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

　　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How coul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so bad?
　　How di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Will you hold on to me
　　I am feeling frail
　　Will you hold on to me
　　We will never fail

　　I wanted to be so perfect you see
　　I wanted to be so perfect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 Cranberries

　　高品质的音箱里，Cranberries的声音纯净得像个孩子。
　　一向喜欢摇滚。充满爆裂感的嘶哑声音，震动到发疼的鼓膜。那些时候，什么也不用去想，只是跟着旋律，让脑子里那些伤感的因素混乱得一塌糊涂。也许真的是，或多或少地，每个人的血液里都流动着原始和粗暴的因子。
　　却莫名其妙地为了这支安静甚至于清净的曲子停下步子，义无返顾地喜欢上，然后，反复地听着。
　　“英二，你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似乎又看见那张近似完美的脸，微微眯起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偏向于中性的嗓音缓缓地吐出那几个字符，宠溺的，无奈的。
　　任性的，孩子。
　　菊丸微微闭起眼睛，学着像不二那样去微笑。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眉心也有些酸痛。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一直这么笑着，是相当累的事情。的确是，相当累的事情。
　　过了不久，时间又过去一些，再往后，以后的几年。突然回头看看，才惊觉，当时那些快乐或者是悲伤，真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像发霉仓库里的陈芝麻烂谷子，明明无用却终究舍不得丢弃；久得就像一副没有经过装裱的水彩画，暗淡了颜色轮廓却依旧清晰。
　　菊丸微微摇了摇头。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因为一个旋律单调，声音空灵的曲子，便忍不住想要沉溺到那些慢慢浮涌上来的回忆里去。这的确，的确是件相当白痴的事情。
　　起身关掉音响，四周恢复一贯的沉寂。脑子里却仍是那个旋律，慢慢地盘旋着下落。
　　拿出手机，手指滑过那几个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数字，却没有施力按下。淡蓝色的屏幕在几秒后变成灰暗。似乎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急速流动的声音，单调的反复的寂寞的。耳朵贴上冰冷的金属质外壳，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
　　“hoi,hoi，fuji你还好吧？”
　　试着演出久违的天真感觉，喉咙却有些沙哑。
　　“fujifuji你应该结婚啦。”
　　听着自己的声音不断回响，有些想笑的冲动。如果有谁发现大名在外的菊丸英二会做这样神经质的事情，明天的报纸头条一定会引起轰动。更何况，神经质的对象是那个在金融界风生水起的不二周助。
　　不二周助，26岁，不二集团总裁，众多女性向往钻石王老五。
　　看到报纸上的介绍时，菊丸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钻石王老五，粗俗而精确的比喻。有人说，当你可以笑着回想和一个曾经伤害你的人在一起的日子时，那么，你是真的释怀了。突然想到这些，菊丸立马收紧了脸。释怀，何来的释怀，如果从来没有责怪，没有怨恨。
　　彩色印刷的报纸上，不二微笑依旧，只是稍微有些模糊。

　　助理打来电话，说要菊丸在周五晚上去上一期访谈节目。商业化的宣传在这个节奏飞快的世界已经成了必不可少的“成功”要素之一。哪怕本身已经很有名气，也躲不开媒体。
　　“这只会提高你的知名度。”助理远山如是说。
　　菊丸嘟了嘟嘴却没有拒绝。毕竟，她说的，句句在理。
　　“菊丸，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不要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虽然说是助理，远山却从来不敬畏这个声名鹊起的画家，甚至会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
　　任性，长不大的小孩。菊丸总忍不住想笑。如果远山见过从前的自己，那么，便会明白，自己成熟了多少。
　　不会再随便往别人身上跳，不会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学会了迁就身边的人，习惯了隐藏。一点都不任性。真的是，一点都不任性。

　　所以乖乖地坐在演播厅的时候，所以看见不二周助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所以主持人笑着让两人握手的时候，菊丸没有逃跑。
　　“好久不见。”不二的手指依旧温暖而干燥，一如既往的微笑，就像当时站在樱花树底下的那个孩子。只是，身上名牌的西装，价格不菲的领带，还有腕上冰冷的劳力士，一再地提醒，现在，已经是很多年以后，是很多很多年以后。
　　菊丸依旧是一身休闲服。搞艺术的人，随意就好。随意得像那么多年以前的不二周助，云淡风轻，云淡风轻。
　　“你好。
　　曾经那么傻地以为，现在在一起，以后也必定会在一起。因为都是那么热爱着网球的孩子。慢慢长大了才知道，有的事情并不尽如人意。还有那么多的因素，那么多的约束。有时候，突然看见墙角已经布满灰尘的网球袋，突然看见球场上奔跑着微笑的孩子，突然翻到从前的比赛录象，看着上面一个个满脸微笑的人，眼睛就酸了。
　　从来没有想过，那时的告别，便是永远的告别了。
　　“那么，菊丸先生呢？”
　　“嗯？”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猛地回过神来，“什么？”
　　“呐，是问你对自己成名作的看法。”不二嘴角上扬，“我说，英二还是那么容易走神呢，真是一点也没变哦。”
　　一点也没变吗？菊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真是绝对的讽刺。
　　“没有什么看法。”菊丸撇撇嘴，“随意而已。其实，不二君，不用提醒，也可以的。”
　　摄象机后的远山重重地皱了皱眉头，缓慢地对菊丸做出“不要任性”的口型。菊丸噗地笑了。这样的一句话，明天又要被媒体炒成“著名画家菊丸英二与金融巨子不二，双二水火不容”了吧？真是有趣。
　　主持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冲不二微微点头。见不二仍旧是笑着的，才继续发问。
　　整个过程无疑是无聊而沉闷的。听着主持人和不二一句一句地对着，到不得不说话的时候随便发出几个重叠的音节。头脑里尽是现实和回忆的重叠。
　　那个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的不二，完美的回击，和云淡风轻的微笑。
　　记得自己无意中发现，不二的击球的时候，手心对着天空。那种华丽的握拍方式，被许多业余的网球爱好者青睐。完美的姿势，完美的握拍。在这种方式下把球打到不二的程度，是极为困难的。那样的握拍，对手腕的损伤，对力量的要求，那么高。所以当时自己是惊呆了的。不停地追问不二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他只是将嘴角微微上扬。
　　“呐，英二不觉得手心对着天空的感觉，很好吗？”
　　自己也试过那样的握拍，手腕却生生地疼了几天，于是便放弃。
　　突然间似乎回过神来，几乎忘了自己所在的场合。
　　“fuji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吧？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再打球的吧？”并不小的音量，似乎给周围的一切按下了暂停键。
　　“是早就知道了吧？”菊丸转头看向不二。深蓝色的瞳孔，有些惊讶的表情。
　　“喵，不用回答了。”菊丸笑了起来，有拆穿别人秘密的得意感。不二那样的表情，在某些程度上，已经做出了回答。
　　扭头看见远山的表情，难看得像刚从土堆里爬出的灰鼠。
　　菊丸有些兴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呢。

　　演播厅灯光灰暗下来的时候，菊丸微微欠了欠身体。有些累了，也有些困了。
　　远山气冲冲地上来派菊丸的脑袋：“你完了你完了你知不知道惹出什么大祸了明天的八卦新闻肯定有你的份了你的作品展。。。。。”
　　“喂喂喂！”菊丸笑得灿烂，“远山你都有大石的风范了。”
　　“啊？什么？”远山微微一楞，“你说那个鸡蛋头？拜托。。。。。”
　　不二从椅子上站起，顺手整理了一下压皱的衣服。
　　“呐，英二，聊聊吧。”

　　国中时常去的河边，仍是旧时的模样。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凌晨的风有些凉有些清新，菊丸微微地抖了一下。
　　“呐，英二，还记得上次在这里，说了些什么吗？”不二突然停住脚步。
　　“你叫我不要任性。”还是很不愿意去想从前这里发生的事情，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清晰。竭尽全力仍然留不下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呐，我想你明白的。”
　　“嗯。”从认识不二开始，就一直明白，家人对于他，是多重要的存在。为人兄长，为人子女，毕竟有着逃不掉躲不开的责任。为了那个倔强而别扭但是衷心喜欢着网球的弟弟，为了延续了几代的家族产业，而放弃自己同样珍惜的人，也算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既然都会造成伤害，只有选择，伤害的人少的那一边。
　　“英二。。。我。。。”不二微微皱眉。
　　“fuji。”菊丸突然出声。
　　“嗯？”
　　“还记得国中毕业的时候，大家一起在这里说的话吗？”菊丸扭头看向远处，“你说，总有一天，我也会知道飞翔的感觉的。实在是很奇怪的话。”
　　不二嘴角微微上扬：“嗯。”
　　“我后天还有画展。那么，下次再联系吧。”菊丸笑着跳到马路中央，拦下一辆TAXI。

　　看着汽车的尾灯消失在黑暗中，不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嘴角上扬。真的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早晨穿衣起床，习惯性地拿过一边的报纸，头版却用鲜红色的字体写着菊丸英二停止创作准备移居国外的消息。不二吃了一惊，驱车赶回从前与菊丸同住的地点。紧锁的枣红色的大门旁，有一张用黑色封皮包好的CD和画展的门票。

　　隔日的画展，人意外地多，菊丸却没有出现。
　　人们纷纷议论着菊丸停止创作的原因，本该安静的大厅有些嘈杂。
　　走廊的尽头，是三幅风格迥异的画。
　　左边蓝，白，红，黄似乎杂乱无序又各自纠结的成名作旁，站满了人。
　　中间的一副，明亮的阳光中，有些模糊的握拍的手，手心对着天空。介绍人说，这是菊丸从未让世人见过的画，在头天晚上，才由助手远山送到展馆。据说那副画的名字，叫做飞翔。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不二转身向馆外走去。

　　窗外的风景一直向后倒退。
　　随手拿过一边放着的CD放进机器，空灵的女声反复地重复着，dying in the sun。
　　似乎并没有这么一盘CD，不二开始细细回想。
　　直到发现，还没来得及丢弃的，破损的黑色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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