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

　　崭新
　　小刀上满是铁锈，钝钝地削着不足寸长的铅笔，笔尖锐得像长矛，铅屑纷纷而下，投下一片恍惚的影。
　　在四月前，无数人要来这里采春枝，她的那株，无人光顾过。她自己采下去摆卖，赚得来笔头钱。夜里做梦，梦不着暖，就梦着一把绿柄的崭新小刀，新得切断了小小的笔头。
　　她拿着笔头学别人在纸上画字，一间间小房，一枝枝树，长在纸上，印在原有的密生的符理上，乱麻似的。再有两年，她就要进城了。这日子不是别人许给她的，是她自己许下的。这个小野人，学东西学不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学。别人读书认字，她在纸上端端正正的画符，别人进城劳苦挣钱，她就觉得那里有享不完的福。看别人种地，她也去别人地里忙活，糟蹋着作物。最后照看着一株小桃树，长得跟她画的符似的。
　　有一天，她觉得全都齐全了，告诉弟弟要掩好门，就翻过山去了城里，天未明就到了。
　　别人问她认字不认，她说认。又问勤快不勤快，她点头。问她哪儿来的，她嬉嬉笑笑，说是家里。
　　在这里不要认字，不要勤快，只用听话她就有饭吃。她不再是可以生子的年龄了，只是给人做个伴。帮着那人照顾着一个女人。她做的饭难吃，也没人让她做饭，倒像是个太太。
　　她愣看着床上的女人，直到她开始腐坏。
　　城里什么声音都有，也缺人的声音。日头一晃而过，采光最好的屋子里，遮着厚厚的帘子。
　　直到她，他都没了，她才想起站起来到处走一走。一把绿柄的刀，放在最深的橱里，积着尘的许多东西藏着它。
　　她连帘子也不会揭，饥饿也困着她。
　　光阴已经数不清了，这里四季如春，日日如夜。家里的弟弟没了母亲。
　　她忽然间眨眨眼，开始做着梦，又什么都梦不到。
　　多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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