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她站在阳台的栏杆边上，静静的一个人，站好久。冬日的阳光毫无顾忌的铺在她的脸上，时间长了，微微泛红。她的影子刚好落在两面墙的交线处，被分割成两半，似两个人在对视着。她耳朵上挂着耳塞，这或许是她不觉得沉闷的原因。
　　观察了好久，我决定走过去。
　　不动声色地，我站在她旁边，看她正在看的风景。她瞥了我一眼，眼中有惊讶一闪而逝。我随口问她：“在看什么呢？”
　　“自行车。”
　　我不由得感到一阵羞愧，我还以为她在看风景呢。
　　“你怕它丢拉？”我问
　　“不。它是某个人的。它曾经载过我。”她边说边指着楼下靠右墙边的一排自行车。“哪，黑色的，后座有白色的木板那辆。”
　　“哦，看见了。挺好看的。”我莫名。她有必要告诉我那么详细吗？
　　“你喜欢看小说对吧？”她突然问我，“恩。算是吧。”我的确很喜欢看，但我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兴奋雀跃地就谈论起自己的喜好来。她摘下一个耳塞，递给我，说“那我觉得你应该会愿意听我讲个故事。”我接过耳塞。她细白嫩长的手，带着淡淡的护手霜的香气。音乐从耳膜透进身体，那是令人安静的哼唱。带点哥特式味道的沧桑女人的细长幽怨嗓音。又如教堂的圣歌般悠远。我仔细地观察她。灰色的针织连衣裙子，深紫色带花纹的短外套显得有些成熟，一双奶白色的长靴套在她瘦长的腿上，再加上她半盘起的长发，她在我眼中算是个迷人的女子。她的脸素白，有高挺的鼻子，眼睛不大却有神。在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的时候，她没有丝毫不自在。她开始诉说。断断续续的语言，时而因回忆而中断的剧情，在我脑子里如种子生根发芽般缓缓蔓延，直至成长为一棵饱经风雨的乔木，却又在结局到来的刹那瞬间枯死。再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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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故事关于她的恋人。他叫梵。这让人联想起梵高。然而他的确就是学美术的。他为她画了满满一抽屉的人物素描，每个星期给她一张，微笑的脸、伤心的脸、生气的脸，她每一个表情，梵都细心地一笔一划地为她勾勒。她喜好摄影，梵便在自行车后座上固定一个木板，每隔几天就载着她去找景点，拍喜欢的照片。她习惯在陪他画完画后，像小孩子玩玩具般帮他清洗颜料盒、调色盘、还有画笔。他们计划着一起储钱，租一间小房子一起生活。在一起一年了，她一直相信，幸福会持续，直到他们年老。但幸福没有给她诺言，幸福说停止就停止，说消失就消失了。那天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适合他们的房子，满心欢喜地去找他。当她跑到他门口时，门锁着，一个陌生女子坐在门前抽烟。她刚开口要说话，那女人一把站起来拉着她说，走，我有话跟你说。
　　陌生女子叫颐。和梵同一个画室。他们在一起两个月了，她却毫不知情。颐说她很爱梵，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颐请她离开。她从来不曾觉得梵会出轨。但事实总是让人失望与惊慌。当晚，她问梵，你和其他女孩在恋爱，是吗？他愕然无语，手中的画笔开始胡乱飞舞。这就是他的回答。面对失信的感情，她不哭不闹，这惊讶与疼痛让她失去了任何的反应。她离开了梵，她从不容易信任人，所以也极其厌恶被人所欺骗。梵没有和颐一起，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梵在不久后，给了一幅画给她，画中一间小茅屋，还有一对情侣在屋顶上数星星。他请求她回来。但她已无法再信任他。梵不再强求。身边的朋友总是疑惑，曾经那么美满的一对，怎麽就突然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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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仍在臆想中的我，说，“很无趣的一段往事，只是我放不下自己的伤口。”我很疑惑，他和梵，怎么都对自己的感情那么小心翼翼的呢。还有，她为什么要向陌生的我揭露她的疼痛呢？我在考虑怎么问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阳台。

　　几天后，她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张照片，一近一远，照片里的人，居然是我。那是我附近的偏僻草地上暖着阳光在看小说的时候照的，照片里还能看见放在我脚边的另一本书是《十年九夏》。而我当时穿的衣服，正是那天遇见她的时候穿的那套。
　　相片的背后，写着一句话：我不是个寂寞的人，只是，某些事情，只能跟陌生人诉说。
　　文章引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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