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玩

　　从他清晨发现他的紫水晶丢了开始，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了。

　　提亚马特的威胁日益逼近，随着魔兽战线的修建，他的睡眠日益减少。但就算是神造的躯体，也没办法一次性熬上十天十夜不睡觉。他撑到第九天，终于昨天晚上回了寝殿，享受了一下久违的睡眠。

　　然而今早起来就发现自己的紫水晶不见了，那是他近年来常戴的饰物。

　　能被佩戴在王的躯体上，自然不是寻常货色。但不管再怎么珍贵，区区一块宝石，哪怕是碎了也不值得王皱一下眉头。吉尔伽美什关注的不是宝石本身，而是——他很好奇，是谁偷了他的紫水晶呢？

　　要知道，他可是吉尔伽美什啊。即使睡着了，也是此时此地最尊贵最强大的存在。所以究竟是谁，能在夜半闯入他的寝宫，翻乱了他的衣服（翻乱了后竟然没有重新叠好），带走了他的紫水晶并且没有惊醒他呢？这可是相当大的动静了。

　　这是今日第一件奇怪的事。

　　今日第二件奇怪的事是他出门去神殿，沿途路过了很多守卫的士兵。往常这些士兵在见到他的时候应该立刻行礼，然而今天他路过士兵，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哪怕一个眼神。他好像一抹幽灵在他们面前飘过，完全吸引不到丝毫的注意力。

　　吉尔伽美什初时愤怒，而后迷惑，再然后愤怒之心尽消，只剩下彻彻底底的好奇了。他没有像个猴子一样对着士兵大叫，而是选择在一个守门的小兵面前站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五分钟。

　　不愧是乌鲁克的士兵，坚守了自己的岗位，完全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来。但可怜的小兵与他对视的瞳孔剧烈颤抖，脸颊上很快布满了汗珠，随即吉尔伽美什眼睁睁看着他的领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润了起来。

　　所以不是看不见自己，而是要装作看不见自己。吉尔伽美什不再为难小兵，摸着自己的下巴走了，听到小兵在他身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很好，不管是谁，能在这种严肃时刻带给本王如此大的乐子，不管你是谁，抓到你之后都赏赐你生命。

　　和——既然你喜欢，紫水晶。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把今天的政务做完。吉尔伽美什走上王座，正好看见西杜丽如往常一样走到了王座下。他正好有事吩咐，便道：“西杜丽，去告诉城西的……”

　　西杜丽背对着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吧，连西杜丽都？？吉尔伽美什住了嘴，又开始摸下巴。

　　他真的很想用千里眼或全知全能之星看一下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但那就太没意思了。吉尔伽美什不再叫西杜丽，回手拿起一块石板。他目光刚落到石板上，就凝固了。

　　随即整个神殿的人都听到了从王座上传出来的惊天动地的笑声，整整笑了三分钟。然后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吉尔伽美什放下石板，剩下的石板也没看的必要了。自魔兽战线修建以来，他第一次在清晨走下王座。他惬意地踱步到西杜丽面前，大声说：“我现在要出去了。”

　　西杜丽：“……”

　　西杜丽面色坦然，仿若面前是团空气。

　　吉尔伽美什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宣布道：“本王要出去玩。”

　　西杜丽眨了眨眼睛。但说实在的，那实在不能算作是一个回复。吉尔伽美什堂而皇之，大摇大摆——虽然他任何时候都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出去了。他从神殿出去，却又突发奇想，绕着神殿兜了好几个圈子，其路线随心所欲，完全不可预料，最后从一个他平常最不常走的门离开了。

　　而这个他不最常走的门的门口，停着一辆驴车。驴车上坐着个一看就因为等久了而百无聊赖的人。

　　这个人金发红瞳，身覆神纹，正撑着下巴在玩手指上绕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吉尔伽美什仔细一看，发现那是自己不翼而飞的紫水晶。

　　那是英雄王。正值壮年的他自己。

　　“果然从这个门里出来了，真是本王不出所料。”英雄王看到他，露出个过于英俊的笑容。他当然英俊了，他可是过去的自己啊：“你用了全知全能之星吗？”

　　“说什么傻话。”吉尔伽美什登上驴车，与他并肩坐在车棚前。

　　英雄王侧头看他，似乎恼怒，猩红竖瞳危险地眯了起来：“你难道是在羞辱本王吗？”

　　“说什么傻话。”吉尔伽美什重复了一遍：“羞辱你等同于羞辱我自己。而且你又没有藏的很用心。”

　　英雄王道：“哦？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吉尔伽美什道：“石板。那些石板我昨天明明还没有看，今天却已经全部处理好了。而本王还没老到认不清自己笔迹的地步。”

　　英雄王评价道：“不愧是我。但如果是本王的话，从被翻乱的衣服开始就会发现了。”

　　吉尔伽美什一震缰绳，哼笑了一声：“但你是怎么做的？”

　　“换身衣服的事情而已。本王吩咐下去，明天无论本王做什么说什么，都要装作完全看不见本王的样子。吓你一跳吧？”英雄王夺过缰绳：“老年人就该好好休息。”

　　驴车缓慢驶出神殿内范围，钻进小巷。吉尔伽美什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英雄王道：“伽勒底的废物们，有一个术式出问题了。本王可以在这里待二十四个小时，仔细想一想，除了你，也没什么特别想与之共度的人。”

　　吉尔伽美什挑了挑眉，听出了些言下之意：“哦？”

　　“这是我们的国家，即使最后终要毁灭，在此刻也应该尽情欣赏它的美丽。”英雄王却转了个话题：“何况如果你累死在王座上，对乌鲁克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吉尔伽美什道：“区区冥府，本王已经去过一回了。”

　　英雄王没有接话，马车在小巷间穿梭，行驶的很慢。看到他们两个的市民们都露出了震惊混合着恭敬的表情，但却没有人打扰他们两个的谈话。时隔千年重新巡视领地的感觉显然很好，英雄王说：“我没有再见过如同乌鲁克一般的国家，也没见过比乌鲁克人更好的人民。”

　　吉尔伽美什开口，却与英雄王说出了同一句话：“但从此刻开始一直到时光尽头，本王都将一直坐在最佳的观赏席上。”

　　“不愧是我。”英雄王哼笑道：“但这得压在藤丸立香那小子身上……真让人不爽。但如果他失败了，也就没有时光尽头这一说了。”

　　吉尔伽美什道：“有本王在，他绝不会失败。”

　　“啊，是王！”驴车行驶的太慢，又过了一条街，突然围上来一群小孩子。英雄王手快，一拉缰绳，驴车停步，没有踩到任何一个小孩子。

　　“为什么会有两个王啊？”

　　“好难得喔，见到王……”

　　“尊敬的王！可以请你陪我们一起玩吗？”

　　一个一头乱发的小姑娘双眼发亮，脸颊通红，大胆地发出了邀请。

　　“可以啊。”吉尔伽美什刚想开口说话，英雄王却抢先替他答应下来，兴致勃勃地问：“玩什么？”

　　小孩子们欢呼：“玩捉迷藏！”

　　吉尔伽美什摸着下巴：“捉迷藏吗？确实是适合小孩子的游戏，本王虽然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偶尔为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要怎么玩？我来藏还是我来找？”

　　“王来找！”小男孩兴高采烈：“请您原地数五十下，然后来找我们！不许偷看喔！”

　　吉尔伽美什和英雄王异口同声道：“本王才不会偷看！”

　　但归根结底会去找的人只是吉尔伽美什。英雄王气势凛冽，小孩子们不太敢像对待吉尔伽美什那样对待他。英雄王也不想玩捉迷藏。他回到这个时代，只想看看这个时代的自己。

　　他坐在驴车上，看着吉尔伽美什为了表示自己不回头看，捂着眼睛背对着小孩子们原地蹲下，大声报数。而小孩子们四散藏起来，等吉尔伽美什数完回头，就开始到处翻找。小孩子们的手段远不如他曾经面对过的或勇猛或奸诈的敌人，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很快就被吉尔伽美什全都翻出来了。

　　小孩子们对王权的理解还没有那么深，玩到高兴处，连‘王’也不叫了，开始混叫‘吉尔’，吉尔伽美什毫不在乎，叫他什么都答应。这游戏玩起来其实一两把还好，次数一多就觉得厌烦。要是让英雄王自己来玩，肯定坚持不了多久的。可吉尔伽美什一直兴高采烈，丝毫不见不耐烦，一把一把地玩了下去。

　　完全看不出来他是自己想要玩还是单纯想陪着这些贫苦人家的小孩子。

　　一直玩到太阳下山，最后一把变成其中一个小孩子找，其他人藏起来。吉尔伽美什独辟蹊径，没有钻到什么巷子里屋檐上，而是就在大街上，藏进了驴车的车篷中。等小孩子数完数起身，第一反应就直奔着巷子里面去了，丝毫没看就在眼前的驴车。

　　英雄王拄着下巴，看着那小孩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突然回头掀开了车篷上的遮布，吉尔伽美什正躲在车篷里观察小孩子们的去向，不防帘子突然被人掀开，刚一抬头就被人粗暴地扳住了下巴，随即有人凶狠地吻了上来。

　　这可真是个满含暴戾与情欲的吻，撬开唇齿，冲进来大肆搜刮一番，吉尔伽美什不得不仰着头承受对方凶暴的进攻，英雄王步步紧逼，手用力扣住吉尔伽美什后脑，角冠歪掉了，金发被他用力揉乱，逐渐两个人都倒在车篷里。

　　吉尔伽美什只是最开始惊讶了一下，但反应过来后毫不反抗，反而用心回应着他。与年轻的自己不同，他的欲念与力量都不强，却游刃有余，对比起来年轻人是在强烈地渴望着一些东西，而他却只是在单纯享受这个吻本身。

　　真的很舒服，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怎么做才最舒服。这种解压太难得，大约也就这么一次。

　　英雄王还咬着他的下唇，吉尔伽美什含混笑道：“本王很好奇……在伽勒底，我们两个，到底谁在上面？”

　　怎么想也是会导致打起来的问题，实在是太好奇了。

　　“你。”英雄王懒洋洋回复。

　　吉尔伽美什奇道：“哦？”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正因如此才令人困惑。就算是英灵，以这个形态面世，实力体力都必然是不如英雄王的，保不准还常态疲累，吉尔伽美什扪心自问只想躺下享受，才懒得干体力活。怎么会是自己？

　　“如同寻常那样征服你有什么意思？”英雄王抱着他：“看着这样的你露出如虎狼一般的凶恶表情，才是本王的乐趣所在。”

　　吉尔伽美什仰面朝天，也揉了揉他的头发。

　　“真恶劣啊。”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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