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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古人常言:“双星降世,大不祥也。能乱江山,祸百姓。”
因此,帝王之家如遇双生子落地,便要去一留一。
*
他,是平康郡王府上豢养的马奴。
无父无母,一个老瞎子将他养大。
一天,他正在为郡王世子新得的骏马刷鬃,管事的忽然将他叫了过去。
他本以为是昨夜偷吃鸡蛋的事情败露,少不得挨上几十鞭子。
正忐忑着。
忽然被一群衣着华丽,但面无表情的人堵上了嘴塞到了一辆马车里。
那天,他洗了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澡。
那些美丽的宫娥捏着鼻子,给他擦拭身体。黄杨木桶里的水换了五六遍,直到再也闻不到一丝牲口的气息,他才被人捞出来,换了一身他见也没见过的绸布长袍,遮着长长的圍帽,在另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一间满溢着暖香的大屋子里。
隔着圍帽的纱帘,他看到了一个身着明黄的男子坐在一辆雕工精美的木制轮车上。
倏然之间,遮面的薄纱被掀了起来,刚刚梳好的发髻也被一个臂挽拂尘的老太监拉了起来。
他被迫抬头,与那人对视。
四目相对,他瞬间便愣住了。
那个男人,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方物。他不敢呼吸,像一只刚刚睁眼的马驹一般懵懂不安。
生怕一不留神,便招这人讨厌。
*
“陛下请看,此人便是您的……您的……”
老太监欲言又止,似乎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称谓来称呼他。
“你不必顾虑,他是朕的弟弟,不必说,单看这容貌便错不了,你退下领赏吧。”
“是,多谢陛下赏赐。陛下此番得偿所愿,老奴也不胜欣喜。”
*
老太监带着左右之人退了下去。
偌大的室内只剩下他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他一如往常的趴平了身子,低埋着头,像一只会呼吸的马凳。
*
“会说话么?”
“回主子的话,奴会说话。”
“从今日起,你不许跪,也不许再自称为奴。”
“是,奴…奴记住了…”
他依旧平趴在地上,顺服是他的本能。
“站起来!朕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他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卑微的像一粒飞入眼皮的沙粒。
让人恨不得翻开眼皮把他弹出去。
*
后来,他用了整整三天,才在那个老太监的口中明白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夜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就是当今天子沈端。
而他,便是那个因天象不吉而被扔出宫外的“灾星”。
一个皇室从未承认过的存在。
皇帝之所以将他从那个臭气熏天的马棚里带了出来,不是因为手足之情,而是因为沈端在春日出宫围猎时摔下了马,以至于双腿残疾。
为了稳住江山,压制住朝中恭亲王的反叛势力,才将他这个与君王容貌相同的“灾星”从地底翻了出来。
并且要用君王对外宣扬能够痊愈的三个月期限将他这个连姓名都不配有的马奴培养成一个行,走,坐,卧,都与沈端别无二致的傀儡皇帝。
*
做皇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首先第一点,便是要饱读诗书,熟读经典。
他这么一个大字不识的马奴学起来就更难了。
一天下来,沈端戒尺抽断了两根,他却连一篇《弟子规》也没背下来。
*
“真是个畜牲,不知痛,也不知羞。”
“主子,奴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啪的一声脆响,第三根戒尺也应声断裂。
他的背上也再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
他痛得眼前一黑,又被一盏冷茶泼醒了过来。
他攥着沈端扔给他的帕子却不知去擦脸上的水渍。
“听着,你是朕,不是奴。”
“是…”他抿唇尝了尝茶水的苦涩,轻声道:“朕记住了。”
*
这三个月来,他虽然身处华丽气派的明堂,却比在马厩里更加暗无天日。
自从第一日抽断了三根戒尺后,沈端便命人换了一根小指粗的铁条。
他认识那东西,那是马厩里用来降伏烈马的。
他现在,就是一匹马。
沈端要他一边顺服于沈端手中真正的皇权,一边又要他挺起胸膛做个与沈端一样的九五至尊。
他做不到,那根铁条便会帮助他做到。
*
三个月后,他的行,走,坐,卧,已经无限接近于一个真正的皇帝了。
如果不宽去衣衫,看他那一身狰狞的伤疤的话,他简直就是第二个沈端了。
难怪,皇家会如此忌讳这样的双生子。
天底下,怎么能有与君王生着同一张脸呢?
在他换上那身九龙袍走出内室的一刻,沈端终于朝他扬了扬嘴角。
“很好,这才有点皇帝该有的样子。”
沈端说着扔给他一把匕首,他没有捡。
因为皇帝是绝不会事必躬亲的。
机灵的小太监将匕首双手奉上,他这才接了下来。
“杀了他。”
沈端扶着轮车的扶手,淡淡道。
他想也没想,一刀刺入了那小太监的咽喉。
鲜血喷了他满身满脸。
沈端神色微变,即刻有人奉上了那根铁条。
在凌迟一般的剧痛中,他记住了沈端的话:君王不可滥杀,不可手染鲜血,君王杀的每一个人,都要事出有因。
他也明白了凡是不要锋芒太露,他一刀封喉的做法会让本就敏感的君王沈端徒增忌惮。
沈端对他,永远不会放下戒心。
*
第一天的朝会进行得很顺利。
他坐在龙椅上,听着台下三呼万岁,有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朝会过后,他向沈端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朝会上群臣争议的内容。
沈端朝他点了点头,这意味着他接下来将会有一顿饱餐。
*
冬去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作为傀儡的日子。
朝堂上,那些天书一样的政务他能听懂得越来越多。
他越来越觉得,他从来都不该是那个低贱的马奴。
那日深夜,沈端在批阅奏折时他忍不住偷眼看了一眼。
谁知,沈端竟因此暴怒起来。
“畜牲,你以为你是谁!也配看这些么!”
沈端举起铁条,第一下抽上了他的左肩,第二下便被他抬起的手臂挡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趴平他的身子迎接急雨一般的笞打。
“陛下,我只是想多认几个字而已。”
他捂着手臂上的伤痕试探着为自己辩解。
沈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呵呵,你总算是学会怎么做个人了。”
*
那夜之后,沈端便很少再动用那根铁条了。
甚至允许他和自己同桌用膳,同榻而眠。
“你生的和朕真像,有时候朕自己都分不清朕和你。”
床榻上,沈端撑着下巴看着他。
“陛下…”
“按理说,你该叫朕一声兄长的。”
*
兄长这个词,就像是一种令人上瘾的蛊。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认同了他的身份。
沈端告诉他,作为一个皇帝有时还不如去做一个普通人。
他看出了沈端眼神中偶然流露的脆弱,心疼得无以复加。
*
“兄长,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么?”
“好好的替朕坐在高台上,不要让任何狼子野心的人动摇朕的江山。”
“好,我会永远替兄长坐在高台之上,替兄长守着江山,不让任何人动摇。”
*
沈端口中那个狼子野心的人,便是恭亲王沈宜。
沈宜,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亲叔叔。
在曾经的夺嫡之争中,他败给了他们的父皇。
在先帝驾崩之后,他便一直觊觎着这江山社稷。
如果被他发现,沈端双腿残疾,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趁机发动政变。
所以,他在前朝的表现便显得尤为重要。
*
为了瞒过恭亲王的双眼,他在前朝的表现越来越游刃有余。
渐渐的,他不止代替沈端上朝。
也代替沈端会见宗亲,接见使臣,犒赏三军。
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君王的异常。
更没有人察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君王已经换了一个人。
*
一年后的某一天,恭亲王还是反了。
带着数千名身穿铠甲的武士冲上殿堂,指着龙椅上的他高声叫骂:“他不是当今天子!他是昔年降世的灾星!”
他稳稳的坐在龙椅上,轻蔑的看着台下慌乱的群臣,不慌不忙的下令道:“御林军,杀。”
大殿里霎时间万箭齐发,在那些飞扬的羽箭中穿过,一刀刺入了恭亲王的咽喉,鲜血喷了他满身满脸。
*
厮杀,自晨起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他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回到了沈端栖身的明堂。
“兄长,朕回来了。”
他笑着,将手中的人头抛给了轮车上的沈端。
沈端被那颗腥臭的人头激得作呕,一脚踢到了一旁。
“畜牲,你想做什么?”
“兄长,不想看看这个人是谁么?”
沈端拿着汗巾掩着口鼻,斜了一眼地上的人头。
那人头不是今日主导宫变的恭亲王,而是那个带他入宫的老太监。
*
“畜牲!你想干什么!”
“朕的身份,是兄长泄露给恭亲王的不是么?兄长想用朕这个傀儡,来拔除自己的眼中钉,再让这个老太监给朕一杯毒酒。兄长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不是么?”
“你…”沈端气得双手颤抖,从身后抽出了那根许久不曾动用的铁条,劈头盖脸的就要往人身上砸。
他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并且一把扼住了沈端的咽喉。
“兄长,不是想做个普通人么?那么从今往后,这个皇位便由我来做吧。”
*
当家做主的第一日,他便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唤作——“沈瑞”
瑞者,祥光也。
自此而后,他再也不是那个同马粪睡在一起的灾星了。
沈瑞接管江山的第一年,他领兵出征,浴血沙场。
将满身堆叠的伤疤,归结为战场厮杀。
沈瑞接管江山的第二年,他暗中将先帝的尸骨挖出,弃于荒野,将那个老瞎子的骨骇葬入皇陵。
沈瑞接管江山的第三年,他废除了积弊已久的豢奴制度,赢得了一片赞誉。
人人都说,君王仁慈,更胜从前。
*
深夜,明堂的密室之中。
沈端口中衔着嚼子,全身赤!裸的跪在原地。
他手持马鞭,立在沈端身后。
一记长鞭划过,那个玉雕一般的美人高高的扬起脖子,像一匹受惊的骏马。
*
“你!这个畜牲!”
“兄长不必怕,朕最会驯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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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