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格

　　中午用餐时间，伯爵依旧没有露面，伯爵夫人也没有来到餐厅，只让女仆把餐食送到她房间里。
　　玩家们到了饭点，也都回到厨房的休息室。
　　达文斯搂着莉莉，短短几个小时不见，他们就像是分别了好几天的情侣，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着面包。其余人只是快速吃了几口，填饱肚子就行。没有人评价波尔的厨艺。
　　伊森笑嘻嘻道：“这次伯爵夫人居然没有大发脾气，看来大神做的饭终于让她满意了。”
　　波尔一个眼神看过去，凛冽的气势叫他讪讪住了嘴。
　　“厨房里有加工好的半成品，专门放在一处，是伯爵提前做出来的。”
　　之前也提到过，伯爵和伯爵夫人的餐食是不交给厨师制作的，而今天中午伯爵没有出现，他可能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提前准备好让波尔进行简单加工。
　　众人皆是一阵唏嘘。
　　“可是这样看来，伯爵和夫人似乎很恩爱，那夫人还会发生鬼化吗？”伊森想起原剧情里两人一鬼的爱恨纠葛，“而且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夫人的暧昧对象是谁，无从下手。”
　　贝妮忽然开口道：“我觉得画家很有嫌疑。”
　　听见她提到自己，格雷斯身子一抖，脑袋扎得更深了。
　　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来自各方的视线。
　　无处躲藏，格雷斯磕磕绊绊说出实情。
　　伯爵夫人特意安排女仆，也就是贝妮来找他，让他过去给夫人绘制画像，结果……
　　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微，红晕一点点爬上脸颊、耳根，就连后脖颈也是红红的。
　　“结果就把他调戏了。”贝妮点明他的未尽之语。
　　莉莉轻笑一声，一时间所有见过伯爵夫人的人脑海中都浮现出她的惊艳，也难怪格雷斯一回忆起她会是这副表现。
　　此时，几个人的直播间汇集在一起，弹幕也互通起来。
　　【哈哈哈哈我就是从画家直播间看过来的！】
　　【冷艳贵妇VS文艺奶狗】
　　【我看夫人对他就是玩玩，看他脸红心跳的样子好笑】
　　【怎么还有这么纯情的玩家】
　　【管家也遇到夫人了，他运气真好，上来就直闯凶宅禁地】
　　【作死小能手】
　　【这么巧，我们饭花匠也偶遇了夫人，她在玫瑰花丛中亭亭玉立的样子更美】
　　【哈哈，饭花匠眼睛都直了！还坚持自己是弯的呢】
　　【弯掰直+1】
　　也有细心的弹幕发现：【那岂不是全员都遭遇了伯爵夫人？】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巧合？】
　　【Q神就没遇到啊】
　　【笑死，一直待在厨房里谁也碰不到】
　　【他和夫人有交集，夫人点名批评他的手制奶茶，还一头浇给了莉莉】
　　【惨，实惨】
　　【这也算？】
　　不过波尔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们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原作中女鬼的“出轨对象”。若是画家，他们只需要控制住与伯爵夫人见面的次数，不让她有什么非分之想，鬼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就会被完美规避。
　　但是真的有这么简单？
　　“我觉得没这么容易吧，游戏会好心到把重要线索开局就交到咱们手上？”
　　说话的人是伊森，和伯爵夫人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他比波尔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伯爵夫人更像一只花蝴蝶，和所有人都可以发生暧昧，但是谁也不能确定哪个会是让伯爵产生怀疑的最终的出轨对象。你们不觉得这样才更像游戏会设计的情节吗？”伊森的分析有理有据，观众们也纷纷认可。
　　格雷斯重重点头。
　　最先把问题抛出的贝妮，此时并没有意见被反驳的不服气，她静静等着所有人发表完意见，才徐徐进行下一步解释。
　　“我不认为夫人对谁都有暧昧会是一个阻碍，相反，这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机遇。”她面色冷淡，眸中却闪烁着炽热果决的光芒。
　　贝妮继续道：“如果我们能够利用其中一个暧昧对象，让他成为剧情中的第三者，这样的话即便我们找不到真正的那个人又怎样？同时，剧情主要角色之一转移到玩家身上，也能给我们带来更多通关的可能性，甚至于女主角的鬼化程度也是掌握在我们手里，不是吗？”
　　“对啊！只要我们反过来掌握剧情节奏，就可以最大程度减少未知！”伊森语气激动，面上难掩喜色，“不愧是大神！”
　　格雷斯满脸纠结，一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波尔：“那，比起我，是不是波尔更适合完成勾引伯爵夫人的任务？”
　　之间全场最英俊的男人神色冷淡，眸光幽深莫测，探过来打量的几道视线也悻悻收回去。
　　“波尔是个厨子，他有什么理由见到伯爵夫人？”达文斯正正自己胸前的黑色蝴蝶领结，语带不屑，“要我说，还是要找一个能够时刻见到伯爵夫人、对她嘘寒问暖的人。”
　　“哦，是吗，达令？”莉莉尖声尖气凑在他耳边说话，“亲爱的，你这么快就不爱我了吗？那个npc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好的，骨瘦如柴，你也下的去嘴？”
　　“额，这都是为了通关……你也说了，不就是个npc，别生气宝贝儿。”
　　莉莉不满，娇声软语磨着让达文斯改变心意，谁知对方不似往常事事随着她，而是一下子爆发怒气：“闭嘴！我的决定什么时候允许你一个女人插嘴！记住，只有我挑人，没有你选择的份儿！”
　　方才娇艳如花的女伴立刻花容失色，眼中含着盈盈泪珠、甚是可怜。但是达文斯已经对她耐心告罄，满心满眼都是有着绝美容颜的伯爵夫人。她纤弱无辜的手掌，盈盈一握的腰肢，修长雪白的脖颈，还有那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夜玫瑰一般在深渊中绽放的气质，越是回忆，越是入神，也越发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和她多说两句、没有鼓起勇气抬头看一眼。
　　其余几人漠然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说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在贝妮看来，如果要执行这个计划，唯一能入伯爵夫人眼的只有波尔，但他的身份是一大障碍，而且在未见面之前就已经让伯爵夫人对他的印象不佳，与其他几人相比有着天然劣势。
　　她的眸光在波尔和格雷斯之间悄无声息流转，格雷斯把头扎得更深，一副可怜鹌鹑的样子；波尔则是皱了皱眉，抿紧唇瓣，看来他的内心也不平静。
　　午休时间过去，玩家们暂时没有收到新的任务，各自散开了。
　　伊森说，他觉得一般剧情里城堡花园都是容易埋藏秘密的地方，他要回去继续刨土。其他人不置可否。
　　休息室里又只剩下波尔一个人。
　　他把屋里凌乱摆放的桌椅整齐放回原位，收拾了用餐后的餐盘，像个真正的后厨人员一样把它们清洗干净，再一一放回橱柜里。
　　直播间的观众很多冲着波尔的颜，见此十分心疼他，又开始喷其余的不作为玩家，也有人说这不过是个游戏，波尔根本没必要扮演的这么尽职尽责，都是他自找苦吃，何必非得骂其他人。不同玩家的粉丝开始在直播间混战。
　　波尔再次拉开抽屉，仔细查看里面闪着银光的各式刀具，出人意料的是，这里没有常见的小型餐刀，无一例外都是大型刀具，用来宰杀牲畜、切割肉块，甚至还有骨锯。
　　它们哪怕是静静躺在抽屉中，都闪烁着凶光，仿佛在等待着被人使用。
　　关上橱柜，波尔又走向与厨房联通的储物间，里面阴暗拥挤，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腌制品、酱料，还有日常使用的面粉、干货等物。波尔绕开这些架子，走到最里面的一扇小木门，上面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
　　“吱呀——”
　　木门发出腐朽的声音。
　　波尔举起蜡烛，顺着蜿蜒曲折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来。
　　这又是一个储藏窖，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葡萄酒的醇香，里面放置着一个个大木桶，酒香、木香、砖石泥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共同演奏着和谐的乐章。
　　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一个地下酒窖，正中间竟然放着一张床——或者说，这是一个由酒桶拼接而成，在上面铺了一些柔软的稻草，勉强称作“床”的东西。
　　酒窖墙壁上悬挂着的油灯，让这个漆黑狭小的房间里有了一丝光亮，也让床上抱着一个酒桶酣睡的人身影清晰。
　　她长长的黑色波浪裙摆平铺在稻草上，从中间伸出两根瘦削纤细的腿，黑色的布料衬得本就白的透明的皮肤更加显眼，像是用来雕刻人像的石膏。一双玉足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袒露在来人的面前，足尖不自觉得挺直、蜷曲，像是软软的钩子，让人挪不开目光。
　　弹幕：！！！金屋藏娇？！
　　听见来人的声音，原本微阖的眼睫掀开、露出一只不带丝毫醉意的妖异红眸，但这样的寒意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滚圆的眼珠再次半眯起来，眼底的青黑愈发明显，为她增添一丝丧气，看起来像一只恹恹的猫。
　　“伯爵夫人。”面对这样活色生香的美景，波尔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像是在称呼一根草木、一块石头那样毫不在意。
　　伯爵夫人踢了一个空桶，淅淅沥沥的紫红色酒液随着酒桶滚动而洒落，最后酒桶停在波尔脚边，碰了一下而停止，几滴酒液也就此洒在他的黑色裤脚上面。
　　明明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是不是真的洒了上去，除了能够切实感受到的波尔以外，但伯爵夫人却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场景，哼笑出声。
　　本该在自己房间用餐的伯爵夫人，房间里送上去的餐食已经冰冷，牛奶上面凝结一层厚厚的奶皮，却没有分毫动过的迹象。她本人却在这间酒窖里，小口小口啜饮着红酒，身旁摆放着的空桶就是她的战绩。
　　酒液洒在裤腿上时波尔没有反应，却在看到这几个空桶时皱了眉头：“空腹喝酒伤身，夫人。”
　　“闭嘴，一个有教养的仆人不应该对主人的行为插嘴。”
　　伯爵夫人对准波尔扔出去一个酒桶，却被对方轻松躲开，这似乎激起了她的怒气，举起一个正要脱手，却被波尔一手抓住。
　　直播间里的观众激动得嗷嗷叫。
　　【哦哦哦！男神冲鸭！】
　　【等等！这看起来不像是要打人，难道说……】
　　【可爱，想日】
　　【瞧瞧她刚才嚣张的样子，Q神轻而易举就能压制住她！】
　　【不要啊Q神，她只是个npc，不要在这里丢节操啊！！！】
　　【老公不要！】
　　然而波尔并没有像观众以为的那样。
　　就连伯爵夫人都这么认为，“放肆！你在做什么？”
　　她酒意全消，咬紧下唇，胸脯被气得一起一伏，手腕被男人的大掌抓住高高举起、处于绝对弱势的状态，却依旧傲慢的仰起头与他对视。
　　反手就想给一个巴掌，却被反应速度更快的波尔擒住，彻底沦为一个下等佣人的俘虏。她气急，一脚朝着他怀里蹬过去，直直踩在柔软的腹部。
　　“嘶——”
　　波尔没有准备，忍着疼痛用腿压住伯爵夫人的两条腿。
　　和常人相比，这位伯爵夫人太过纤瘦，几乎全靠一副骨架撑起来，自然没什么力气。她墨发如瀑倾泻在身下，和黑色的衣裙勾缠交织，宛如一只翅膀被钉在木板上、只能轻微颤抖的黑色凤尾蝶，无声控诉着人类的残酷暴行。
　　波尔一手抓住两只手腕，另一只手空出来掀开她覆盖在右脸颊上的头发，登时，一双如出一辙的猩红眼眸对他怒目而视。
　　眸光变幻莫测，最终化为深不见底的潭水，耳尖微动，波尔放开对伯爵夫人的桎梏，她立刻警惕的缩到一边，靠墙缓慢站起。
　　“你……”
　　“夫人！夫人！您在哪里？”
　　隔着墙壁，隐隐约约传来女仆呼唤她的声音。
　　伯爵夫人凝视着波尔，他低眉敛目，和刚才极富攻击力的气势判若两人。
　　原以为伯爵夫人会再狠狠骂两句，或是仗着有仆人过来把他抓走惩罚。波尔已经做好不反抗的准备了。
　　意料之外，伯爵夫人只是整理了凌乱的衣冠，连一个眼角都没有分给他，好似无事发生一般离开了。
　　在看不到伯爵夫人的身影后，波尔不理解的皱眉。
　　手指不自觉摩挲。
　　【她就这么走了？要是我，就算是Q神我也一个大嘴巴子糊上去】
　　【估计是知道打不过，跑了吧】
　　【小美人嘶哈嘶哈】
　　【刚才夫人的眼神，嘿！真带劲儿！】
　　【我也想被Q神酱酱酿酿！！！我可以！！！正面上！！！】
　　【说不定那小娘们就喜欢粗暴的呢】
　　回到休息室，刚才离开的玩家竟是一个不剩又回来。贝妮见他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稀奇的挑着眉，“你去哪里了？我们回来都没看见你。”
　　【去和小美人嘿嘿嘿了！】
　　【和老婆贴贴去了！】
　　【在我床上！】
　　“酒窖。系统任务，伯爵回来了，他要一桶酒。”
　　众人此时才把注意力放在波尔随手提着的一个袖珍木桶……
　　真的好小！差点错过了！
　　等等。
　　他们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关键词？
　　达文斯第一个叫出声来：“我也收到任务了，要去门口迎接伯爵！”
　　紧接着莉莉、贝妮的任务是把酒带上去，然后去门口迎接伯爵。其余几人没有任务要求，但他们也不愿错过和伯爵首次见面的机会。
　　从午后开始积攒的阴云，不知不觉笼罩了天空，细雨如牛毛，斜斜地落在地面。
　　城堡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首先出现的是一把黑伞，紧接着一个男子缓步走出，消失在城堡中。
　　大厅里灯火通明，烛光亮如白昼，两侧站满了男仆女仆，其中有一半是玩家，他们一面假装弯腰低头，一面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这位城堡男主人。
　　令他们失望的是，男人的相貌算不上极为俊美，只能是五官端正硬朗，唯一特别的是他超过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倒三角的黄金比例，修剪得体的服装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腰间悬挂着金色绶带和一柄宝剑，身上也是各种珠宝挂饰、勋章数不胜数。
　　那副画像。
　　达文斯惊鸿一瞥，却因为拙劣的技巧被对方冷眼逼退，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伯爵和那副画像上的模样十分相似，当然画像美化了许多地方，但是气势如出一辙，甚至可以说是入木三分！
　　唯有亲自面对他，才会懂得这个男人的气场有多强势，如同在草原上巡视领地的狮王，所到之处没有生物不俯首膜拜，只因他庇佑他们，也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他似乎刚刚参加完一场宴会，身上携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酒香，但是极为细微，更像是其他人沾染在他身上的。
　　伯爵先是用冰冷犀利的眼神扫视一周，一众玩家如芒刺背，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份被看穿，随后他大步踏入正厅，表情始终不曾松动，下颌线紧紧绷着，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棕色长发，有一丝垂落鬓角，似乎微微泄漏出主人的心情。
　　直到他步入餐厅，看到座位上乖巧等待着他的人，这才放松了表情。
　　他从黑暗中一步步走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端坐在座椅上低垂着头的人，权杖放在冰冷的大理石餐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怎么没有迎接我？嗯？”
　　伯爵语气轻柔，嗓音低哑浑厚，从耳畔缓缓包围环绕，正如他的举动，把心爱的小妻子置于怀中。
　　伯爵夫人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肩膀时就是一抖，仿佛下一秒就要逃离，却被无形的手死死禁锢，宛如被抓住柔软翅膀的天鹅。
　　他们看着和谐，也扭曲；像是亲密无间的爱侣，更像是残忍无情的猎人和落入他掌心无力挣扎的可怜猎物。
　　伯爵执起伯爵夫人藏在衣袖里抓得骨节苍白的手，粗糙的大掌安抚般摩挲着指骨。
　　一个轻吻如花瓣落在颤抖的细密乌黑的眼睫。
　　“赛文。”
　　声音愈发低沉沙哑，宛若耳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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