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歌谣

作者: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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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正是冬天,祁云山大雪纷飞。静幽谷已由夏时的一片青嫩颜色,成了此时的银装素裹。

      肖朋佑这些天都是亲自来谷口守卫,在山谷入口旁边的崖壁上突出的石头打坐。头上、腿上、肩上,都落满了银白的雪,这对于他深灰色的衣服来讲,是一层不错的伪装,难以被入谷的人发现。往往能来个出奇制胜。

      这块石头是最佳的隐蔽观察的据点,但除了薛弥,其他人要感知到谷外十里地的地方是否有人还是稍有困难。

      师父不在,这些天他也很少带心事重重的师弟们去训练。大家都觉得有事要发生。三丰一行人和归尘一行人,也不知能否碰上面?三丰师弟若是找到凶手会做出什么事?这些都是他们十分担心的。

      一个黑色身影匆匆闯进了山谷入口。

      “这位仁兄请止步。”对方没有隐藏内力信号,肖朋佑很快便发现其踪迹。从巨石上飞身而下,拦住了杨文昌的去路。

      “敢问仁兄尊姓大名?何因要来到我静幽谷?”

      “这里就是静幽谷?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对方看上去似乎甚是惊喜,“我是泰州杨家的世子杨文昌,请问曹华恩在你们谷中吗?”

      “你找师妹?”肖朋佑皱起眉头打量了他一番,“她不在,她几天前随我们师父去怡安郡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怡安郡?”杨文昌转动着眼珠,神情肃穆,略有焦急之色,“如果她有回来,告诉她千万别出谷。你们做师兄的,要好好保护她。提防一个叫何漠鹰的人,跟我一样,也是穿这种黑色的袍子。”

      “为什么?”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我先告辞。”说完立马一个闪身消失在雪地里。

      “哎!”肖朋佑还想挽留他,听他更详细的说法,只可惜晚了一步。

      卧于怡安郡中杨文昌的临时住处的曹华恩,认真听着杨文昌从杨府到静幽谷的一系列事情,边听边点着头。

      “就是这样,我是听你一个师兄的话才来到了怡安郡。”他紧紧地握着曹华恩渐渐暖起来的手掌,“怎么回事,你不是跟着你师父出来的吗?怎么剩你一个人。”

      曹华恩疲累的眼睛望向窗外的雪天。心里思念着还深陷险境的师父和师兄,还有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三丰师兄,心里泛起一阵无助。她借着床边杨文昌的臂力从床上坐起来,却在靠向床靠的一瞬间掉下了眼泪。

      “怎么了怎么了?”杨文昌突然急忙忙把她拥入怀中,“行行,不想说就不说,不想说咱就不说。”

      他哄着怀里的人,心里竟是比她还难受。

      “文昌……”曹华恩的声音带着一塌糊涂的哭腔,“师父他们在黄府,被暗夜围攻了。”

      杨文昌一怔,看着她趴在自己身上哭泣,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一角。

      “暗夜反叛了?这么快?”

      “嗯……忆慈姐姐的父亲也被围攻了。文昌,帮我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好,我会的。等你脚上的伤好点了,我们就走。”

      曹华恩抚摸着自己脚上杨文昌替她包扎的绷带,思考了片刻反驳了杨文昌的决定。

      “现在就走。”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杨文昌,“薛弥师兄送我出来的时候,形势已经不容乐观了。”

      杨文昌无奈,只好听从她。他把自己身上的黑灰大袄给她披上,自己又从衣柜中拿出了备用衣物,没有原先的大袄御寒,但出个门足矣。

      他扶着曹华恩下床,却发现她根本寸步难行。他无法想象她究竟是如何从黄府走到自己的临时住址的。

      他索性抱起她,朝外走去,将她放在自己一路骑来的棕色马匹上。自己则跃上马背,在她身后坐稳,双手环过她的腰抓紧缰绳,将马头方向调转至黄府的方向。马蹄声响,疾驰而去。

      一路并非完全静谧,越是靠近黄府,周围人户里窸窣的低语声越是明显。显然黄府必定是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才惹得百姓惊惶。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未敢出门一探究竟。但有一点是杨文昌不明白的。

      他驾着马,在马蹄声的覆盖下尚能听清他们的低语声。再想黄府,喊杀声定是不会小于区区一匹马的马蹄声。如果黄府的声音盖过了马蹄声,那么此时,他也该听到府中的打斗声了。

      然而没有,除了街道两旁平民们在夜里的讨论声,他什么也没听见。

      他拉了拉缰绳,给了马儿缓冲的余地,逐渐放慢了驾马的速度。

      “你的师父和师兄,该是已经逃离黄府了。”他对曹华恩解释道。

      曹华恩松了口气。“那好,我也回静幽谷去等着他们吧。”

      “我送你回去。”

      “不了,你也得赶紧回家,大半夜的,忆慈姐姐应该还在……”

      杨文昌将手指放在她嘴唇上,示意她莫有别的想法。“我送你回去。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杨府那边,我暂时回不去了,以后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但现在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不出意外的话,你哥哥和你师父,现在应该在去祁云山的路上了。”

      “这……你怎么知道?”曹华恩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真的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华恩,你能相信我吗?”杨文昌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温柔而真诚,“我只想保护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答案是什么,曹华恩心里早已不言而喻。她低下头偷偷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飘飘长发将她含羞的笑容抚得朦胧有致。她望着眼前已经敛去夜色的天空,顿时觉得一切都一定会好起来。

      “当然,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听到答案的杨文昌只将前方背对着他的曹华恩搂紧,缰绳一震,朝着大雪纷飞的祁云山,快马加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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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三丰突然将剑锋刺向面前的二人,何漠鹰像是预料中一般,转身背对曹三丰将黄忆慈护在怀里。

      按照曹三丰刚刚计划好的,他剑锋一偏,顺势刺向了尚未反应过来的五队长,趁他们准备防卫之时,又是一偏,跃上杨府围墙的顶端,防止那些人过快地跟上来。

      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是一辆马车,一个让曹三丰感到眼熟的车夫坐在驾座上,见曹三丰出来,即刻是一脸的欣喜若狂。忙挥手招呼他过来。

      “曹君,这边!”

      曹三丰本想二话不说跃上驾座,即刻驱驾远去。但掂起的脚跟,又僵了片刻,重新落回瓦上。

      似乎想起还有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对她。

      漫天星辰一点点隐去,天边渐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杨府院子角落探出墙的几棵高大的杨树被沉重的白雪压弯了枝头。冬日凌晨的空气中夹杂着寒冷的腥甜味道,来自杨府前院中因夜晚气温骤降而瞬间寒彻的一地尸体,以及遍地的鲜血。

      何漠鹰竟是一点不着急地原地抛着一块刻有字的玉石,悠闲地等候着曹三丰逃跑。就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等一下!”黄忆慈推开保护她的何漠鹰,阻止了墙顶上的曹三丰。

      曹三丰转过身,站在墙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两个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忆慈的眼神和声音仍旧不带一点温度,几乎要将曹三丰的血液凝固。

      他站在墙顶的瓦片上,与她眼神对接的一瞬间,刚刚想要交代的事情一下成了空白。

      “该不是不相信我说的吧?”黄忆慈再次逼问,“还是你仍然存在什么愚蠢的想法?”

      愚蠢的想法?还真是被猜中了呢。他轻轻咧开一边嘴角,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冷嘲着什么。

      “杀了你,有什么意义吗?”他淡淡道。

      是啊,并没有。但之前,又为何那么想要复仇?在她承认她自己是凶手那一瞬间,他也绝望过,但很快的,像是火焰被冰雪覆盖,心中早已经息事宁人。

      黄忆慈的表情露出了些许困惑。

      “如果有可能,我不会放弃你。”

      简短的一句话,趁着众人木愣的一秒,曹三丰跃至围墙外。迅速确认了三位师兄已在马车中,便夺过车夫手中的缰绳,亲自驱驾而去。

      黄忆慈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

      “黄郡主的任务没有完成呢。”何漠鹰对她报以危险的笑容,“如果黄郡主不能够履行约定,那么——我也不能履行我的约定了。”

      黄忆慈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怯怯地望着逼上来的何漠鹰。

      “想知道我会怎么做吗?”何漠鹰依旧往前,将她逼向墙角。

      黄忆慈低下头躲避他粗糙的气息,在心里给自己鼓劲——若是自己怕了他,无法与他周旋,很可能会害了三丰。

      “你为什么要挟他?曹家已经覆没,甚至部分土地和百姓还被你们泰州收了去。你若是要借黄家壮杨家势力,我嫁给你便是。三丰他已经在静幽谷生活了十二年,从没有想过让曹家东山再起。你杀了他没有任何好处。”

      何漠鹰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原本满满阴险与杀意的双眸此刻也冷淡下去,慢慢地变成了迷茫。他从心里肯定了黄忆慈说的一番话。

      不知不觉中,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一切,如今都到手了。表亲家的继承权,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杨家,还有与美人黄忆慈的婚姻。想要的东西太多,在行走的路上早已经忘了初心,直到一切真正兑现之后,这种寂静又啃噬着自己,让他蓦地循着道路去回想自己最初的意愿。

      已经忘记了,自己想要什么了吧。

      因为连自己此刻为什么并没有开心,都无从知晓。

      顷刻间,像是想清了什么,他闭目莞尔。

      “你能原谅曹三丰那颗复仇的心吗?”他的声音在此刻不同以往,少了一分阴寒,多了几分无奈和厌倦。但也许仅是此刻,罢了。

      “他能原谅我的过错,我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复仇的心呢?”黄忆慈答道,“但从来就没有什么原不原谅,我从未怪过他复仇的想法。”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不是只有曹三丰有一颗复仇的心。”何漠鹰将手放在黄忆慈身后的墙上,靠近她时眼神又恢复了平时的犀利,甚至在那黑色迷雾的深处,还多了一种叫做疯狂的东西,“我也有。”

      她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但想到何漠鹰会在她“死”在曹三丰面前之后永远地放过曹三丰,她又觉得那不安是自己的错觉。

      是应该祈祷吗?她心不在焉地跟着何漠鹰以及大部队,杀蟒全员已到,加上还活着的一众佣兵。所有人浩浩荡荡地,打算追赶曹三丰已经远去的马车。说是追赶倒不如说是驱赶,因为何漠鹰早已盘算好自己最终的计划。

      雪依然在下。透过光秃的枝头,可以看到一个万里无云的天空。

      从泰州回去只能走陆路了。

      地上积满了厚厚的雪,使得马车在雪地上的行动变得有些困难。车轮嘎吱嘎吱地在地上轧出两道清晰的痕迹。曹三丰想过这些痕迹很容易成为何漠鹰的追踪目标,但也无法顾上什么。现在水面估计已开始结冰,港口因此也已经关闭。也许只要赶在何漠鹰之前进入静幽谷的险要地势,自己和师兄们就安全了吧。

      那么身边的这个人呢?他刚刚才想起那人是黄忆慈的贴身仆人之一。就是整天凭着跟其他仆人打赌到处说他俩“闲话”的那个男仆。曹三丰倒是很想知道,他打赌赢了的那些钱是不是已经拿到手了?

      他熟练地驾着马,心里满是刚才她说的那些话。

      爆炸这个环节,是尹初师兄发现的,当初发现那些易爆物质,是在中堂里。还有那些被炸得身首异处的家具。

      “曹君……您今后……该与我们家小姐如何?”坐在旁边的仆人很小心地问道。

      他不看那仆人,仍旧直视着前方。“怎么?打赌的报酬还没要来?”他打趣道。

      仆人笑了:“我和他们呀,在黄家服侍了老爷和小姐有二十五年之久了呢,感情好得很,打赌什么的,不过是消遣罢了。”

      “拿别人的隐私消遣?”

      “不不,曹君可误会了,我们哪敢以下犯上哪,我们也不是您哪是不是?”仆人深知曹三丰内心的随和一面,便嬉皮笑脸道。

      说到以下犯上,那段时间挥之不去的一切又似乎更清晰地铺展在眼前。大杏树下、饭桌上,一点一点,是在细微之中才能品尝到的暖意和甘甜。

      “那个何漠鹰,是什么人?你们小姐跟着他应该没问题吧?”

      “他呀,杨少爷的表兄。杨尊主似乎很看好他,要他在杨少爷接替家业之后辅佐杨少爷呢。”仆人说着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至于小姐……我们刚到杨府没多少日子,小姐就经常出入何少爷的住处。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着杨少爷人也挺好,一直很保护我们小姐,就把一切都交给杨少爷了。我们也无权过问小姐的事。那个……曹君,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何漠鹰保护她,杨文昌保护她,他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她的世界,亦别提走进她的世界。

      刚刚停驻在瓦上的时候,他就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她从那个人身边带走,以实现他想象中在未来相见的某一天,他可以获得亲自保护她的权力。

      但那个何漠鹰总是一副让他看不透的样子,他并不能确定,在带走黄忆慈后,他会不会为了除掉他而连她这个“党羽”也一并清除。

      说到底,保护她即是尽量不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不论自己有多想念她。

      天从刚才的蒙蒙亮,变成了此时耀目的日出。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驶出了泰州的范围到了郊外。周围草木稀疏,被雪覆盖了大片,曹三丰一只手仍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抬起遮挡了刺目的朝阳。

      一丝动静从车里传来,咚咚咚地响着,而后是惺忪的凿嘴的声音,像是在抱怨着什么。

      “是哪位大侠醒了么?”仆人对着门帘朝里面喊道。

      “切……这里是哪儿?怎么一直晃……小七你别压在我身上!”

      “你倒是先让阿铖从我身上下来啊!”

      “谁啊吵什么吵……”欧阳铖的眼睛还尚未睁开。

      最先醒来的尹初歪过头,抬手撩开窗帘。马车外直向后飞移的郊外雪景映入他仍旧半睁半闭的眼帘,而后,眼帘渐渐升起,瞳孔渐渐扩增……

      “喂喂喂你们两个快醒醒别睡了!”尹初使劲把小七和欧阳铖一推,示意他们看窗外,“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去祁云山的路上。”驾座上的仆人撩开门帘探进个脑袋,“曹君正在驾马,三位感觉还好吗?”

      三个人同时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和脖颈,脑子里都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情,然而并没有回忆出什么蹊跷的地方。只记得喝了酒之后,大家很快便体乏困倦,早早就寝了。

      “你们不必担心。何漠鹰不过是吩咐下人在你们的酒里下了迷药,让你们昏迷罢了,药效过了便好。”仆人友善地笑道。

      随着曹三丰一声命令,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直到停下。

      他将门帘完全卷起,与狭窄车厢里的三位师兄打了个照面。

      尹初这个细心的家伙,并没有像其他两位师兄一样跟曹三丰攀谈起昨晚发生的事。他一眼盯住了曹三丰包扎着的左臂,布料上的血迹已扩大到昨晚的两倍,颜色更是不堪入眼。不似昨晚暗淡的红色,而是已经变得更加接近黑色。

      再看他暗淡的目光,苍白的唇色,即便他在静幽谷中算不上通医,也能够瞧出端倪。

      “师弟,你……中毒了?”

      “嗯。”曹三丰轻轻地点了头,“不过没有关系,等回到谷中,我会去找师父和阿朋师兄的。你们坐好,我们要继续赶路。”

      “等一下,还是换我来。”欧阳铖高大的身躯吃力地从车厢中出来,之后又把曹三丰推给小七和尹初,“你们俩照顾他。”

      欧阳铖放下门帘,给师弟们遮挡这刺眼的雪地阳光。他看了看这附近,又望望天边高耸的祁云峰。那雄伟的山峰在那之后远远望去便有了一种残缺的视感,这都托了曹三丰十二岁那年炸去了半个山峰的福。不过这倒使得它更加容易被辨认出来。在祁云峰方向的基础上再东偏移四十五度,就是回静幽谷的路了。

      调整好马头的方向后,欧阳铖正要扬鞭策马,余光却瞥见了这雪地里最不应该出现的景象。

      一大群人循着车轮印记追到此处,队伍整齐有序,并迅速横向排开,截住了他们去往静幽谷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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