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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飘过故人心
沈家酒坊的酒是最好喝的,那浓郁的酒香充盈在整个村子的空气里,让闻到酒香人的心都痒痒的。因此,村里人基本上都会来沈家买酒喝。沈家人似乎也是以此为豪的,祖祖辈辈都以饮酒为乐,以酿酒为生。于是,沈家酒坊的木牌在沈家一代代人的心血浇灌下显得熠熠生辉,格外明亮。
可到了这一代却出了岔子,沈老爷子的外孙女沈莫浔偏偏不爱酿酒,整天就想着走出村子,到外面的繁华世界去闯荡一番。无奈之下,沈老爷子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孩子——沈莫言身上。
其实沈莫言不是沈家人。他八岁那年父母与沈家夫妇出了车祸,碰巧被送到了同一家医院。沈老爷子见他有眼缘,便收养了他。当然,沈老爷子也是有私心的,他想着若有一天他孙女不想酿酒了,沈莫言还可以继承自家衣钵,将酿酒的工艺传承下去。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这一天真的来了。
虽与沈莫浔同岁,但沈莫言却是极聪明也极有天赋的,酿酒的步骤和技巧只需教一遍,他便全记住了。甚至还会改进一番,让酿出的酒更醇更香。是以,每次品尝过他的酒的人都会拍拍他的肩,笑着对沈老爷子称赞:“沈老爷子,这小子可是个天才啊,总有一天他会让沈家的酒大放异彩的!”
每每此时,沈老爷子总会微微一笑,轻轻捋着自己的白胡须,欣慰地看着沈莫言点点头。而沈莫浔呢,则是撇撇嘴,小脸上扬,满脸不屑。
日子如流水般而过,转眼便到了村里难得一遇的大赶集。
这一天很是热闹,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每个人都换上新衣,笑意盎然。
沈莫浔很是兴奋,她期待的这一天终于到了。她早早地来到集市口远远地观望着,眼睛发亮地看着那些锃亮拉风的轿车开到集市里去。一直跟在她旁边的沈莫言也喂喂赞叹了一声。
“诶诶,沈莫言你看见没有,我也会有那样的车子的!”沈莫浔的脸上满是喜悦。
“你想走出村子?爷爷不会同意的。”沈莫言皱了皱眉,缓缓道。
“切。”我可不想在这村子里待一辈子。沈莫浔白了他一眼,开始默默思索着如何骗过沈莫言和爷爷,偷偷地跟在那些车后面溜出村子。
“哎呦喂,我....我肚子疼。”沈莫浔忽然脸色痛苦地蹲下身子。
沈莫言眉头一紧,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沈莫浔急忙摆摆手:“不,不用了。你去村头的乔老先生家帮我买点儿药就好。”
“好,我现在就去。”说罢,沈莫言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见他走远,蹲着的沈莫浔拍了拍手,快速地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里。
轿车缓缓启动,飞扬的尘土渐渐遮挡了她们的身影,向着村外而去。
买完药的沈莫言见沈莫浔不在原地,便焦急地四处询问着她的下落。直至深夜,才失魂落魄地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爷爷。
沈老爷子听完后沉默了半晌,无奈地闭上了双眼,轻抿了一口酒后挥了挥手叹息道:“终究还是留不住啊....罢了罢了,随她去吧。”说完,他步履蹒跚地回房了。只留下那若有似无的酒香飘散在空气里,陪着沈莫言静静地看着沈老爷子离开的背影。
距离沈莫浔离开已经有三年了。沈莫言酿着酒兀自出神:“从前我酿酒的时候,你总喜欢在一旁捉虫子玩。可如今....唉....”
“哐当——”金属掉落的声音格外响亮,沈莫言急忙去前厅查看情况。
一伙人衣着光鲜,面色冷漠。为首的那名女子,波浪卷的披肩长发,双手环抱着,神情倨傲。
“莫浔....”沈莫言呢喃。
“这事我绝不同意!你若执意如此,那么从今往后你沈莫浔就不再是我沈家人!”老爷子用木拐重重地敲了下地面,面色不郁地回房了。
“爷爷!”沈莫言赶忙追上去。
见到沈莫言,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莫言啊,今日莫浔跟我说她想收购咱们沈家,希望我同意。”沈老爷子停了停,随即厉色道:“我坚决不同意!莫言你也绝不能答应,听见没有!”
沈莫言默默地低下了头,轻轻地应答了一声:“是。”
其实沈莫浔要收购沈家这件事沈莫言是知道的,那天沈莫浔回来,拉着沈莫言的衣袖告诉他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叫郁风。她希望她能嫁给他,但前提是能收购沈家。她谈到郁风时候脸上浮现出的爱恋,让沈莫言的心被微微刺痛了。
“莫言....你答应我好不好?”沈莫浔小心翼翼地问着,眼睛里满是祈求。
“好。”沈莫言闭上眼睛,握紧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咬紧牙根低低地回答。
思绪渐渐回笼,沈莫言跪倒在地,在心中默默地说着“对不起”。
签订完合同之后,沈莫浔就和郁家的人一同走了。而沈老爷子也从旁人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气得砸碎了手中的酒杯。
“终归是....瞒不住啊。”沈莫言闭上眼睛低低地叹了口气。
“沈莫言,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明明知道酒坊对于沈家的意义,你竟然!!从今以后,你也不再是我沈家人!你...你给我....”老爷子死死地捂住心口,手指颤抖着昏了过去。
“医生,医生我爷爷怎么样?他有没有事?”沈莫言抓着医生的肩膀,焦急地问着。
“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医生淡淡出声。
沈莫言一下子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想起自己被沈爷爷刚带回家的前几天,爷爷总是面容慈祥,细心地照顾着自己,体贴地陪着自己慢慢适应陌生的环境。那个时候,是爷爷陪他玩各种各样的玩具,是爷爷手把手地教他如何酿酒,是爷爷和蔼地和他一起畅想未来的样子....
“爷爷....”他忽然用力地捂住眼睛,声音悲恸。
沈老爷子出殡那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村里喝过沈家酒的人都跟在队伍后面,面容悲戚。沈莫言全身素白,呆呆地看着沈老爷子入土,立碑。凄婉的哀乐声飘荡在空气中,似悲鸣。沈莫言垂着眸,跪倒在沈老爷子的墓碑前,清泪垂落。
老爷子走后,沈家就变得空空荡荡的,本就稀少的大厅显得更为冷清。而沈莫言也似乎被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不停地灌着家酿的酒,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那些事情一样。
浓郁的酒香渐渐变淡,人工酿酒的嘈杂声逐渐被嗡嗡的机器声取代,沈家酒坊里熟悉的伙计们也渐渐变成了一个个冷漠的陌生面孔。劣质的酒使得沈家酒坊的名声越来越差,村里原本来喝酒的人也越来越少,慢慢地,就变得寥寥无几了。
一夕之间,似乎一切都变了。而沈莫言....也再回不去那个自己原本熟悉的地方了....
大雨滂沱的夜晚,沈莫言机械地喝着自己酿酒,目光呆滞地盯着唯一一个剩下的酒曲,然后,他一口一口地灌着酒,慢慢地、缓缓地走向酒曲,把自己重重地埋进了酒曲里,再也不出来了。
雷声轰鸣,闪电带来的微弱亮光照向那早已飘摇不堪的酒坊木牌,雨水冲刷下,它再也禁不住时间的剥蚀,悄然脱落....
天亮了,瓢泼的大雨下了一夜也终于停了。灰蒙蒙的天空下,几许带着凉意的微风飘然而过,将那许久不曾回村的沈莫浔也带了回来。
多年不见,那曾经神情倨傲、光鲜靓丽的女子现在却面容憔悴,薄薄的嘴唇上几乎毫无血色。她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自己原来的家,原来那个熟悉而又温暖的家。可是,她见到的除了衰败的断垣颓壁,也只剩下那渐渐褪色的墓碑了。
她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不应该背井离乡,更不应该奢求那本不属于她的爱情。为了那场虚华的梦,她赔上了自己,赔上了一切,可到头来,梦碎了。郁母残忍地告诉她收购沈家不过是为了让沈家成为她手中一个听话的工具而已,她想嫁入郁家做媳妇那更是想都别想,郁母永远都不会同意的。她那时听到这些话,满脸的不可置信,直至见到郁风,看见他眼里那么明显的讽刺与嫌弃,她这才彻彻底底死了心。
墓碑前,沈莫浔慢慢地环住了自己的手臂,将头埋在双臂间,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风轻轻吹过,裹挟着丝丝缕缕旧时熟悉的酒香,飘过了沈莫浔的身边,也飘过了她已经枯寂的心房。
树上,叶子摇摇欲坠,终于,它无力抵抗了,随着风在空中飘旋着,悄然而落。
天啊,终究还是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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