。
      “她确实可怜。”
      江秋荻是个烈性子的人,当晚知道人死了就发了疯要去徐州寻他,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们劝不住她,只好叫大队长来。
      大队长在村里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拿着那人的遗书去,只在房里与她说了半个钟头,江秋荻便不哭闹了。
      我们进去看她,她果真不哭了,青白着一张脸,只呆呆地坐在床上,那床上大红的喜被还没换下来,五彩的丝绣鸳鸯叫她揪得污糟糟的,上面碗大一块的湿印子。
      她哑着嗓子对我们说,“他叫我嫁,那我还能怎么办。”
      于是她便嫁了第二个丈夫,是个敦厚老实的人,也是中尉,也是二十岁出头,从前跟在那人后面做僚机,恰恰好也积了六十架的战绩。
      日子便照旧这么过,一晃眼就是49年。内战的局势不好,她的第二个丈夫被派到了东北,没几个月又死了。
      这时候上头来了命令,要眷属都到台湾去,可这眷属里没有她,她的丈夫死得不是时候。
      那时节仗快要打到南京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去台湾的船票抢都抢不到。
      “幸好那男人临死前托对了人。”
      母亲叹了口气。
      “这回是陈叔了罢。”
      我听到这里委实也有些无聊,无非是托孤寄命,这些年其实也见了不少。
      母亲却很是怅惘,顿了一会才继续絮絮地说。
      陈叔,就是陈域朴[],那时候也二十岁出头,也是中尉,战绩也是将将六十架。
      村里的女人有时候也自嘲,不管她们几岁了,每一任丈夫却总是年轻的很,总是二十岁出头。
      可陈域朴总归是不太一样的。
      他那时候有个将要谈婚论嫁的姑娘,婚期都差不多定了,只等着结了婚,他带她去台湾。长官的一封交接信却叫他乱了手脚,一面是要谈婚论嫁的女友,一面是托孤的重担。
      他没办法,晚上把自己的津贴全取出来给了那姑娘,第二天带着长官的遗孀逃去了台湾。
      夏至
      “欸,我若是知道他是这么个光景,哪里还会再嫁。”
      江姨拿了杯酒寻了个位置同我一起说话,慢悠悠地讲到陈叔刚结婚的时候。
      “他那时候笨的很,见我第一句就是嫂嫂,你同他讲话也不晓得接,问他什么就是一句嗯,要么就是不知道。我纳了闷,哪里会有这样的年轻人。”
      “后来问得急了,他就抱着头哭,他一哭我也哭,新婚夜就这么哭过去了……”
      她顿了顿,自嘲般笑一笑,手腕子垂下来,上头的玉镯子“磕托”一下碰在桌子上。
      “后来么……”

      后来的事情就是我知道的了。
      在我的印象里,陈叔的确不善言辞,那时候眷村里常常办康乐活动,康乐一向很无聊,于是总是要叫人上去作表演,轮到他的时候他便很局促,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那时候大家就开他的玩笑。眷村这时候不只是住空军家眷,有些新编进我们大队的人不知事,就要叫他和新婚的太太亲一个。
      陈叔更局促了,看着台下的江姨不晓得说什么。
      江姨却很干脆,三步上了台,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于是这场闹剧便结束了。想看热闹的人没看见,自是讪讪的,不明真相的人也心满意足,不再说什么。结果么,大约也只有江姨和陈叔知道了。
      江姨也不爱说话,街里街坊的遇见也总是淡淡的,好像很害怕结交地紧了。
      她那时候还总是穿着旧衣裳。
      我记得,当时是夏天,台北原本就闷热,眷村里四十多岁的太太们旗袍脚子也到了膝盖,就她还穿着在脚踝飘荡荡的旗袍。
      陈叔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一两句闲话,特地从香港买了大陆货——台北的丝绸庄子总是没有大陆的好,裁了一件尤其漂亮的墨绿色旗袍。
      记得江姨穿起来,站在灯光下就好似一汪碧莹莹的翡翠,翡翠么,贵气,衬得她那双尤其大的眼睛也妥帖起来了。
      她那时候也露出一点很怅惘的微笑来,“欸,可惜了,还是苏州的料子呢……”
      江姨的笑脸后来就慢慢多起来了,有时候还能见到她和陈叔一同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哼两句,软侬得很,依稀记得唱得是《桂花蒸》:
      “桂树儿开花连中庭,小山隐隐一水平。
      再约今夕桂花蒸,盼郎见一面。
      郎道去从军,双泪落君前。
      望郎郎不见,心底似黄莲。”
      (五)处暑
      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陈叔的女友便追了过来。
      “欸,那姑娘也是可怜人。跟家里断了关系,也不晓得怎么样的,一意孤行地追来台湾了。”
      江姨叹了口气,与我絮絮的讲。
      “她来了台湾举目无亲,时局一变,回又回不去。自己又是娇养大的女儿,没几日就病倒了。她不认识人,只好去眷村里寻老陈,老陈么,只好瞒着我去照顾她。”
      “欸,哪里有能瞒得住的呢?我一知道这事,便痛痛快快地要同他离婚,我可不做恶人——那还是我第一回骂人哩,逼他到家门口了,他却死活不肯,与我发誓再不见她了,又说什么托孤、交接的事情。”
      “嗐,谁要听这个。”
      江姨说到这里,兀自笑了笑,“他就是这样,平白误人一生的。”

      后来江姨便不爱笑了。
      虽然也总碰见她和陈叔去买菜,可再不见她唱小曲儿了,眷村里少了温温软软的吴地小调子,蓦地冷清起来了。
      有时候也听见江姨与陈叔吵架,我那时候还总奇怪苏州女人骂人竟也这么狠,能把一个高高壮壮的东北男人逼到家门口,更奇怪的是陈叔几乎总是伏低做小,和天上的凶人的“飞将军”一点儿也不像。
      但日子总归就这么过,过了就好了。
      至少眷村里的女人都是这么想的。
      (六)秋分
      “日子么,就这么过。”
      江姨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后来,军中要他再去飞。他回家了也不说别的,本来就是个三脚踹不出屁的男人,问了死活不说,只知道把津贴又取出来给我。”
      “我还不知道——那就是去送死。”
      “呵,我这辈子抚恤金拿了一笔又一笔,还缺他那点钱?”

      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泼辣的南方女人——江姨一路冲到他们的机场,遍寻不到陈叔,便狠狠把处长骂了一通,处长也不知道怎么的,也就放她进去了。
      她一进去,将将看见陈叔上了飞机,于是又在飞机下面破口大骂。
      这事情在当时很出名,毕竟她还是眷村里第一个敢骂处长的女人,大家都说,陈叔真是运气不好,讨了个南方老婆,结果比大同的婆姨还凶悍。

      “处长可没那么好心眼哩,哼,我可是把我第一回结婚的嫁妆给出去了,你也见过的,小时候还问我要戴——和田的籽料,真是可惜了。”
      江姨微微蹙了眉,好似真的很可惜的样子。
      “没过几天,半夜里就来了电话,说是在那边失踪了。”
      “我还不知道,失踪了就是死了嘛。”
      “结果这个人,死了还不放过我,写了遗书要交给我,叫我拿了钱潇洒余生。”
      江姨说到这里,略微有些刻薄地笑起来。
      “他倒好,死了个干干净净,叫我潇洒余生……”
      “他是算计我呢,我老都老了,再嫁也嫁不出去了,只好给他守寡。”
      ……
      “就这样罢,回见。”
      她端起面前的酒看了看,一饮而尽,而后潇洒地冲我摆摆手,一路哼着小曲儿,踢踢踏踏地走出去了。
      秋分这天的风挺大,她头上的杭绸头巾子飘忽忽的,好似苇草一样,那歌儿也飘忽忽的,几乎听不太清了:
      “桂树儿开花连中庭,小山隐隐一水平。
      郎啊一去不回头,囡囡日日把窗守。
      桂花儿开花飞满天,独守空房又一年。
      小囡囡来把病害,郎啊郎快把奴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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