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司马世子妃升职记

　　第二天，司马懿起了个大早，春华已经帮他挑选了几样礼物，有蜀地的蜀锦（“听闻丕公子新近将爱妾甄姬扶了正，盛宠非常人可比，美人配蜀锦，最是恰当不过了。”），有精美的玉器古玩（“阿舅有提过丕公子喜好收集玉器古玩。”），还有极难寻得的上好香料（“荀令君‘荀令留香’的事儿传开了之后，名士们不是都喜欢熏香？送这个应该没错吧？”）以及其他几样稀罕的东西，一并放在司马懿书房的桌子上请他验看决定。司马懿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正皱着眉头比对哪一样东西更合适的春华说：“春华啊，怎么感觉你比我还了解这位丕公子啊？”春华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夫婿胸怀大志却整日装病，我不替他提前打探情况，将来拿什么去跟别人斗？”司马懿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尴尬一笑 ，拿起一枚玉珏细细看了起来。
　　“不过仲达，你可别太低估了这位丕公子！”春华说着，放下了手里的蜀锦，皱起眉头望着司马懿。“阿兄和阿舅之前都称赞过，说他办事妥帖，为人沉稳踏实且文武双全，虽说丞相如今偏爱四公子，但是丕公子得到阿舅和阿兄这么高的评价，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昨儿我看你那么得意不忍打击你，可你总是要知道”春华说着叹了口气，用无奈的眼神望着司马懿道：“那可是丞相家的二公子，即便是个草包，也是个比天下草包聪明得多的草包。你同他交谈时切勿忘了身份，把他看成个没头脑的傻子。”

　　司马懿坐上马车时，车上放着的的木匣子里装着他和春华最后敲定的两样礼物，给曹丕的玉珏，给甄姬的蜀锦。春华说第一次上门拜访千万不能寒酸。司马懿深以为是。然而就在他准备出发时父亲又突然过来了，说是有事找他。但是听他说正要去拜访丕公子时父亲神情耐人寻味的表示自己的事儿无妨，催他快去。不过父亲却又在他转身时拉住了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只说了一句：“到了丕公子那里，谨言慎行。”
　　父亲和春华接二连三的警告让司马懿对于曹丕的判断也不由得开始动摇——自己才见过他一次，也许是真的低估了他。可是司马懿想想那次颇有些尴尬的会面和曹丕那封低声下气的信，又不由得在心里给“曹丕不是草包”这句话后面打了个问号。他又想起父亲刚才那个耐人寻味的眼神，知父莫若子，司马懿再清楚不过父亲是什么心思了。他们是汉朝的臣子，如今实际上是替丞相做事，但是一旦他开始有意识的结交丞相的公子中的任何一个，那就说明了他已经开始涉足丞相继承人的争战了。他知道父亲和阿兄之前也没有这样做过，因此司马家从他司马懿的这次举动开始，正式踏入了这场新的争战中，河内温县司马氏，再也不是中立的了。
　　快要到丞相府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实在太过性急，居然没有派人给曹丕说一声就这样来了。这样一来他该怎么进去呢？走正门？呵！那除非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司马懿代表司马氏开始站队了。想到这里司马懿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果然是在家呆久了，连办事都不会办！
　　他正思索着该怎么办，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司马懿略略迟疑后，不动声色的凑到了门帘处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一个下人低声说：“敢问可是司马大人的车驾？”他连忙拉开了门帘，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厮低眉顺眼的站在下首。小厮见了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的笑了起来，一边对他行了礼一边道：“我家公子让我在此处等候司马大人，果然公子的预料没错！”
　　小厮跳上马车，帮司马懿赶着车从相府的侧门进了去。司马懿心里又是憋屈又是诧异。憋屈，是憋屈他曹丕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肯定会来。诧异，是诧异他曹丕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肯定会来。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饶是司马懿这么心思通透的人，也开始愈发对自己关于曹丕的判断产生怀疑。
　　小厮陪司马懿穿廊过园的走着，不一会儿就带着他来到了一处院落，司马懿进去看时，见这院落挺大，一进去就是一面巨大的青砖影壁，上面雕刻着一些吉利的花样。他知道这肯定是袁绍时代留下来的。绕过影壁，就进到了正经院子里。一进去司马懿就愣住了，院子里居然种了那——么——大——的——一——架——葡——萄！
　　他吃了一惊，即便是在富贵人家，他也甚少见人有搭这么大规模的葡萄架。瞧那一大架子的葡萄藤蔓葡萄叶子，乍一看这院子会以为院子里只有葡萄架。但是仔细看司马懿才注意到，葡萄架附近的院墙边，花圃里还是种了些别的东西。他虽然对香料没有太多研究，但是也认出那是一块迷迭香圃。再抬头看看那繁茂的葡萄架，司马懿怎么看怎么怀疑自己是来到了一个园丁的宅子里。
　　“如何？”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曹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司马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个手拿农具，脸上抹了几道灰垢的曹丕。对方没穿自己平日里那些华贵繁复的衣服，穿了一身短打。虽然短打的料子价值不菲，但是司马懿依然觉得他就好像故意把自己搞的像个农夫似的。若不是因为顾虑他的身份，自己早就笑出来了。
　　“如何？”曹丕又问了一遍，脸上笑吟吟的，语气就像个等着长辈夸奖的稚子。司马懿猜他是问那些葡萄架和迷迭香如何。于是客套的笑答：“极好！极好！懿从未见过如此繁盛的园圃！”
　　曹丕勾起嘴角对他默默的笑了笑，那个表情分明是在说：“我知道你在撒谎但是我不戳穿你。”司马懿也笑，心里则在翻白眼。
　　“我知道先生想笑，”曹丕依旧笑吟吟的说 ，一边把农具递给了身边侍候的丫鬟小厮。“——先生，我可以叫您先生吗？”他一边说一边满不在乎的把有些脏兮兮的手在衣摆上蹭了蹭。司马懿回身对他行了个礼道：“谢公子抬爱。”曹丕摆了摆手说：“抬爱什么的，哪里是抬爱，您担得起先生这两个字！先生，您先到那边书房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穿着侍弄园圃的衣服见先生未免有些不像话。先生到了那边切莫拘束啊。”他嘴里说着这话，人已经走远了，声音飘在清晨微凉的风里，仿佛也沾染上了些许轻汽。
　　司马懿望着他消失在晨光中的背影，愈发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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