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D机关]空棺

　　好久不见……开场白姑且就这么说吧。
　　前几天我养的猫死了，给他做坟墓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你，所以就找人顺便帮你也做了一个。
　　哈……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猫，可是谁叫你那么像猫，以至于在你走了好久之后，看到这只猫我都会想起你的脸，那种漫不经心的、对谁都带着嘲讽的脸。
　　那么和以前一样，一起来读读书吧，今天带来的是《爱丽丝漫游仙境》。
　　你觉得童话太幼稚？我倒是一直很喜欢它，没办法，你也说过，自己读的第一本书给自己的影响是最深的。而且第一次读到柴郡猫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那只猫笑起来，一定是和你一个样子吧？啊，真是不好意思，又把你比作猫了。不过你不是也曾把我比□□哭的爱丽丝吗？真是过分，我只哭过那一次吧，你被父亲打过的那一次。没办法，那时候我太小了，你又被打的那么惨，我实在是吓到了。
　　哈……我知道我知道，人在特定情况下做出的特定举动，会给别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所以要想不引人注目，不论何时都要冷静并将自己融入大众当中。这是你很早就说过的话，你说这是你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教训。那之前你还是个锋芒毕露的人，但那之后你就渐渐收敛。起先是以受伤太重为名在家中休养，后来伤好了也不怎么出门，这个家中被抱以期待的长子就这样渐渐消除掉自己的存在感，同我这个病弱的幺女一样，成了不引人注目的幽灵。
　　不过我很高兴，真的。你说得对，人在自己境遇不好的时候，会很容易对和自己境遇相似的人产生好感，我确实既无能又卑劣。但是最开始向我发出邀请的是你哦，是你以自己眼睛不好为名把我叫去给你读书。
　　不，我很感激，我的家庭教师一直对我很敷衍，多亏有你指导，我才姑且能够自己读读书，这帮我打发了不少无聊的时间。哈……你也不喜欢被当成老师吗？真是没办法，我一直搞不懂你想要的是什么，直到现在都是。
　　就算这样也喜欢缠着你？别说些装不懂的话了，和别处相比，你身边已经是最好的容身之处了。至少我可以不那么在乎家中佣人们冷漠或轻蔑，也不用再害怕母亲责备的眼神。父亲和母亲常斥责我，说我是个无用的累赘。只有你告诉我，旁观才是看清形势的最好角度，盲目追随潮流反而可能让自己深陷漩涡中不能自拔。我一直把它当做自己行动的准则，在你离开家之后也是如此。
　　时间过的真快啊，你离家出走的事我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毕竟你只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我一个人，说明我对你来说还算是特别的，所以你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这样也不错吧？离开家，通过大学时代的同学去另一个城市，和家中断绝关系后再辗转到其他地方，名字和身份也可能换掉，因为你不希望被从前认识的人找到任何痕迹。最初听完我还有点难过，但当我看到你空荡荡的房间时我却异常平静，甚至觉得轻松。
　　不，不是厌弃你，我至今都没有再像喜欢任何一个人一样喜欢你。可我不喜欢让感情成为束缚，我喜欢像你一样，静静旁观着周围的一切。
　　比起父亲和母亲，还有二哥，你的眼光更加透彻。你对我说过的话，每一句都刚刚好印证在我所见到的事情上。狂热支持军队的父亲和一直参加爱国妇人会活动的母亲都已死于飞机轰炸，优柔寡断的、被送去参军的二哥也在那之后不久死在战场上，然后，这个一直像发着瘟病的国家终于被狠狠捅了一刀。不幸吗？不，只是自己承担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的恶果吧。
　　那么，在这场狂热的高烧之中，你又在哪里呢？你一直睿智而冷静，自尊心又颇高，我这些年所见过的人中从没有一个有超越你的优秀，所以你会处于什么位置呢？
　　二哥是有试着偷偷打听你的消息的，你确实如你所说销声匿迹。
　　这是属于战争的时代，可你不适合做军人。说来好笑，我觉得最适合你的位置还是有的，你猜是什么？
　　是间谍哦。
　　哈哈，胡乱猜测而已，别笑我，人要是太无聊总会胡思乱想的。
　　但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看我这样，直觉还是很准的。所以昨天，我找人做了口空棺材，还买下了这样一块墓地，是你和猫的，哦，还有我自己的。
　　这样的话，至少在你需要的时候，还能有一个让灵魂安眠的地方。
　　至于我，还有多久能获得安眠呢？

　　******

　　1945年10月15日，下午4时30分，天气晴。
　　天空被空气染得碧蓝，但那之下的土地则被人蒙上灰色。
　　距离不远有一片墓园，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茫然的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又低下头苦恼地看看自己手里的大额钞票。
　　面前的橱窗摆着一叠叠报纸，摊主无奈地朝他摊摊手：“不好意思啊客人，我没有零钱能找你啊。”
　　一个年轻女孩子走到橱窗前，越过男人的手点在橱窗上：“我要这个。”
　　她停了停，看看旁边的男人：“要两份。”
　　“好，您的报纸。”摊主接过她手里的零钱，又递出两份报纸。
　　少女很快把它们分开，将其中一份放在男人手里。男人诧异一下，随后露出感激的神色：“这真是太感谢了！”
　　他还要说什么，但马上被少女冷淡的点头打断。她叠好报纸转身离开，身影单薄，仿佛要被阳光穿透。
　　“那个小姑娘？啊啊，附近的人都认得，她是XX家的大小姐。”
　　摊主立刻探出头给男人解释。
　　“她很可怜呐，父母和哥哥都死了，虽然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可她自己一直有肺病，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吧。”
　　男人露出哀悯的神色：“真是可怜，那她还有别的亲族吗？”
　　“这么说的话她好像曾经有个大哥来着，不过好多年前就和家里断绝关系，早就没消息了。恐怕已经死了吧？毕竟这个年代，能活着回来的年轻人不多呐。”
　　“是吗……”
　　男人微微颔首，让阴影遮蔽自己木雕一样的脸，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不可以死……命令也好其他方式也好，果然这是件难以实现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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