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赌

　　地球上爆发了丧尸病毒，我作为科研人员，和同伴登上了飞船逃逸。

　　比起飞船我更愿意称呼它为飞球，因为它很破、很小，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东西上承载着全人类的希望。
　　原本我们是有一个巨大而梦幻的飞船的，但是船长和舵手都变成了丧尸，感染了大部分的人，只有我和同伴进入了这颗球形逃生舱，在飞船自毁爆炸之前被甩出来了。

　　同伴是个高个儿的男孩，他蜷缩在座椅里，眼睛红红的。我猜可能是这里对他来说太狭窄了。
　　“你就不伤心吗？”同伴突然发怒了，把我推到了椅背上，“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试仪器？”

　　稀里哗啦。我手上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我们有一个“月光宝盒”计划，这个名字就是同伴取的，我觉得很愚蠢。简单来说，我们在造时光机。
　　还未测试，病毒就爆发了。虽然现在团队已经没有了，但我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我有点困难地掰着他的手，谴责说：“你把它碰掉了。”
　　他看起来像一只凄凉的野猫，很失望地看着我，松了手。我立刻把仪器们捡了起来。

　　同伴脱力坐回了椅子里：“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这个冷血的家伙？”

　　他好像在伤心，为那些死去的人。我恍然大悟。
　　我试探着说：“没关系，等我调试完，就可以回溯时间去找他们了。”

　　他还是怏怏不乐：“你是个怪物。”

　　好吧。怪物就怪物。
　　我生气了，决定不理他。

　　飞船——不，飞球没有方向和定位，漫无目的地在宇宙里漂泊。窗外是美丽的星尘。
　　很安逸，我想那些喜欢划船的人应该也是喜欢这个感觉。

　　但是同伴看起来很焦虑，不断地在尝试联络外界。飞到中途，他去拿食物，忽然惊叫了一声。
　　“我、我也感染了！！”他手里的食物全掉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似惊似哭、又似解脱的笑。我立刻往后退远了，看见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尸化发灰，这种病菌能使金属腐蚀，飞船开始发出不妙的声音。

　　快走！他干涩地对我说。
　　下一秒就变成了变成了丧尸。

　　空气里也充斥着病毒。我呼吸困难，手开始颤抖。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扭转了时光机器的刻度。

　　*
　　我回到了离开地球一周前。这时候还没有爆发丧尸潮。

　　和所有影视剧里演的都不一样，丧尸潮爆发后，地球从和平到沦陷只需要七天。
　　我发现自己站在小镇的大街上，人潮人海，庆祝着节日。我抑制不住地想去看一眼我的姨妈（我没有父母），看完就去科学院上班。我走到姨妈的小店，却忽然发现有个人在看我。

　　那是个形销骨立的骷髅似的男人，目光像幽灵。我忽然感觉到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的恐惧，那种恐惧甚至没有由来，直接由大脑对全身下达指令。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开始狂奔。
　　他在追逐，慢悠悠地，却不紧不慢地一直缀在后头，像个阴魂不散的鬼。

　　我逃到了儿童公园，铺天盖地鲜艳的彩色。有一处是彩色的支架，底下是彩色的塑料球海。我把自己埋在塑料海洋球里，从海洋球的缝隙里看到他从我斜上方的一根红色支架上走过。

　　……
　　我不知道他是谁，之后他都没有出现过。我感到不安。
　　……

　　很可惜，虽然有了我的预警，但丧尸潮还是爆发了。这一次我们有三个人搭乘飞船。多了一个学妹，似乎和同伴是情侣（似乎，我一般很难注意到周围人的感情状况）。
　　她留着黑色的学生头，看起来很乖。

　　这一次轮回，很顺利地，四个月后我们到达了人类唯一设置了基地的星球K44，幸存者都在这里了。
　　我们下了飞船，受到了欢迎，首领的下属说这儿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新人入驻了。人类在这种时候，会自发形成高度集权的小团体，我们三个仿佛成了外人。
　　这里的饭菜很难吃，生活枯燥，所有人都在高压中。没有人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唯一可以确定的，这条路最终只能通往死亡。
　　极端的环境下，他们开始沉迷赌博。

　　但我觉得还好，继续做我该做的工作。我去找那个学妹帮忙，但是她也骂我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为什么？我还是不理解）
　　她和同伴都在赌博了。我没有参加，也不知道他们赌的是什么。

　　就这样，又一个月过去了。

　　*
　　但是基地里很快就连豆芽都供应不上了，在通宵饿肚子后我发现在这样下去对我的研究进展没有好处，没有办法，只好也去参加了赌博。
　　时光机还差最后一点就成功了，我想我并不需要很多食物。

　　黑色短卷发的司仪小姐，戴着黑框眼镜，笑眯眯的。她直属于这里的“首领”。

　　“先生请，”她很和善地说，“您是基地里唯一一个没有进赌场的人类呢。”
　　我很遗憾：“很快就不是了。”

　　司仪小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您真是个有趣的人。”

　　她引我到了埋在地下的赌场，这里不论是方位还是形状都很像坟墓。

　　我看到参与赌博的人……眼里不是赌徒的狂热和疯狂，而是恐惧。
　　可看到我来了，他们却都露出了贪婪的表情，仿佛我是误入狼群的羊。

　　司仪小姐说了规则。
　　这里赌的是“命”。
　　是每个人把自己的“时间”，当做抵押。

　　我惊诧地问为什么，所有人都用灰暗的死人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空洞洞的。没有人回答我。

　　有个金丝眼镜的胖老板输掉了所有筹码。
　　在我惊惧的目光里，他变成了丧尸。

　　这里赌的是“命”。
　　是每个人尸化之前剩余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掠夺活着的时间，从别人身上。

　　*
　　学妹骗走了我的命。她哭着跪下来，狂热地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着自己变成灰色的手，拔腿跑回去打开了时光机器。

　　我又看到了那个骷髅一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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