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RTEX-不老歌- [副八][启红]

　　19、
　　红府的后山上，除了每日轮换的守山人，鲜少再有人上去，山的另一面是红家的祠堂和墓葬群。此时，张启山便是在祠堂里候着，百无聊赖的看着众多牌位上的名字，他早就知道二月红不是他的真名，却也以为至少跟齐铁嘴一样有个真实的姓，然而就祠堂里这一族前辈看来，竟是与二月红三个字毫无关系。张启山正这么想着，就见二月红从祠堂的里间出来了，手中多了一个嵌着金丝纹的盒子。
　　“这便是当年他们留下的。”二月红开了盒子，取出里面雕着兽首的青白玉扳指，递至张启山眼前。
　　张启山接了扳指看了半晌，那扳指色泽淡青却更趋于白玉的脂感，厚度较寻常的厚了近两倍，上面浮雕一层轻薄的祥云和兽身纹饰，兽首特意厚雕出来，呈现出麒麟盘踞的样子。麒麟四只指爪扣入扳指内壁，像是紧紧抓牢了什么，一缕碧色不偏不倚正在尾鳍纹上。
　　麒麟纹饰张启山再熟悉不过，那是本家人才能纹于躯体胸膛的吉兽，但同时也意味着肩负了他们分家不能知晓的职责。二月红见张启山反复摸索着扳指内壁和那条碧纹，转身端了供桌上一盏长明灯至张启山跟前。张启山会意，将扳指置于光前，透过光线，竟能看见扳指里面还有一层中空的雕花纹饰。
　　起初那些纹饰还能和外面的浮雕相呼相应，但当张启山转到兽首的位置时纹饰与浮雕形成重影，俨然变成了一只獠牙龇出面目凶煞的穷奇。张启山恍然大悟，立刻抽出绑在腿侧的匕首划了掌心将扳指握在手中，只觉手中扳指轻微一震，再摊开手时，那扳指上一条形状细密繁复的血线嵌入麒麟纹中，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血迹，好像全都被吸进去了一般。
　　再看那条碧色的尾鳍，已然错位了半毫，轻轻一推，整个扳指发生错位，竟脱离了一层下来，露出了兽首下面藏着的獠牙鬼面。
　　“呵，果然，我所猜不错。”二月红轻出口气，骤然笑了。
　　张启山不知他所言为何，但看得出，二月红绷紧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了，那神情就好像回到自己喂他解酒汤时，他微醺醉笑的样子。
　　“我带你来，一是已经证实你所说汪家人，以及他们对红家的企图，”二月红移走了灯，照样放回原处，“二是，年幼时我便见过有麒麟纹饰的人，倘若你身上的那头恶兽便是这其中藏着的那只，”二月红指了指张启山手中的扳指，“我想或许你与他的关系，就同角子与我那般。”
　　“你所说之人是谁？”张启山明知故问，傍晚时二月红初见那个假的督首少爷，他听见身旁这人倒吸气的声音，微乎其微却包含太多。
　　“故人罢了，”二月红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总之，你若是与他同族，定会知道这东西的玄妙之处，若你不是，定不能活着出去。”
　　张启山不由得心中苦笑，他岂会不知这祠堂中机关重重又暗布角子，敢进来也是问心无愧求一个信任罢了，两人心思都算计在一处，真不知是不是默契。
　　“其实二爷只需要相信八爷即可，”张启山擦拭着分成两支的扳指，淡笑道，“你不也说，八爷虽然神神叨叨，但从没错过什么吗。”
　　“你我皆不信这些，却又都因此定心，也是奇怪。”二月红整个人放松下来，眼神里没了警醒的凌冽，带上笑意便是眼波流转，“眼下我在孝期不便出去，全都托付于你了。”

　　洞庭湖上轮番潜入探底的进程极慢，慢到齐铁嘴不知打了多少个盹儿，但也或许是他的盹儿都短了些，毕竟醒了几次外面依旧是黑漆漆的，半点没有要天亮的样子。齐铁嘴揉了揉眼睛，摸索着枕边的眼镜。
　　帐篷口亮着个灯，那亮光总是扰着齐铁嘴睡觉，现下他戴了眼镜才终于看清，光源处张副官盘坐在那儿，一手端着煤油灯照着摊开的羊皮卷地图，另一手丈量着图上的位置和间距，不时在手边的册子上记录着。
　　地图上最为明显的轮廓像是一对巨大的凤尾蝶翅膀，而图上那些层层线线画着的轮廓，像极了蝴蝶翅膀上交错的经络。在此之前，齐铁嘴只知道他们在洞庭湖边，但具体是什么位置无法判断，直到看见这蝴蝶的形状方才了然，他们大约是在岳阳附近湘江近旁。[注①]
　　“看出什么了吗？”齐铁嘴蹲到张副官身侧，突然就出了声。
　　张副官像是知道他来了，默不作声依旧只是丈量着图中的点位，端着灯的手却把灯放在了地上，随手抽了件厚实的大衣铺在身旁的位置，指尖点了点，是叫齐铁嘴坐下。
　　“不管怎么看，都不合理。”张副官一边写下一串数字，一边不紧不慢道，“这一片是湖面范围，”张副官用笔头描在图中的凤尾蝶的轮廓上，之后又指向那片范围之外描画出的层层结构，“这是建筑范围。”
　　“不对啊，”齐铁嘴疑惑道，“建筑范围比湖面大，要么覆盖在湖上，要么铺了整个湖底，还得延伸出去这么多，”齐铁嘴点了点湖泊外围颇为复杂的结构线条，“那他们怎么找了这么久？”
　　张副官摇了摇头，眉头纠在一起。
　　“你标那么多点做什么？”齐铁嘴指着地图，上面被做满了记号。
　　“我们北派走穴都是靠寻龙点穴来判定，”副官解释着，手里依旧不停，“我在计算入口可能的位置。”
　　“啧，就你这，”齐铁嘴嫌弃道，“我看倒像是打仗插沙盘的。”
　　张副官登时转头看向齐铁嘴，略有些不满的瞪着他，就连常惯的狐狸眼都失了形状，变成干杏子了，大有你行你上的意味。
　　虽说还在东北张家的时候，张副官的寻龙点穴学的确实不怎样，但当时仗着什么事都有张启山判定做主，松懈些好像也没什么。现下副官丈量测算了半天也没结果，本就在懊恼学术不精，齐铁嘴这话基本就直接捅进了他的心窝肺管子。
　　见张副官反常，齐铁嘴识相的闭了嘴，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两秒，齐铁嘴忽然双眼一闭，掐着手指开始念念有词。
　　张副官挑了挑眉，被他突然变身神棍弄得有些诧异，问道：“风水先生不都得边看边算吗？你这啥都没看，算什么呢？”
　　“这有迹可循啊，”齐铁嘴停了手，睁开眼，“不在水面不在水底，那肯定是在别处了。又不可能在岳阳城下，不然早就被发现了不是？浅显之处皆不可行。再看这只蝴蝶，”齐铁嘴指着地图中间湖水之外的部分，继而道，“无首无身是为大凶，但倘若是刻意被隐去了，那这一条下面就是主穴，你看这部也有个标记……？”
　　齐铁嘴指着的，正是凤尾蝶的头部所应该在的地方，那里标记着齐铁嘴曾画过无数遍的，两人同时一愣。
　　“欸？你为什么只在水里找呢？”齐铁嘴疑惑问道，语气里的嫌弃掩都掩饰不住，“你不说这你家的标记吗？”
　　“那你好歹也是个倒卖冥器的，主穴上面这么好打还会给你留到现在？”张副官反唇相讥。
　　“我又不下地我怎么知道？！我就一算卦的，指了洞直接坐收冥器就行。”
　　“我……”张副官一时无法反驳，当即失了底气，恰好有亲兵跑了进来，欢喜得跟过年了似的。
　　“副官，找到了，”亲兵看见齐铁嘴也在，立刻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跟他那身军武装扮实在不相称。“二爷家的在这下面找到处直下深入的洞穴，”亲兵在左侧的蝴蝶翅膀那圈出了位置，“洞口是圆形的，看风格很可能就是本家的祖辈的做派。”
　　千百年来，本家祖辈但凡看重一处要地的龙穴，定会早做安排，直接用巨大铜、花费数百年上千年磨从头到尾磨穿一座山的事也是有的。[注②]
　　“潜下去了吗？”张副官问道。
　　“我来的时候，第一队已经下去探了。”
　　“告诉所有人，迁移营地，”张副官一边吩咐着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旦潜入成功，分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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