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夜

　　“去吧？”
　　“不去。”
　　“菱儿？”
　　“骥哥儿今儿个身上不大好，我不说好好照顾，倒丢下小姐自己跑出去玩儿了？”
　　“不是已经退烧了么？”
　　“今晚不再烧起来，才是好了。”
　　“可是那个灯会……”
　　“改天一起出去也是一样，就算没有灯会，只要……咱俩心里……那个什么……”
　　“只要心心相印，那就每天都可以是过节，对吧？”憨憨的小伙子噗地一下乐了出来，“这准是展大人安慰你家小姐的话。”
　　菱儿刚要再说什么，忽听月华在里间唤她，赶紧道声“小姐叫我，我先回去了啊”，就转身匆匆跑了。剩下小伙子一人在门口跺脚：“菱儿，我在这儿等你啊！”
　　菱儿进了大门，只见月华就在院子里石凳上坐着，想想小姐的耳力极好，他们两个方才在门外的对话，也不知教小姐听着了没有。菱儿不禁摸摸脸颊，还真是微微有些烫呢。
　　“小姐。骥儿睡了？”
　　月华笑笑：“那小子病一场，没精神，一哄就着了。这会儿没再发热，看来是要好了。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今儿个七夕，你何不出去看看灯去。”
　　“小姐，我还是在家守着骥儿，待会儿姑爷兴许回来，你们两个好好过个节才是呢。”
　　月华摆摆手：“他？没看他这几日忙的。再说每逢年节，都是防务要日，他才闲不下来。这几年张龙他们也陆续成了亲，纵是有空，也该紧着他们几个先回家不是。我们这都老夫老妻了，谁还过这些个节。”
　　“小姐，留你在家忙，我却跑了，哪有这个道理。”菱儿心里过意不去。
　　“也没什么忙的啊。再说你也知道，骥儿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总是要粘着我的。去吧，啊？只是一切小心些。”月华温言相劝，菱儿方才去了。
　　看她临走时那有些羞涩忸怩的小儿女之态，月华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菱儿自小跟着自己，转眼也到了这个年纪，时间真是过得快。一年一度七月七，哪有为了自己的家事，耽误人家年轻姑娘过节的。
　　想想如今骥儿也三岁了，当年跟着展昭一起看灯、看烟花，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最近一次好好过七夕，还是刚成亲那年吧？转过年来，展昭伤重卧床，哪还有心思过什么节；再转年，因着怀了骥儿，两个人就没有往灯会那些人多的地方去凑热闹；前年，展昭跟着包大人出巡，去了好久，漫说七夕，连中秋还都没回来；去年本来说好带了骥儿一起看烟花去，谁知偏偏这日子上出了命案，展昭不得脱身，只得作罢。今年，自己可是根本不曾指望的。接连多日，整个开封府忙得鸡飞狗跳，他近几天根本就住在府衙里不曾回家。昨儿个过去看他，草草见了一面，只觉得他又清减了几分。只盼他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就好，什么节不节的。
　　月华本想动动针线，可是又不愿把灯拨得太亮，怕扰了骥儿清梦。若是不在这房里做，又怕他万一醒了身边没人在。还是不做了，只坐在床边叠了一回晾好的衣裳。自己闷闷待着，也甚是无趣，索性早早躺在骥儿身边陪着他。小家伙额头凉丝丝的，看样子是没有大碍了。
　　躺着躺着，月华也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正半梦半醒时，却忽然发觉屋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人。月华一下子清醒了，正待翻身坐起，却只听那人低声温言：“吵醒你了？”
　　“你回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点灯，吓着我了。”月华嘴上抱怨，心里却甚是欢喜——展昭今儿晚上竟然回来了，“那个什么大案忙完了？可吃了饭没有？”
　　“吃过了，案子也总算有了着落。我若点了灯，再闹出许多动静来，不是更要吵了你们娘儿俩。”黑暗中，展昭上前握了她的手，声音却隐约有些失落，“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本是因为骥儿白日里发烧，这才哄他早睡，如今虽是好了，可这一层若是告诉展昭，岂不平白惹他担心。月华故意做了慵懒困倦的腔调：“许是白日里我跟骥儿两个玩儿得太疯，竟是累了，早早地眼皮打架，就睡了啊。倒是没想到你今儿晚上能回来。”
　　展昭歉然地笑笑：“我总不在家，倒多亏有骥儿陪你。”
　　月华一时促狭之心顿起，张口想要打趣他说，盘算你今晚未必回来，我就另找了这个比你年轻许多的俊小伙一起过节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他连日来日夜奔忙，哪里可能会顾得上自己家的七夕，何苦来提这个“节”字，索性就当自己忘了吧。想到这里，月华暗暗收起顽皮的笑容，换了娴静的口气：“接连忙了这几日，定然累坏了，你也快早些休息才是。”
　　展昭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忽听门外“嗵”地一声响，像是烟花的声音。紧接着骥儿轻哼一声：“娘，我尿尿。”骥儿通常一旦睡熟，便是雷打不动，这回不知是巧合，还是被那一声响惊到，若是后者，怕是仍然睡得不踏实。月华担心骥儿没有好利索，先摸了摸他的额头，知道没事，方一边伸手去拿床边的小罐子，一边低声抱怨：“是谁这样脑子缺根弦，有烟花多少闹市上放不得，偏要跑到民居旁边来放，看吵了孩子睡觉……”
　　“我出去看看。”展昭平静地转身出去了，月华只顾着骥儿小解，也并未在意。小家伙完了事，倒头就睡，还瞬间打起了小呼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看他这副样子，月华放下心来，拿了小罐子出去倒掉，边走边想起方才那一声响——其实按说现在也不算晚，是自己今儿个睡得早了些，刚刚是有些大惊小怪了；是什么人放烟花，只放一枚？别是展昭真去制止了人家，倒不合适了。
　　她走到大门口，只听得外面有人说话。
　　“展大人，对不住！没等您下令，一个没留神，先弄响了一枚。”不知是哪个小厮，怯生生的。
　　“无妨。”是展昭温和的声音，“都收了吧，今晚不放了。”
　　“啊？展大人，您几天前就特意嘱咐小的置办的，怎么到了日子，又不放了？”
　　“是我考虑不周。收了吧。前前后后，麻烦你了。”
　　月华一下子愣住了。只道他顾不上这些，谁承想他却如此有心，百忙中竟还安排下了。如今岂不是枉费了他一番心意？那，马上出去拦住他，不要取消今晚的烟花？可是这会儿骥儿睡得好好的，也总不能只顾着自己乐，把他弄醒,或是长时间丢他在屋里啊。正犹豫间，展昭已经推门进来了，见她一脸纠结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他淡淡一笑：“怎么了？”
　　“我……对不起……”
　　“什么？”
　　“那个……”
　　展昭走过了，双手扶了她的肩：“是我该说对不起。今日七夕，却没能早点回来，带你们出去转转，让你这么冷冷清清地过节。”
　　咦？你又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
　　月华心念一转：“不对！明儿个才是七夕嘛！”
　　“啊？”展昭一愣。
　　“诶，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月华一脸苦思冥想的样子，“到底是哪天啊……”
　　展昭看着她，摇头微笑。
　　“笑什么？你以前不是说，只要心心相印，每天都可以是过节么？”
　　“月华说的是。”
　　“那，明天晚上带着骥儿一起看烟花，好不好？”她笑嘻嘻地凑过来贴着他。
　　“好。”展昭摸摸她的头发，“你说哪天，就是哪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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