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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雪与月》
文/谢一子
据说每个下雪的夜晚都是有月亮的。
“啧，又下雪了。妈的，老天不长眼。”殷怀生打着哈欠推开别墅阳台门，一股寒气铺面而来，他赶紧把门关上闪身回了屋子。
玻璃门外白茫茫的一片，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是下雪了啊。
“今年雪怎么下这么突然，操，早知道前几天就飞夏威夷了。”殷怀生皱着眉，拽住窗帘，狠狠一拉，把外面的景色都遮住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些。
房间里是恒温的二十度，他赤脚走到墙边，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
冰凉的啤酒下肚，很好缓解了他内心的燥意。
殷怀生讨厌所有的雪天，这会让他烦上一整天。
当然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绝对不是。
是雪的问题。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雪！完全没意义没必要存在的东西，白茫茫又脏兮兮，让人……
烦！烦死了！
殷怀生喝尽了最后一滴啤酒，把罐子往纸篓里一丢。
“桄榔。”空空的啤酒罐撞到地板上不甘地叹息。
又没进。
算了，反正回头有人收拾。
殷怀生懒散靠在沙发上，手指搭在腿上，焦躁地敲着。
许是天气的原因，他有些坐立不安。
恰在此时， “滴滴。”
书房二十四小时开着的电脑响了。
殷怀生猛地跳起来，冲到书房，扑到电脑前，终于找到了一件事可做。
企鹅图像在屏幕下方不停地闪动，殷怀生鼠标移过去，发现是女神moon发来的消息。
他眼睛一亮，飞快地点开。
moon：^_^我看到你那里下雪了，你还好吗？
殷大官人：不好。我讨厌雪：（
moon：那真不巧，我还蛮喜欢雪的呢。
殷大官人：搞不懂你们女生，雪有什么好喜欢的？
moon：据说下雪天，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日子呢。
殷大官人：你喜欢看破案文啊？我书房有福尔摩斯探案集和阿加莎全集哟。
moon：不是哦，我喜欢复仇文。
moon：你不觉得红艳艳的血和白茫茫的雪很配吗？
殷怀生盯着屏幕的瞳仁一缩，手指不自觉紧握成拳，关节处都泛着隐约的白色。
鲜血和白雪…………很配吗？
他狠狠扯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着，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也在下雪……
白茫茫的什么……不对！
那些和他都没有关系!对，和他没有关系。
他不需要再想到那些，他已经忘记了那些。
是，他早忘记了那些。
殷怀生轻轻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
视线自然投到屏幕上，两人对话却显示着：
殷大官人：搞不懂你们女生，雪有什么好喜欢的？
moon：据说下雪天，是艳遇的好日子哟。
殷怀生眼睛瞪大，这，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想？殷怀生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别墅的门铃忽然响了。
他起身去开门。
木门打开，隔着铁门，他能看见外面站着的是个神色慌张的女孩子。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雪地里，楚楚可怜看着他，“求求你，让我进去好吗？”
殷怀生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打开门让她进了屋子。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我是实在没办法才这样的……”她说着，又低声啜泣起来。
殷怀生看着她冻得发白的脸颊，单薄的裙子，和带着红眼圈的眼睛，顿时就什么都不忍心问了。
她像只意外闯进了猎人围场的小鹿，身上带着惊惶又无辜的美。
殷怀生忽然意识到他很喜欢这个姑娘。他很喜欢这种脆弱的，无辜的，可怜的美。
对，他本来就是很喜欢这种姑娘的。
所以为什么后来他不喜欢了？
因为什么呢？
…………
温暖的室内，柔弱可怜的姑娘还在瑟瑟发抖， “真的很抱歉……”
“没事的，这里安全了，我会保护你的。”他耐心重复着这句话，轻声安慰眼前的姑娘。
白裙子的女孩怯怯地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被他发现又赶紧垂下眼，睫毛扑闪扑闪，像欲飞的蝴蝶。
“你真好。”
她声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可殷怀生觉得可爱极了，痴痴地看着，仿佛入了迷障。
她坐在沙发上，瑟缩着肩膀，连头都不敢抬。真是可怜又可爱。
殷怀生忍不住坐到她身边，贴的紧紧的，“小家伙，你怎么这么怕啊，你别怕了。”
“我会保护你的。”
“谁敢欺负你，我就杀了他，好不好？”
……
“谁敢欺负你，我就剁了他，好不好？”
“我才不要呢”似乎有个女孩子在他耳边嗔道。
好熟悉的声音，是哪个女孩呢？
……
“谁敢欺负你，我就杀了他。”他在她耳边低语，信誓旦旦。
女孩不胜娇羞地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那要是你欺负我怎么办？”
“你可以杀了我，宝贝。我的命一直都是你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殷怀生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那一眼摄走了，他嘴上无比真切地说。
脑海里好像有缕清明告诉他，这个女孩实在太古怪了，要远离她，要逃开她。
可他逃不开。
殷怀生痴痴看着她，看着她害羞的抿嘴笑，看着她眼睫扑闪扑闪。
理智说离她远点。
可他不能。
殷怀生想，他舍不得离开，他全幅心神都被眼前这个女孩子吸引着，他对她向往迷茫又渴望，他好像天生就欠了她的。
……
“什么？”
到冰凉的雪蔓延到他的胸口，殷怀生忽然醒了。
白裙子的女孩子依然低着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一下，“你醒啦。”
“这，这是……”殷怀生环顾四周，看见自己赤身裸体躺在雪地里，周围都是白茫茫的。
雪，雪，都是雪……
他忍不住开始发抖，被冰雪清明的脑子又开始混乱，眼前的一切和记忆里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多年前景象混在了一起，他记得自己二十八岁，但又好像才十八。
他记得自己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可又好像躺在温热的血里。
他明明是个男人，可一瞬间又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
一个痛苦的，癫狂的，被自己深爱的人伤害抛弃的女孩子。
“你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他看着白裙子少女喃喃。
“是啊，她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要她了。”少女似是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你说你的命是我的。你那么爱我，陪我不好吗？”
白裙子少女脸上有丝癫狂，像突然换了个人。一会儿又语调 轻柔地安慰她，“别怕，等会血流出来就 不冷了，刚流出来的血是温温的，可舒服了！”
“你……你是个疯子……”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让我走，让我走！”雪地里，殷怀生转身想爬走，他奋力挣扎着，但身上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桎梏住他，让他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不能呼吸……
白裙子女孩表情淡淡俯视着他，脸上是一种奇异的冷漠。
她看着殷怀生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最后凝固成一个僵硬的不甘心的姿态。
天上，大片大片的雪落了下来，慢慢遮住他的身体，到喉咙，头发，脸颊。
有一朵雪砸进他眼里。
瞳孔里，茫茫白雪里有个虚幻的红色的人影。
那个人有一张殷怀生有些陌生的但又该很熟悉的脸。
那张脸有着羞怯的笑和甜甜的酒窝，睫毛眨动的时候像是蝴蝶停在她的眼睛上。
那张脸曾经生动鲜活，最后却永远凝固在十年前的雪夜里。
血流了一地，又烫又冷。
“阿柔……”
他睫毛最后眨了一下，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白裙子的女孩看着殷怀生最后解脱般地闭上眼睛，纷飞的大雪把他整个人埋住，成为白茫茫天地间又一个被掩盖住的秘密。
他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你留手了，为什么不让他把你受的折磨全受一遍？”白裙子女孩语气好奇，歪头问着身边的空气。
那里好像有透明的人影轻轻笑了，回答了什么。
白裙子女孩眼睫动了动，有小小的雪花从她眼上轻轻跃下，映的她容颜更加冰冷。
“好吧，我不懂你们人类。报仇也不利落，白费我一番感情。”
透明的人影冲她鞠了个躬，轻轻一跃，飞到空中。
白裙子少女跟着仰起头，天上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厚厚的云层也散了。
一轮圆月悬在苍穹上，在雪地上映射出清凌凌的光。
她看着始终如一的月亮，冷清的脸上添上一抹柔和。
“月月，我们继续开工啦。”她声音不大，但她知道，月亮听得到。
白裙子少女行走在雪中，头顶明月高悬。
若是某日，你见到月亮从皎洁的白，变成渗人的血色，务必千万小心。
血月之时，报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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