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玉藻前

　　藤原实赖的小女儿藤原述子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名动平安京，清婉灵秀，性格温顺而多情。生长于豪门贵族，父母对她的期许自然很高，自幼便明诗修礼，按照天皇女御的基准来培养。希望有天联姻皇室，维持藤原一族的荣耀。

　　然而这是父母的期望，并非她的期望。

　　藤原述子郁结于心，时常望月兴叹，眼神空濛濛的没有着落。宛如樱花娇美的脸颜晕染着忧愁，却不敢想愁来自何处。

　　侍女千代看得心疼，她很了解述子的心情，花样年华的少女整日被禁锢身心，纵然将来得到天露恩宠，也会变得枝叶恹恹无精打采。可她一介身份低微的侍女又能为藤原世家的小姐做些什么呢？

　　“唉……”

　　千代惆怅地叹了口气，但马上机警地竖起耳朵。

　　“唉……”

　　这次听得真切，一个深沉而真切的叹息就在耳边徘徊，但不属于屋中的任何一个人，那是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相思到死有何益，生前欢会胜黄金……”

　　用磁性低沉的声音念得千回百转，似乎半生的感慨都凝缩进了这句话里。

　　“谁！”

　　千代哑着嗓子厉声质询，紧张得声带发痛。

　　“怎么了？千代。”

　　千代没有等到那道男声的回应，倒是迎来藤原述子疑惑的目光。千代膝行几步，失礼地捉住述子的手问道：

　　“小姐，你刚才没有听到一道男声吗？”

　　“没有啊。”

　　述子一头雾水地轻轻摇头：

　　“这个房间不是只有你我二人么？”

　　“可我听到了！很真实，近在跟前的那种！”

　　述子闻言微微偏头，细听片刻，眨眨眼睛慢声说道：

　　“只有外面的风声。可能千代今天太累了，才产生这种幻觉。”

　　“是这样么？”

　　千代神色迷茫，有些不确信自己的听觉了。“千代你不是普通姑娘，相信你一定能守护好述子”，千代自幼在神社长大，对于不存于现世的东西有着灵敏的感度，藤原实赖正是因为看中她这项能力，才把她带回家，命她侍奉女儿述子。

　　不管听错没听错，先贴几张符再说。千代打定了主意，她先在室内巡视了一圈，没有感受到特异的气息。随后望了眼外面，连忙爬起来关门关窗，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小姐，我回房拿几张符，您在这等我回来。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应！不要开窗开门，不要走出屋里一步！”

　　述子见她说的严肃认真，心觉好笑，但还是郑重地微微颔首。

　　“反正我也该休息了，你且去吧。”

　　千代噔噔地跑出去，明月照进寂静的走廊，现在已临近亥时，正是阴气旺盛的时候。她告诫着自己不能随便顾盼，但一串清脆的神乐铃声还是引导了她的目光，千代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过去……

　　景致忽然一变，清澈透明的深秋月夜，蒙上了层粘稠的血色，假山上流淌着鲜血，石钵返照着血色的月光。中庭不知何时变成了血色的湖面，红枫摇摇坠坠地飘落，在湖面上荡起涟漪。

　　血色的视野里，有个穿着繁复宫装的红衣女子踏着血色湖面缓缓而来，木屐留下一串涟漪，却如履平地走得很稳。她抬眼瞧着千代，微微扬起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千代顿觉灵魂被吸走了般，手脚无法动弹，声音仿佛被什么堵住，张着嘴却发不出惨叫……

　　记忆至此中断，翌日早晨千代被人发现昏倒在走廊上，气息微弱。救醒后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嘴里说着奇怪的话：

　　“妖怪！妖怪去小姐房间了！”

　　府上的仆从议论纷纷，有的认为她疯了，有的则心生担忧。藤原实赖面色冷峻地将千代关起来，并吩咐下人不得外传此事。

　　新赏祭即将到来，述子和堂姐妹藤原安子同时被邀请参加，意蕴不言而喻。所以此前不可有任何纰漏，否则那么多年对述子的悉心栽培便浪费了，而自己在天皇面前的宠眷也会被师辅夺走。

　　但这件事又不能不查。

　　藤原实赖走进述子的院落，远远观望着女儿练习舞蹈，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举止似乎和往常无异。

　　“大人。”

　　侍女们望见他的身影，连忙伏地迎接。述子也停止了练习的脚步，来到他身边拜见，随后不无忧虑地问道：

　　“父亲大人，听说您把千代关了起来？”

　　藤原实赖微微颔首，摆了摆袖子，示意闲杂人等都退下。

　　“千代出言污蔑藤原世家的女儿，所以为父罚她禁闭几日以示惩戒。”

　　“父亲大人，那日千代确实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显得张皇失措。我没当成回事，谁知翌日她便有些疯癫，女儿猜想千代真的遇见了鬼怪。所以关禁闭，不如请法师来家里驱邪，以免再有人受害。”

　　“述子所言极是，为父也正有其意。”

　　藤原实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述子闻言露出微带期待的笑容：

　　“父亲大人，是要请晴明大人吗？”

　　“……为父想找其他法师。晴明深受陛下信任，和宫里走得太近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些事谨慎点为好。”

　　述子闻言，失落地笑了笑，但没做反对之语。

　　******

　　藤原实赖在京城内外秘密寻了几日，终于找到一名来自播磨的阴阳师，据说秘法了得，在城中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拜见实赖大人。”

　　那名阴阳师锦衣华服，手拿一把象牙扇骨的洒金扇，拜见之时礼仪周备，举止优雅得像是受过精英教养的贵族子弟，和印象中疏狂不羁的阴阳师形象（安倍晴明、芦屋道满：喵喵喵？）完全不符，但脸上的面具阻止了实赖继续观察的视线。

　　“抬起头来，麻烦摘掉面具。固然请你这件事很隐秘，但不希望阁下对我有所隐瞒。”

　　阴阳师扯起嘴角，逸出一丝浅笑，顿时那张戴着面具的脸生动起来，只闻他曼声说道：

　　“不是对大人有心隐瞒，而是这张脸给我惹来了不少麻烦，故此玉藻不得不遮掩起来。”

　　“摘下来。”

　　藤原实赖再次吩咐，声音已显得冰冷。名为玉藻的阴阳师微微叹息，伸手摘除面具，露出一副雌雄莫辨的脸颜。藤原实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思绪完全停顿，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阴阳师的容貌。

　　不是那种艳丽张扬的美，而是跨越性别的神秘之美。高雅揉碎进骨子里，却带出了灵魂深处的孤独，拒绝任何人的探究，反倒越加吸聚观者的目光。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当你探究别人的魂魄，而别人也夺去你的魂魄。

　　“实赖大人。”

　　狭长美目淡淡地瞥过来，眸光潋滟只觉深邃如星。藤原实赖恍惚回神，不自在地别开脸，干哑的喉咙发出滞涩的声音。

　　“哦……戴上吧。”

　　玉藻若无其事地重新戴好面具，公事公办地说道：

　　“贵府使者请我之时，大概说明了情况。我想先看看那名侍女，然后可能打搅令嫒片刻，还望实赖大人准许。”

　　“没、没什么不能准的。玉藻先生，请吧！”

　　藤原实赖亲自在前面引路，缓步慢行，几次相和玉藻交谈，却喉咙紧张得发不出声。偷窥着玉藻的姿容，越发觉着身旁这人神秘优雅。藤原实赖在朝中担任左大臣之职，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今天算是被一个播磨阴阳师勾了魂魄，连他自己也深感吃惊难解。

　　来到后院一个小屋前，玉藻瞅了眼，举步上前撕开门上的封贴，然后接过藤原实赖递来的钥匙打开门。阳光洒进昏暗的室内，角落里似乎有道目光望过来，啊啊叫着颤音发抖。

　　“玉藻先生……”

　　玉藻抬脚正准备进屋，却被藤原实赖唤住，他回眸微微偏首，在那疑惑的目光中，藤原实赖不自在地说道：

　　“请小心。”

　　玉藻若有似无地一笑，点点头，转身便踏进了屋里。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千代抱着肩膀，越来越把自己缩成一团。即便在昏暗里，也遮掩不住她恐惧的眼神。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巫女大人。”

　　玉藻柔声说着，在千代身边蹲下来，目光里竟是闪烁着疼惜。手中折扇轻拂了两下，金色粒子的光辉洒落在千代身上。千代立时感觉眼皮打架，身子一歪，落进玉藻的臂弯里。

　　玉藻爱怜地抚摸了两下她的头发，起身将千代抱起，关了几天禁闭，本就细弱的身体更加显得没有重量——人类对付不安定的因子总是那么残忍。

　　……天神也是。

　　玉藻怔怔地看了两眼怀中的千代，她并非记忆中的女子，但他下不了手，那晚不能，现在更不忍心。将千代抱出屋外，玉藻对紧张等待的藤原实赖说道：

　　“千代姑娘身上的妖气已经驱除，只是禁闭这几日精力消耗过度，受不住施法，昏迷了过去。麻烦大人能找个安宁的地方，让她好好休养。”

　　“我这就找人安排。”

　　看着玉藻抱着千代的样子，总觉着碍眼，想从他怀里接过来，玉藻却拒绝似的往后撤退了一步。

　　“以在下来看，不如将千代遣还原来的神社。作为侍奉神明的巫女，她这种体质很容易招徕妖魔觊觎。守护贵府的同时，其实也会带来灾难。”

　　“玉藻先生言之有理，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藤原实赖不由自主地听从了他的话，等家仆过来，他便按照玉藻的意思一字不落地吩咐下去，并特意嘱咐了不可外传消息。那位家仆连连点头，从玉藻怀里接过了千代，藤原实赖心头的别扭感这才消除。

　　“小女还在等着玉藻先生，我们走吧。”

　　接着见玉藻目送着千代离去，藤原实赖不禁伸出手来扯了扯玉藻的衣袖。失态了，他没有想到竟对初见的客人做出这样不合礼仪的行为，自从遇见玉藻，所有的公卿仪态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如中了魔咒，明明他没对自己做什么，甚至他对自己毫不在意。

　　玉藻似乎没有觉察他的心情，仅微微颔首，跟上了他的脚步。刻意放缓了步伐，藤原实赖与玉藻并肩而行。

　　“玉藻先生，似乎对千代很关心？”

　　“实赖大人似乎对千代姑娘不太关心？”

　　玉藻没有回应，而是直接说出腹诽之语。随后感受到藤原实赖微妙的目光，貌似觉察到不妥，以扇遮唇道：

　　“当然实赖大人日理万机，对下人照顾不到也没什么稀奇。”

　　嘴角盘旋的笑容慢慢扩大，藤原实赖缓声道：

　　“玉藻先生乃方外之人，言行容止皆与我等凡人有距离，刚才那番话才让我觉着你也有七情六欲。”

　　“实赖大人见笑了，只要是人，必然有七情六欲，有时……连神魔也难以例外。”

　　经过这番闲谈，藤原实赖感觉与玉藻接近了许多，他做出邀请的姿势，带着玉藻进入女儿述子的庭院。侍女们和述子早已退避到帘后，她们从帘子缝隙窥探戴着面具的年轻阴阳师，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窃窃私语：

　　“都说晴明大人风姿绝世，玉藻先生的容貌也丝毫不差。面具摘下来的时候，据说室内的人全都看呆了。”

　　“咳咳！”

　　藤原实赖咳嗽两声，有些尴尬地瞅了眼玉藻。玉藻仅仅笑了笑，不以为忤。他跪在帘外，随手拿出一根细细的丝线，吩咐侍女牵引过去，将一端系在述子的手腕上，他则挽着另一端。

　　待一切准备停当，两根手指按在丝线上，玉藻微微阖目，感受着上面的每一丝颤动。其他人见状也不禁屏住呼吸，生怕弄出响动，打扰了年轻的阴阳师。过了半刻钟，玉藻睁开眼睛道：

　　“述子小姐，并未受到妖魔的纠缠。据我所察，令嫒所住居室密布着阴阳咒纹，抵御了妖气的侵入——这些都是那位千代姑娘所做的吧。”

　　述子在里面轻声回应道：

　　“正是。”

　　玉藻别有深意地望了藤原实赖一眼，从怀里拿出几张咒符：

　　“实赖大人，只需用它们加固封印即可，便没有妖魔敢靠近。”

　　“多谢玉藻先生。”

　　玉藻说声“不必”，便准备告辞。藤原实赖察颜观色，边陪同玉藻走出女儿院落，边出声挽留道：

　　“玉藻先生，可否在鄙府多停留几日。新赏祭快到了，我不想出现任何纰漏，影响到小女在那日的表现。”

　　“抱歉，山野之人不习惯在他人府上留驻。”

　　“明白先生不愿受世俗拘束，但看在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上，请答应在下的邀约。”

　　藤原实赖刻意放低了姿态，他偷窥着年轻阴阳师的神色，只见他美目微泛涟漪，流露出一丝伤感，风姿优雅的身段笼罩着淡淡哀愁。实赖的话语，似乎拨动了深藏内心的琴弦，年轻的阴阳师别开目光，遥望着远方的某处说道：

　　“好吧，我答应你。”

　　藤原实赖喜不自胜，连忙吩咐仆人为玉藻准备房间。接下来的日子里，藤原实赖公务之暇，常常来玉藻的别院攀谈，无论诗词歌赋还是三教九流，玉藻总能应答如流。

　　“玉藻先生乃博学之士，实赖自愧不如。”

　　藤原实赖由衷地感慨道，玉藻谦虚回应：

　　“实赖大人谬赞了，我学习这些左不过为了生存，毕竟阴阳师常会遇见一些奇奇怪怪的情况。而像实赖大人生于豪门，却能潜心修习学问，这才是最令人佩服的。”

　　藤原实赖知道自己的优点，以他的地位也常常收到别人的称赞，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深感愉悦。无论承认与否，他意识到玉藻在自己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短短数日相处时光，却有这样的想法，连他自己都深感不可思议。藤原实赖勉强将目光从玉藻身上移开，遥望着一庭秋月，啜饮了一杯清酒，思绪悠悠散去：

　　“如果能静心做学问便好了，可我也不得不考虑家族的兴旺。”

　　“……大人是在指明日的新赏祭？我会确保祭典顺利进行。”

　　新赏祭将要临近，女儿突然招引了妖魔，藤原实赖虽未明言，私心总怀疑是师辅在背后作祟，如今听到玉藻的保证欢喜道：

　　“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

　　******

　　秋月当空，宛如冰鉴清冷华美。

　　月光拂临祭台，洒落银辉，清楚照映出舞蹈的贵族女儿们。宫内女官不知有意无意，竟然安排述子和安子同时出场，争芳斗艳。藤原实赖心中愠怒，表面上却若无其事，瞥了眼坐在身旁的藤原师辅，对方安之若素，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淡淡笑着望过来。

　　“上次见到述子还是两年前，如今越发明艳动人了。”

　　“安子也不遑多让。”

　　藤原实赖短笑回应，无意在此与师辅勾心斗角，毕竟掌握选妃之权的乃是当今陛下，师辅和他一样要“听天由命”。对于胜负，实赖有九成把握，述子无论风仪性情都堪称优美绝伦，作为父亲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所以他牵挂的另有其人……

　　玉藻履行承诺，打扮成侍从的样子，随他来到皇宫。因为容貌实在太过突出，摘下面具太过招摇，实赖便权衡宫中条律，给了他一条轻纱眼罩。透过眼罩，玉藻能清晰无碍地看清前方，别人却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他的面容。

　　如今玉藻和侍从们都在廊下侍立，与祭台距离较近，万一有甚意外情况发生，便能立马施手援救。但轻轻地瞥眼望过去，玉藻那悠然而不自知的样子，实在与其他侍从相异。

　　简单形容，别人一副奴才样，而玉藻仿若名门贵公子，一条眼罩根本挡不住他神秘优雅的气质，在侍从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藤原实赖有些后悔带他来了，很多殿上人都注意到了玉藻的存在，比如这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立即露出了深感兴味的表情，藤原师辅好不容易才扭转视线询问他道：

　　“那位侍从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他并非侍从。”

　　藤原实赖不耐烦地冷冷说道，心中筹措着怎样拒绝师辅的探询，却突然神色遽变：舞台上空悠然飘落的红叶，不知何时变成了写满咒语字符的卷帙，飘浮的卷帙如锁链般将舞蹈的女子全部缠住，无一幸免。

　　“述子！”

　　“安子！”

　　两位父亲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色咒纹顺着接触的肌肤，爬满她们的身体，宛如蠕虫一般蠕动着，显得可怖至极。

　　“啊啊啊啊啊！！”

　　女孩们发出窒息般的惨叫，台下侍从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惊恐地往后退，不知谁喊了声：

　　“快保护陛下！”

　　全都撤退到殿堂廊下。新赏祭这等喜乐表演，一般不会安排阴阳师守护，没得惹人丧气，也很少有阴阳师会往俗尘喧闹里凑热闹。因此遇见今天这种突发事件，侍卫们只能先想着保护天皇。

　　唯有一人逆向而行，脚步沉稳地朝着舞台走去，素衣迎风浮荡，给人飘飘欲仙的感觉。他便是玉藻，默念着咒语，如舞蹈般挥动手中扇子，舞台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炽热的火焰宛如滚滚海浪从舞台上冲下，涌上走廊大殿，众侍卫惨叫着仆倒在地，只觉着五脏六腑仿佛受到火烧油煎，顿时脑袋一片空白，意志弱的干脆昏死了过去。剩下几个还能保持清醒的，摸了摸脑袋，竟然还在！竟然毫发无损！

　　心惊胆战地回眸望向舞台，女孩们同他们一样吓晕的吓晕，精神恍惚的精神恍惚，但好在都安然无恙。她们中央，玉藻凛然端正地站着，结印念着咒语，空中烧成纸灰的卷帙冒出缕缕青烟。渐渐的，那青烟竟凝结成人的模样，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悲鸣：

　　“陛下，妾身死的好冤啊！佑姬，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呜呜呜！”

　　竟然是天皇妃子的怨灵！？即便在此紧张时刻，众侍卫也忍不住冒出八卦心思，而熟悉宫中掌故的公卿们则不约而同想起一个人物，曾经艳倾后宫的美女——文车妃。

　　“文妃。”

　　天皇陛下在殿内御座上欣赏歌舞，即便发生了诡异事件，也没有离座逃跑，而是竭力保持着皇家威严。一面吩咐人手去赶快请来阴阳师，和宫中的那位大人物；一面命令公卿全都退避到殿堂上来，因为里面有结界防护。

　　“文妃！文妃！”

　　但突然听到怨灵的声音，他无法保持镇定了，愧疚、思念以及浓浓的歉意一起涌上脸面。村上天皇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奔向殿外，奔向红月笼罩下诡异的舞台。

　　“陛下，千万不可！”

　　侍卫和公卿大臣们全都慌了神，死命扯着他的衣袖。而村上天皇身上仿佛涌上了无穷的力量，胳膊猛然一推一甩，拉扯他的人便猝不及防地倒在地面。

　　“文妃！”

　　村上天皇看都没看臣子们一眼，此时他脑中所想目中所见，唯有文车妃一人。他踉跄着奔赴舞台下，嘴里喃喃唤着昔日爱妃的名字。而对方在玉藻的阵法中不断挣扎着，蓦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身体快似闪电猛地挣脱阵法，十指长若利刃，直奔村上天皇而来。

　　“原罪就是你，去死吧陛下！”

　　“小心！”

　　与文车妃的怒吼一起响起的还有玉藻担忧的声音，他反转身跃下舞台。身体堪堪快文车妃一步，扑向吓得呆若木鸡的村上天皇，但旋即背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锥心刺骨，仿佛灵魂都被撕扯掉一半。

　　在天皇坠落的视线中上演着血肉飞溅，以及扇子盘旋将怨灵横切成两半的影像。村上天皇平安坠地，他连忙起身察看牢牢护住自己的陌生侍卫。那人背部血肉模糊，不忍直视，轻纱眼罩滑落，露出雌雄莫辨的绝美容颜，只可惜苍白得宛若白纸，连粉唇也褪去了血色。

　　“喂！你！”

　　那人闻声，抬起朦胧虚弱的视线，巡视天皇两秒，露出浅浅笑容道：

　　“陛下……你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话毕身子一歪坠落进天皇怀里。阴柔而脆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却轰然击中心脏，给他命中注定的错觉，村上天皇从怔愣中回神，便立马搂紧这名陌生侍卫，一面急声吩咐：

　　“传御医！快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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