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身后

　　（一）
　　王迟站在天台上，柔软的发丝垂在颊边，唇角似是而非地勾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有事吗？”声线温朗，有舒缓的韵律，如同青瓷杯盛起的半盏月光。
　　对面的女孩有清秀的脸，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她涨红了双颊，大声说：“我喜欢你！”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王迟偏头看了她片刻，即刻转身离去，双手插在裤兜里，白衬衫被风吹得贴住身体，显出锋利的肩胛线条。
　　走到楼下，人群已在那里围成一道半弧，血液铺开在灰白地砖上，人们的眼里浮动着好奇与兴奋，低声彼此交谈。王迟站在人群里，沉默，微笑。
　　骨骼折断，尖锐的断口支楞在空气中，撒开的裙摆如同一朵巨大的花，细小的水钻亮片在稀薄日光下闪闪发亮。少女清秀的脸向着天空，双眼却是两个黑漆漆的洞，黑白混杂的胶状体正带着玻璃碎片从眼角缓缓流出。
　　王迟耸耸肩，轻声道：“真可惜，原本我觉得，那双眼睛还很好看呢。”停顿片刻，提步向外走，流出的空地立刻被更多人占据，他拉开笑容，用小指挑开垂到额前的碎发，道：“多愚蠢啊，你们。”

　　（二）
　　王迟坐在街边长椅上，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脊背稍稍弓起，把衬衫割出流畅漂亮的弧度。
　　年轻的男人从大厦中跑出，微喘着气将手搭在王迟肩上，说：“抱歉阿迟，让你久等了。”王迟站起身，对他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样子，回答：“没事，走吧。”
　　日光稀薄，落在肌肤上如纤羽拂扫，男人侧头，看见王迟鸦羽般半垂下的眼睫，清了清嗓子，唤：“阿迟……”
　　矗立的广告牌轰然倒下，一瞬间男人挺拔的身体垮塌至地面，暗红的血，淡黄的脂肪，苍白的脑浆，混杂着从森冷金属牌下慢慢淌出，带起地面微末的尘土。男人的一只手还留在广告牌外，干净修长，骨肉明润，腕上的手表依然不知疲倦地行走。
　　人群渐渐围上来，王迟抬手，蹭了下飞溅到脸上的液体，捻了捻，有滑腻的触感。他无聊地耸了耸肩，道：“这回可不怎么好看。”

　　（三）
　　王迟坐在吧台边，轻轻摇晃着杯中的液体，斑驳迷离的灯光化开在他的瞳孔里，交织游曳，仿佛池中锦鲤撩开零零落落的水花。他挑唇微笑，漫不经心的样子。
　　精致明丽的女人贴过来，柔软细长的手指搭在他手腕，眉眼带笑，吐气如兰：“阿迟，好久不见，赏脸吃个饭吧。”
　　王迟抬抬眉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女人将一张卡片塞进他的衣带，转身走远，只留一句轻语：“我等你，要准时哦。”
　　月色如银，投进黑暗的房间，王迟打开灯，不紧不慢走到女人对面坐下，拿起刀叉，王迟用餐时专注而温和。
　　女人一动不动，直到王迟放下刀叉，擦嘴，才如同被推倒的积木，散了一地，肌肉断面因血液凝固泛出淡淡的黑，每一块碎肉的大小都分毫不差，散发着些微热气，美艳的头颅端正摆在碎肉当中，妆容精致。
　　王迟站起身，白衬衫罩住清瘦的身体。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王迟偏头看着桌上未用完的肉排，耸耸肩，道：“这次火候过了，下回七分熟。”

　　（四）
　　花芽穿透男人的肌肤，在空气中迅速伸展开，妖冶的红色花瓣有绸缎般柔软的色泽，根系如蛇，在肌肉骨骼间交织，贪婪地吸食血肉直至英俊的男人化为一具枯骨。
　　王迟安静地看着，半晌，垂下眼帘，打了个呵欠，轻道：“越来越灵异了，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略一停顿，他勾起唇，微笑，温和而漫不经心的，轻蔑而居高临下的，长长眼睫下透出的细碎眸光如狭长刀锋刺破暗幕。
　　没有来路，没有去处，王迟行走在人世间，看纷争四起，却并不为任何人驻足。身后常人看不到的空间里，无边无际的黑雾升腾弥漫。
　　“我说，你们很烦啊。”王迟轻声道，音质温软如情人喁喁私语，“既然已经是无用的，被清理掉的垃圾，乖乖地消失不好吗？”
　　黑雾猛然卷过来，探出细长的支触卷上王迟脚踝，小心翼翼虚浮着，带了讨好地轻颤。
　　你不会为任何人停住，那么我们也不会容忍任何人进入你生命的可能性，哪怕肮脏，哪怕污秽，哪怕腐烂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泥。
　　我们会永远跟随着你。
　　至死亦无休。
　　王迟行走在尘世间，身后有黑雾翻卷扩散，清秀的少女、年轻的男人、明艳的女子……黑雾中无数人脸闪现又消失。
　　我们，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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