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必然回眸

　　“我从他身上学到了什么？”你蹙眉耸肩，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荒谬的言论。
　　“我只能告诉你，即便我们曾经在同一个教练门下一起训练了五年，但私底下切尔雷赫与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我们碰不到一起。而在冰场上，没错，我们是竞争对手，不过也仅此而已，我们的风格完全不同，试问，我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

　　仿佛要撇尽一切的联系，似乎你从来就是如此。我站在大厅另一头地自动贩卖机前，扭开瓶盖，喝上几口水，然后漫不经心地拿着我的水走向选手休息室，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里站着谁，也不在意那个人会对着摄象机与记者的话筒如何谈论着亚历山大·切尔雷赫、他曾经的同门师兄、现在的死对头——我。

　　“别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沙夏，你知道女孩子们怎么形容你？他们说你拥有太阳般璀璨地微笑、王子的风度以及忧郁迷人的眼神……那种被隐匿在微笑背后的深度忧郁……”

　　一个人从旁边的洗手间突然窜出来，微笑着搂着我的肩膀。我蹙了蹙眉，顺手给了他两下。那人笑着跳开，竟然唱起来：“是谁叫你这样伤心，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够了，沙萨，去他妈的忧郁！”我顿下脚步，伸出胳膊扣住那家伙的脖子，沉眉苦笑：“沙萨，别再用这个该死的话题烦我。你看到的，现在每一个人都疯了！他们紧张激动着，好象终于挖到了一个让他们兴奋的故事：啊哈，昔日同门师兄弟如今反目成仇敌，为什么会这样？哦，因为亚历山大·切尔雷赫与叶夫盖尼·瓦西卡诺夫之间的竞争日益激烈，他们的教练认为瓦西卡诺夫更具有才能，于是切尔雷赫一气之下投奔原教练的老敌，好了，既然成了死对头，他们曾经在一起的五年发生过什么呢？伟大的友谊在激烈竞争之下转化为敌意？或许他们曾枕着对方的手臂寻求安慰可现在却不得不指着对方的鼻梁骨说‘你是个叛徒！’‘现在我们只是敌人！’，多让人心疼！多么凄美的故事！多么有意思的过去！够了够了，都他妈见鬼去吧……忧郁，该死的忧郁，上帝知道我有多忧郁！”

　　我咆哮着，一时之间忍耐着的烦躁全部爆发了出来。

　　欧洲锦标赛的冠军是我，而全国锦标赛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是他。三天后……三天后的世界选手选拔赛赢家又会是谁？这是个好问题。

　　不论谁赢谁输，总之这个过程已经快被炒爆了！

　　我们被安排在同一家饭店、同一时间、在同一场地训练，甚至晨跑热身各自背后都会跟着台摄象机。太棒了，那简直太棒了，我完全可以想象那些广告会打着什么标题，男人间的决斗？或许……可能……

　　该死！

　　“沙萨，你看那小子多么地配合，横眉冷对的眼神，还用他那一惯不善言谈的臭嘴说‘我们只是敌人，我从他身上学不到任何东西，不过托他的福，他走了，我可以独占兰丁格尔’！”

　　“够了够了，沙夏，我知道你有多烦躁……好了放手，你会勒死我。”萨沙苦笑着点头，他明白，我也知道他明白。我们的关系如何，他一直清楚。

　　我眉头松了松，顺带也松开了手，“那别再提那个该死的家伙。”我叹了口气，摇头耸肩：“晚上一起喝一杯。”

　　“当然。”他点头，“沙夏，或许你还在意昨晚那位漂亮的法国姑娘。”

　　“至少与她交谈我可以很轻松，不用想起这些该死的事。但愿小报别再写什么‘切尔雷赫饮酒放荡’之类的花边小新闻。我已经够出名了……”我苦笑。

　　沙萨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兄弟，别在意那些，他们要怎么写随他们去，你知道他们的目的，他们收了钱，会钻尽一切空子玷污你的名誉。”

　　我皱眉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错，在那些记者看来，成就两个人的传奇需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还有一个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坏孩子，而我似乎已经不幸被列入坏孩子的名单，从我背叛我的前教练——俄罗斯花样滑冰界赫赫有名的弗拉基米尔那一刻起，我很难对一次……好在我的冰迷始终支持着我，他们站在我这边，丝毫不相信那些恶意的中伤。

　　“我知道……”沙萨不停地点头，表示他理解我的心情也为我现在的处境深表遗憾。他抬头对我微笑：“你能做到的，沙夏，了解你的人都知道，没什么会让你动摇，你一直是个坚持自我的人。”

　　坚持自我的人？如果早上两年，这样的赞美足以让我抱住他感激地猛亲。而现在我只能苦笑着回拍了沙萨的肩膀点头，“谢谢，真的，你跟我说这些我很感激。”

　　可那些都已经不是重点，我不会动摇，是的，因为我天生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我从不为别人的看法改变我自己的步调。

　　“但是……沙萨，说真的，我觉得很累。我并不是个斗士，我不想与谁搏斗，输或赢，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滑我自己的冰，或许我想证明些什么，向我的支持者和敌人……可这让我很疲惫。”

　　抬眸望向那个人，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着，似乎坚定和坚信着什么。采访好象已经结束，他摆脱了簇拥着的记者，推门打算离开。我知道，那些记者很快会来围住我，告诉我他刚才的那番评论，然后希望我说点什么作为反击。

　　“二十……十九…………十、九、八……四、三、二、一……”

　　我淡笑着开始倒数，沙萨则靠墙抬眸笑看着我。对于这套屡试屡中的鬼把戏，他看我玩了不下百次，却从不觉得厌倦，总是颇带玩味地笑着。

　　“零。”吐出最后一字，我挪开视线，颔首而笑。

　　我知道，从没有意外，一次也没有。每每我望向他，倒数二十秒，那人必然回眸，这似乎是一种默契，纵然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谈不上好，就算我们十年不交谈，任凭我们如何争吵或相互讥讽，但默契丝毫没有减退，像一种讽刺，发生在两个死对头身上。

　　“你还是乐于玩这种把戏，令人吃惊的是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失误过……要是被记者或冰迷知道了，你猜会怎么样？”

　　沙萨笑着，将目光从大门那边抽回。我笑着，知道又一次成功应验了。

　　“很显然，不久就会产生出让人捧腹或垂泪的好故事。”

　　其实已经产生了，网络上，从来就不乏对我们关系的猜测，甚至有一次记者告诉我，他看到了一篇有意思的东西，他们说我是同性恋，而我可爱的另一半，名字叫做瓦西卡诺夫！

　　或许我该杀了他，在未来某个让我倾心地姑娘抹着眼泪告诉我她成全“我们”之前。那家伙如果知道了大概会先一步干掉我……看上去……呃……据我所知，在与女人的交往方面，他并没有冰场上的成就。

　　“至少，你们在意对方。”沙萨望着我，看那模样，不像在开玩笑。

　　我蹙眉，“你知道，或许那家伙最大的乐趣就是不让我称心。”

　　“热尼亚未必是那么想的……”沙萨摇头。我突然想起，这家伙似乎是我和他唯一共同的朋友。

　　“可他是这么做的。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巴不得我消失或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他就是唯一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人，教练唯一的宝贝，俄罗斯人们的骄傲。当然，我其实也一样，如果没有他，我会少很多烦恼，不必挣扎着要与谁对抗，一切都会轻松自在。”

　　我叹了一声，如果沙萨不遗余力想让我们“和好”那他根本就是白费力气，这样的事他以前做过，可结果如何？我未尝不想少一个对手，至少私底下没必要那么较劲，可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在我们的关系朝着最坏的结果发展前，我也试图去改变什么。或许有的人天生就注定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毫无理由。

　　“我有些羡慕你们……”
　　半晌，沙萨突然开口。

　　“羡慕？”我挑眉苦笑，“羡慕有那么一个家伙从小就对你横眉毛竖眼睛，还是羡慕有人指着你的鼻梁骨说我们是敌人？”

　　“都羡慕。”沙萨笑起来，表情突然多了几分落寞，“在我膝盖受伤之前，我站在你们中间，无论是私底下还是赛场上，等我伤好了回来，赛场上就只剩下你们。就好象老天这么安排，我没想到你们双方进步那么神速，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被抛下老远，每个人都在叫你们的名字，那里已经是你们的赛场了。你也好，热尼亚也罢，不论你们究竟怎么看待对方，但不可否认，你们已经是一体的，你无法不在乎他，他也无法不在乎你。”

　　我征征地看着沙萨，半晌，哈哈大笑，点头：“很有意思。”

　　起步走向休息室，我回头看萨沙，他依然靠墙站着，望着大门那头出神。或许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但他不理解当事人有多恼火。

　　我闭上眼，想起最初偶然发现那可笑的‘默契’，那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面孔对着我，冰蓝的眼眸里波澜不兴。我始终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那时他看到的是怎么样的一个我。

　　我们截然不同。他习惯沉默，至少对我是如此;他总可以保持百分百的冷静，简直是机器.而我乐于开口，愚蠢而又满不在乎地到处乱撞，撞得头破血流事后还能好了伤疤忘了痛地开怀大笑。

　　或许我们只有一处是相同的，都好奇着，那人怎么能那么做……

　　三天后的下午，我们在聚集了数百万人的赛场里、在众目睽睽下抽签，而抽完签立刻上场。多么有意思？我感觉得到，现场所有的人热血沸腾。

　　我的教练在场下告诉我，“沙夏，你能做到。”

　　我能做到，我也这么告诉自己。但我能做到什么？输或赢只意味着拿到冠军或丢掉了冠军。

　　当我举起写着“２”的号码牌，那样的压力让人窒息。这可能是个好数字，先上场的人压力比我更大，并且裁判在打分上也会有所保留。但我完全可以相信……他没有失误。

　　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看他。忽然……我发现他的嘴皮似乎在微微的张合，那口型再熟悉不过。

　　也许他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颔首淡笑，或许那表情应该叫做冷笑。

　　我怦然一惊，开始计时，二十……十、九、八……

　　当我颔首，他面无表情地放回一号牌，淡然滑向场边，弯腰套冰刀套子时果然故作无意地回眸。

　　我笑，原来是同样的把戏……我们已经玩了多少年？默契，默契……

　　［二十……十、九、八、七……四、三、二、一……］

　　［零！］

　　这根本是个恶性循环，该死的……默契！

　　-------END------

　　《宿敌》正篇: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24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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