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

　　我做了一个梦。
　　我，遇见了一个人。

　　是一年乍暖还寒的时候，我尚未换下羊毛大衣，在北方的外面也不觉得热。更何况还下着小雨。
　　撑开伞，我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走向对面一家星巴克。那里的灯光看起来很舒服，我正好逛街累了，稍作休息再回去也无妨。
　　我推开咖啡店的门准备排队的时候，他就站在柜台前，穿着一件红色的薄羽绒服，正在拿出手机付款。
　　突然在这里碰到他，我心里一惊。
　　说不上想不想见到他，不过我很庆幸我们中间还排了三个女孩子，她们看起来像是好朋友一起出来玩。
　　我微微低头拢了一下伞，再抬头看，却正巧与他四目相对。
　　他已经拿着小票站在取餐区了，大概也是无目的地看了看周围，然后看到了我。
　　一瞬间我有点无措。五六年未见，我竟一时担心他认不出我现在的样子。
　　却也无法避开了。
　　于是我索性就认真去看他。
　　他的目光由最开始的平淡变为探究怀疑，但很快又变为确定、惊讶、欣喜......我甚至还看到了一丝被埋藏的想念。
　　我有点累，眨了眨眼睛。显然他是把我认出来了。
　　他拿着小票走了过来。那三个女孩子也点完了他们要的东西，我象征性的扫了眼最近推出的新品，眼角可以瞄到他的外套。
　　熟悉的距离。
　　“想喝什么？”他问。
　　熟悉的声音。
　　“美式，要中杯的。”我看了一眼他的侧脸，转而面向前台。
　　熟悉的答案。
　　“好的，您一共消费37元。”前台小姐姐甜甜的说道。
　　他拉住我刚刚搭在挎包上的手腕，冲我摇了摇他的手机，“我来吧。”
　　“......好。”随他吧。

　　拿着小票，我跟着他一起走到取餐区。周末傍晚咖啡厅的人总会比平时多些，这里又是商业区，周围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我们便只好站着聊天，顺便等我们的咖啡。
　　“我们五年多没见了吧？”
　　“是啊。今天能碰到你，我也挺惊讶的。”我笑笑，这是真的，我确实很惊讶。
　　“嗯，我也是。”
　　气氛有点尴尬。
　　“你变化还挺大的，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哈哈，你后来不还是很快就认出我来了？再说，其实变化也没有很大。”我把玩着手中的小票，把它对折之后再对折，然后看一眼他，继续对折。
　　“嗯，变漂亮了。”他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笑意。
　　“哦，你这是在说我当年不漂亮咯？”我反问他。
　　“哪有？”他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咖啡，“当年就很漂亮，现在更漂亮了。你的咖啡还是不加糖？”
　　“对。”我正伸手准备去拿我的那杯，“小心！”他伸手拉住我。我回头看到一个小孩子跌跌撞撞的从我身边跑过去，“谢谢......”我轻声道。
　　“没事，给你，小心烫。”
　　“嗯。”我接过，没有碰到他的手指。
　　“你一会儿去哪儿？”
　　“不知道，本来想进来休息一下再回家的，不过看起来现在这里没位置可以坐。”我双手捧着咖啡杯，无名指和小拇指贴着杯壁一通乱敲。“你呢？”
　　“我没什么事。刚刚过来处理点事情，现在已经处理完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打算。
　　“走吧，我送你回家。外面在下雨，你自己回去也不方便。我开车送你。”
　　我一愣。其实我没有希望我们这次偶遇的聊天可以继续下去，但我确实还有一些话想要问他，我有点犹豫。
　　“走~吧。”有点耍赖的味道。他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半推着我走。
　　哎......还是那么霸道。我有些无奈的想。

　　他的车就停在外面。
　　车内很干净，没有烟草的味道。我把手里的咖啡给他，系好安全带又拿了回来。他正在倒出车位，我看着他熟练的操作，轻轻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
　　“我在笑以前。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就答应我，毕业之后开车带我出去玩，没想到拖这么多年，今天才算是坐了一次你的车。”我歪着头，脸颊能感受到防风玻璃的凉意，却并没有换个姿势。
　　“高中啊......那时太年轻了。”
　　“是呀......”
　　年轻如斯，而后不过一声叹息罢。
　　我们再没说话。

　　雨刷在眼前拂过，一下又一下，平稳又让人安心，外面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我突然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温暖。
　　我有时会看看他。有时也会看看一路上的风景。风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而他，他变得更有气质了吧，整个人看起来更洒脱了，发型也换了，头发比之前长了许多，反而却更衬他的意气风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又看了看他。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啊～别扭的毛病怎么还没改？”他又补了一句。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我是真的想问。
　　“嗯，你说。”他轻松应下。
　　“你恨我吗？恨我……当时的‘不辞而别’吗？”
　　时间仿佛静止，我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不恨啊。为什么要恨啊～”他不假思索的答到，看向我的目光突然很温柔。
　　“为什么不恨？我以为……你多少是在乎的。”惊讶，又有点不解。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当时很生气。发现你把我的联系方式删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打电话占线发短信你也不回，我气疯了。”
　　“只是后来明白了这不过是你的选择罢了，我没有权利阻止你去做选择。我也明白你的选择对你而言或许是正确的，也就不气了。”
　　沉默片刻后他又道：“我刚刚很想问问你这几年过的好不好，只是……只是耽误你的感情好多年，我怕是也没有资格来问你的好。”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想。
　　“我这几年过的还不错，认识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爱过，痛过，追逐过，放手过。总体趋势还是螺旋上升的。”我轻笑，“谢谢你的关心，这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我想我们之间的结，算是解开了？”他揶揄。
　　我点点头：“解开了。”

　　很快，车子驶入了我家小区。
　　“这次见你，让我很安心。”他把车停到我家楼下。
　　“我也是。”我认真的看着他。
　　“我们还会再联系吗？”他轻轻的问。
　　“我想，应该不会了。”我打开车门，下了车。

　　雨已经停了。
　　咖啡也在路上喝完了。
　　手扶着车门框，身体半倾，我对着他说出了他的名字。
　　“一路平安。”我说道。
　　他目光明亮闪烁，冲我挥了挥手。
　　门关上了，车也开走了。

　　一路，平安。
　　再也，不见。

　　我做了一个梦。
　　我，遇见了那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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