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庙天天塌

　　江水和江湖还是半大的孩子，但在街上正在发放粮食的他俩看起来已经有贺竹昀的影子了。

　　“谢谢谢谢。”有个店铺老板规规矩矩双手接过一袋米。其实皇城的繁华只是看起来繁华，背地里满目疮痍。

　　之前贺竹昀在街上晃悠的时候就看见了，花马街到另一条街只需要步行小半柱香。

　　仅仅是小半柱香的距离，一边是天上人间难见的富贵，另一边却是天上人间难见的贫穷。

　　今日是炀朝覆灭的第一周。

　　“我还没想好处理方法。”秦晓看着已经面如死灰了的贺竹昀。

　　“放我出去，由我处理。”贺竹昀的眼睛已经半瞎了，就算明媚的阳光顺着窗户全撒到他脸上他也不眯眼。

　　秦晓怕他失控，借着贺竹昀眼睛不好的由头硬生生给他软禁了七天了。

　　“别想外面的事情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他的灭国敌人，血海深仇摆在那里。你已经没办法再见到他了。”

　　确实，贺竹昀灭了他的国他的家，两个人之间那点浅薄的缘分早就走到了头。

　　贺竹昀从来就不是个知道放手的人。

　　“我安分待在这里，你捧我当顺朝皇帝怎么样？”他淡定发问。

　　秦晓本来也没打算自己当皇帝。他还准备好了说辞要想办法说服贺竹昀，现在正好贺竹昀提到了。

　　他笑起来，“没问题，就在八日后，良辰吉日。”

　　贺竹昀没拒绝，自己坐回椅子上不再讲话。
　　总归是心有不忍，秦晓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张了口，“这样吧，在你登基的那一天我送他出顺朝。以后让他在边陲生活着。”

　　眼睛亮起来，贺竹昀问，“那我登基时要在皇城转一圈，就算只是擦肩也好，再见他一面。”

　　没理由拒绝，秦晓只是点点头。

　　“把窗户关上，光刺得我眼睛疼。”贺竹昀抬手捂住眼睛说。

　　秦晓分明看见贺竹昀的眼角挂着不知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周遭漆黑下来，秦晓叹了口气出去，着手准备贺竹昀登基的事情去了。

　　“所有百姓自觉规避！”江湖站在人群面前，手卷成筒状喊道。

　　街上准备围观新帝登基的人散开个圈儿，让出一条路。

　　人群最角落处，秦晓身上穿着朝服解开燕怀手上的枷锁，“一直往前走就好了，出城后会有人接你。”

　　燕怀这几天一直关在不见太阳的地方，本来有些小麦色的皮肤被养的泛病态的白。

　　他晃晃恢复自由的手腕，揉开青紫痕迹回答，“嗯。”

　　只是他脸上本来随时挂着的少年气已经被磨没了，看起来总有点人之将死的味道。

　　腐朽，就像地上掉落又被人踩踏过无数遍的花瓣。

　　走出皇城的路不算短，他一步一步，走得慢极了。

　　有些事情只要梳理过就能出来结果了——身为皇帝私生子的贺竹昀没出现在这里，因为什么？

　　或者换句话说，身为他燕怀的爱人，贺竹昀难道连直面亡国的勇气都没有吗？

　　这人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从头到尾让燕怀觉得奇怪的部分到底是什么？

　　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一切谜底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燕怀眼里。

　　他看见周围簇拥满了人的贺竹昀，被搀扶着往前走——身上的龙袍无比刺眼。

　　别是真的别是真的别是真的……燕怀心想。
　　但贺竹昀没看见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该回个头。

　　贺竹昀回头了，燕怀把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我还活个什么劲。燕怀喃喃道。

　　于是他真的说到做到了。

　　燕怀往后退了几步蓄力，紧接着往贺竹昀的轿撵边用力一撞。

　　享年十九……二十。

　　昨日是他的生辰。

　　贺竹昀的眼睛真的瞎了，只是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自己轿撵上重物砸过来的声音。

　　阴霾骤然散开，贺竹昀看见的第一样事物，就是燕怀睁着的眼。

　　周围的护卫队没想到会有人死在皇帝轿撵下，慌了神开始大喊大叫。江水负责着这群人，看见此情此景只是默默控场，没把燕怀的身体拖拽走。

　　“燕无双？”贺竹昀觉得此刻他是世界上最清醒的人，他只是无意义的抬手在燕怀眼前晃晃，像他无数次在镜子前做过的动作一样。

　　全城的菊正好是今日落，灿白花瓣打着卷随风飞到燕怀额间，替他遮住望向这昏暗天地的眼。

　　抬手解下自己系在外面的龙袍带子，贺竹昀露出藏在里头的粉色衣衫。

　　那是两人重逢时贺竹昀身上穿的。
　　讽刺的巧合是，燕怀身上这间黑袍也跟那天的一模一样。

　　尘归尘土归土了。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卷起满地的沙尘和贺竹昀满脸的泪，祥云从天边升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