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爱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当爱与恨皆系在一人身上时，你会选择原谅还是报复
　　选择原谅的人心怀善良，选择报复的人身负勇气。

　　这是我来到这个寒温带小岛的第12天，这个岛屿经济水平底下，电力系统时常故障，资源贫瘠，但是我的痛苦与绝望在这个淳朴的岛屿上沉淀下来，这里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我隔断了那些黑色回忆成为了最初的那个我。
　　我提着装满了作业的藤篮寻着树荫的空隙行走，相比起树荫我更喜欢阳光，它并不炽热，温温柔柔，令人想起母亲的拥抱。
　　这里的公路都是岛民挖的土路，为了防滑铺了厚厚的一层碎石子，路的尽头是岛屿上唯一一座小学，岛上的所有孩子都在这里接受小学教育。我虽不是师范出身，但是因为岛屿实在落后缺乏师资，我成了这里的实习老师。
　　“沈老师早上好。”
　　“老师好！”
　　……
　　进去教室迎接我的就是热情的孩子们，一张张小脸上洋溢着的是少年的气息。
　　教育这里的孩子我很享受，他们需要我，我很开心这样的需要。
　　下课后带着空了的藤篮回到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也不过是一件土屋改成的，小小的一间，老式的吊顶灯，三张老旧的木桌，有种上世纪旧照片的质感。
　　对面桌的女老师已经四十多岁了，最开始是志愿者，后来成了这里的老教师，嫁给了岛屿上的居民，生活并没有优待这位善心女人，时光在她身上游走得很快，但她脸上时常带着笑。
　　隔壁桌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人，面容严肃，只有在面对孩子们的时候才偶尔笑笑。他没有说来这里的原因，我也不去问，终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由。
　　组织完孩子们放学夕阳已沉，我回办公室拿藤篮，看到隔壁桌在抽烟，不是岛民做的土烟，是质量挺好的正规烟草。深橘色的光影下只有他指尖的一缕白烟。
　　我站在门外犹豫了下转身离开。不好奇别人的事是我过去学到的。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和父亲带我去游乐场玩旋转木马，我坐在白色独角兽木马上，父母带着笑意给我拍照，一圈又一圈，暮色沉下，华灯亮起，一切都渡上了一层朦胧光影。
　　我深知这是梦境，却一目不错地望着父母，我们的距离靠近又远离，一圈又一圈。
　　醒时眼角满是冰冷的泪痕，清洗后睡意已无，索性爬到小阁楼上，辰星明亮，是我很久没有看过的风景。

　　周六是岛屿开集市的日子，前辈张老师邀请我一同去，岛屿居民很敬重这位老教师，一路都有人同她打招呼，连带着我也混了个眼熟，还被塞了不少果子吃食。
　　“沈老师今天笑着多好看，以后该多笑呀。”张老师捏了捏我的脸。
　　被这样富有母亲味道的前辈打趣我有些不好意思。
　　逛完集市我被邀去她家做客，张老师爱人是个普通的男人，甚至有些木讷，和尤看得出年轻时风华的张老师有些不搭。许是看出我的疑惑又或是出于主人讲趣闻的流程，她带着小小的炫耀语气对我说：“你可别看我老公现在这么呆呆的，年轻时可会说情话了，追我的时候还做了不少手工品。”
　　她说这话的时候张老师爱人刚好端着菜进来，似有些羞有些恼地让张老师端菜去。
　　他们一同去的时候似乎还有些小拌嘴，但我知道张老师爱人是真的爱她，即便老去，他眼里的光始终是追随张老师的。
　　我很羡慕。

　　岛屿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我回到家时大雨倾覆。惊雷声中，脆弱的电力系统也因此断掉，屋子里陷入了更深的暗沉。
　　门大敞着，我坐到门口的摇椅上，旁边放着刚泡好的热茶，雨从瓦檐上坠落成帘。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跪在有紫罗兰垂下的走廊栏椅上，同廊外的一个男人接吻，走廊稍高，我低下头吻他的时候发丝也垂下，落在他的肩上。
　　醒时空气仍旧潮湿，眼角却是干的。

　　我怀孕了，在来到这个岛屿上的第三个月知道的。
　　这个还未成型的孩子打破了如今平静的生活，我不知道该以何面目去面对这个事实。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夜噩梦，醒时来照顾我的张老师问我被什么梦魇住了，我盯着头顶的纱帐只轻声道忘记了。
　　我决心取掉这个孩子，张老师劝说我回正规医院做手术，有一瞬间我很想懦弱地选择留在岛上继而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我又更害怕这个孩子的存在。
　　最后，我还是选择回到c市。

　　昏暗中，无数的手摇曳着触摸我，黏腻的，潮湿的，触碰我的赤裸的身体。逃不了，避不开，犹如溺水之人浮沉。难受，绝望，恨意充斥着我的心。
　　“小姐醒醒。”
　　我缓缓睁开眼，带着微笑的空乘叫醒了我。
　　窗外城市的轮廓逐渐清晰，一如我离去时。
　　深知c市如今是那人的地盘，我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意折磨我，但我还是选择立刻去医院挂了号。
　　冰冷的仪器伸进我的身体时，我感受到一团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被剥离。
　　不过半小时，我的腹部依旧平摊，却有什么东西短暂的出现又消失。
　　我想轻松地笑却鼻子发酸，站在阳光底下浑浑噩噩。

　　被黑色制服保镖抓到时我一点也不意外，在决定回c市时就已经知道。
　　我双手被束缚在身后，看着对面皮椅上的男人。
　　“啪——”
　　我的脸被甩到一侧，脸颊飞速发烫肿起。
　　“怎么不说话？”我的下颚被他扭过去，被迫正视他的目光。
　　“……顾黎，”我轻声念他的名字。
　　我并没有什么话想同他说道，我深知他恨我，一如我恨他，只是我选择逃避，他选择报复。
　　“看来沈小姐忘记了某些事啊，不如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他笑得清朗，眼睛却是化不开的墨色。
　　他甩开了我，我跌落在地上，肚子疼得要命，衣服被扒下，胃里翻滚着恶心，我撑出一抹笑：“顾黎，你生气什么呢？气我逃跑还是气我打掉孩子？”
　　在医院外被抓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知道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孩子，被关在他身边三年我同样知道他刚刚生气了。
　　我只是觉得好笑了罢了。

　　我的母亲是上市公司总裁父亲是国画大师，但他们不是夫妻是情人。
　　这原本也不打紧，毕竟我名义上的父亲也在外面搞出了一个私生子，顾黎。只可惜的是我被母亲偷梁换柱进了沈家成了光明正大的沈家大小姐，顾黎则被父亲风流地忘记，顾黎跟着她那个病弱的母亲吃尽苦头。
　　被不知情沈家人娇纵着长大的我和从小尝尽冷暖的顾黎本该是两条不相交的线，却因为我答应他室友陈雾的追求相识。
　　我承认，我的内心并不坚定，在顾黎的刻意引诱下我移情别恋了他，并在他室友的一次次哀求下心软没有分手。可是，沈家对他的亏欠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顾黎为了报复沈家，引诱我移情，挑拨陈雾□□我，甚至夺去沈家后明面将我送出国暗地里囚禁。
　　得知母亲被逼疯后我把一柄钢叉刺进了他胸前，他却带着伤同我做了一场极致欢爱，我仍旧记得他眼底的赤色。
　　年少不识人，引狼入室，年少时有多爱，数载年岁就有多恨。我和顾黎相识三年，被他囚禁三年，六年时光皆付不良人。
　　三年的囚禁让我变得懦弱而胆怯，我没有勇气和毅力用一个又一个三年同顾黎周旋乃至报复，我也没有理由去选择原谅，我能选择的只有逃避。
　　我知道顾黎在他母亲祭日的时候只身前去，于是我用了很长的时候假装乖顺，在他母亲祭日那天逃离。
　　年岁尚小时觉得敢爱敢恨方才是女子本色，到了如今年岁却是选择逃避，没有力气去爱去恨了。

　　沈家老宅闲置很久后终于迎来了新主人，虽说前主人死于车祸挺不吉利的，但是价格美丽到过分。在新主人一家住进去几年后的一场打扫里，翻出了阁楼里的一本日记，一家人面面相觑，决定烧给前主人。
　　火焰气流里，淡黄的纸张纷飞。
　　——xx15年6月x日
　　终于见到那个男人的女儿了，好看但没脑子，随便让室友勾一下就成了。
　　——xx15年12月x日
　　平安夜收到了很多苹果，沈清生气，有趣。
　　——xx16年4月x日
　　惊喜吗？妹妹。
　　——xx16年8月x日
　　按计划可以让x强制和她发生关系了，有点烦。
　　——xx16年11月x日
　　已经很依赖我了啊，妹妹。
　　——xx17年2月x日
　　竟然不是那个男人的亲女儿吗？
　　——xx17年5月x日
　　成功得到了沈家，那个男人也不过如此。
　　——xx17年6月x日
　　（乱七八糟划线）知道真相了啊。
　　——xx17年7月x日
　　不可以离开我的，你得永远在我身边。
　　——xx19年1月x日
　　新年快乐，清清。
　　——xx19年11月x日
　　今天被刺了一叉子，可能我真的是个变态竟然觉得更兴奋。
　　——xx20年3月x日
　　心理医生让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可是我舍不得。
　　——xx20年6月x日
　　清清，给你一个离开我的机会。
　　——xx20年7月x日
　　还是忍不住派了人暗里保护你，都说食言而肥为什么我还瘦了。
　　——xx20年10月x日
　　我本以为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原是为了打掉我们的孩子。
　　——xx21年4月x日
　　沈清，你真的是我见过对自己最狠的女人，我放过你了，滚吧。
　　——xx21年7月x日
　　公司危机四伏，不想管没意思，谁爱拿去就拿去吧。
　　——xx21年8月x日
　　一会就要坐上那辆车了，如果你知道我去世了会有一点难过吗？
　　……
　　我是真的爱你，
　　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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