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这长绝,我一生只跳过三次。
一次,让我名动天下,身不由己。
一次,让我双腿废疾,如陷囹圄。
最后一次,身死情绝,让我知道这世间,何为痛。
【古早短篇作品,如果不满意,非常抱歉!】

【下面是正在更新的,马上完结啦,欢迎跳坑】
《两处山河[民国]》
自立自强女主X民国顶流男主,主线为1914-1925年间中日韩三国青年上下求索的故事,架空民国,HE。
以下为文案:
那是民国三年的小年,12岁的初华孤身去往广州,挤在小小的三等船舱中,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
甲板上有个中国人在做演讲,说民主,论共和,她看着看着那里又忽然变成了一张戏台,唱的是霸王别姬,却没有霸王,只有虞姬拿着剑孤零零地杵在那儿,台下的看客骂骂咧咧地将手里的瓜子酥糖全扔了上去……
原以为那只是个梦,却没想成了后半生的颠沛与流离。他们一个是世家贵族的公子,是戏台上众心捧月的角儿,一个是身份低微的窑姐女儿,是不被承认的中国人,一场旧式婚礼的闹剧将他们的命运就此相连。从此两处山河,皆是旧梦。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文 悲剧
 
主角 视角
刘朝歌
互动
公孙敬
配角
苏易


一句话简介:公主她双腿废疾?假的!

立意:君子坦荡

  总点击数: 1226   总书评数:3 当前被收藏数:11 文章积分:703,69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暂时还挺满意
    之 宫廷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449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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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绝步

作者:久而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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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绝步


      引

      方才碧丫头说又有宫女听到公主阁那边传来哭声了,我在灯下缝衣的手兀地被刺了一下,皱皱巴巴的皮肤涌上了几点鲜血,我用手抹了抹将手上的衣服放在架子上,起身拿了盏琉璃宫灯,走到还在一旁同其他婢女兴高采烈说着公主阁诡异哭声的碧苑身边道:“碧丫头,陪我去公主阁看看罢。”

      碧苑僵着脸结巴问我:“温姑姑,现……现在吗?”

      我看着窗外沉沉又重重的夜色,将手上的宫灯塞到她手上,“我老了,手脚不利索了,你且为我掌灯吧。”

      碧苑不情不愿地执灯走在前头,长长的宫廊上灯影相叠,映着远处的孤月无光,寂寥于幽幽的夜空。四周人声寂寂,只有我和碧苑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忽然耳边似听到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我缓缓转身向后看去,却是仍是一条长廊,唯有苍白的纱幔被夜风轻轻撩起。

      我记得,正是三十年前的今天,安华长公主于长绝台上跳下,薨。

      很快便到了公主阁,我掏出钥匙插进爬满了锈痕的铜锁,锁芯中传来闷沉的咔喳一声,我将殿门推开,厚重的灰尘在昏暗的灯光中飞舞,碧苑将殿中的灯点上,暖色的薄光顷刻盈满了整个宫室。我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切,却早已是封尘在三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如今小山屏上已被灰尘侵染,蜘蛛网肆意盘结,就连公主当初最喜欢的梳妆台也早就覆了几层灰迹。我颤颤巍巍走了过去,手指抚上灰尘,泪眼迷离中仿佛看见公主又坐在妆台前,拿着那幅画问我:“公孙先生说这画的是我,却何故送了一幅水墨于我?”

      碧苑看着我老泪纵横的样子慌张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伸出衣袖擦干了泪道:“碧丫头,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一

      三十年前正是大寅五年,我还记得,那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

      过了正月十五便是太后六十岁的寿辰,宫中人人都忙着为太后贺寿之事,听闻皇后那边已经请来了西域舞娘正排练着一出歌舞,看来费了不少心思。如今皇上在西苑养病,朝中大权半数落在皇后手中,外戚乱政,刘氏江山已岌岌可危。太后是北齐人,当年先帝灭了齐国的宿敌燕国,将燕人一半的军队交到太后手中,所以如今无论是皇上想要重握江山还是皇后意欲凤临天下,都必须得到太后手中的那一支军队,太后年事已高,早已有放出兵权之意,这次虽是为太后贺寿,实则是皇上皇后两派的明争暗斗。

      从半个月前公主便开始在宫外募集画师,太后好画,却对目前宫中流行的以浓墨填充空白的画法嗤之以鼻,嫌其浮华造作,故一直未能寻到一副好画。

      这次被送入宫的画师共有二十三人,送名帖来时李公公悄悄指了指其中一人的姓名,小声道:“这位是苏将军送来的。”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是想我能在公主跟前美言几句让此人留下不能拨了将军的面子,可他不知道公主现在与将军表面上虽是和和气气,心中却是对他恨之入骨。当年苏易娶皇后侄女沈氏的情景尚还历历在目,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公主卧病在床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神情,我若是如实告诉公主此人恐怕是连公主的面都见不上。我笑笑低眸看了眼他指的名字--

      公孙敬。

      公主这次的试题是要求他们画公主的画像,他们昨日才进的宫,自然无一人见过公主的面容,我将试题拿去碧落轩的时候画师们嘘声一片,有几个公然质问我道:“在下从未见过公主,怎么画得出公主的模样?”

      “这就需要各位好好想想了。三日后我来取画。”我屈膝离开。

      离开碧落阁的时候身边引路的李公公指着院中对着那株未开的杜鹃花凝神的青衫男子对我道:“温姑娘,他就是老奴提到过的公孙敬。”

      我转眸看了一眼,他一袭青衣,玉簪束发,背影爽朗清举,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画师独有的隐逸风雅。

      与我之前所想确有很大不同,难道苏将军此次真的送来了公主想要的画师?我抿唇冥想片刻,随后走出了碧落轩。

      三日后我去碧落轩拿画的时候特意用目光寻了一下公孙敬。他不在。

      公主阁中公主一张一张地翻着画,脸色却越来越黑,此次进来的画师中确有不少画艺精湛的,却不是投机取巧之士,就是阿谀谄媚之徒,他们的画中有半数用花枝隐去了公主的面容,有半数忽视了公主不良于行的事实,画作还未看完,公主一怒之下就将它们摔到案台上,转首对一旁候着的我道:“素素,你把这些都送回去,安排他们出宫。”

      我忙屈身上前收拾画卷,却蓦然发现摊开的画卷中有一幅似曾相识,抽出来一看竟与当年苏将军送给公主的那幅不差分毫,画的是公主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跳长绝步时的模样,绯红的玲珑水袖遮住了半张脸。

      而那幅画的落款是——

      公孙敬。

      二

      我被惊得杵在那儿,公主放下杯盏看了看我:“怎么了?”我颤抖着手将画拿给她看,“公主您看……”

      公主接过画看了片刻,指尖拂过落款处的名字,朱唇轻启:“公孙敬……”

      我连忙跪下解释:“奴婢该死,李公公曾对奴婢说过这个公孙敬是苏将军送来的人,奴婢不该欺瞒公主。”

      公主望了我一眼,嘴角绽出若有若无的一笑:“纵然他是苏易身边的人,此前看过画,可怎会连用墨浓淡都一模一样?”

      “公主此话……是何意?”

      她未回答我,一壁卷起画轴一壁淡淡道:“留下公孙先生,其余画师都送出宫罢。”

      “是。”

      公主去见公孙敬的那日,乌云蔽天,阴雨绵绵。陈国很少在正月里下雨,此次却是一连下了好几日都未停。

      陈公公已在我们来之前通报过了,公孙敬恭敬地跪在帘前,公主坐在碧落轩的珠帘后仔细打量着他,指尖轻叩椅臂。半晌,开口道:“现今离太后生辰尚有半月,公孙先生可有能力为本宫画出一幅画?”

      “公主请说。”

      “长安十景,收于一纸。”

      所谓长安十景,即烟柳、雾湖、翠堤、情木、重楼、姻缘锁、小山寺、玲珑塔、八宝阁以及,长绝台。

      长绝台是长安十景中唯一一个坐落在宫中的美景,是公主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跳长绝步时太上皇为其所建,公主一舞动天下,长绝台因而闻名于世,但自从三年前公主因苏易娶亲一事心神不定,不慎从长绝台摔下双腿废疾后,太上皇就命人锁了长绝台,自此世间也再无长绝步。

      纵然公孙敬对长安美景都了如指掌,可以胸有成竹地画出,可惟独长绝台,我想他画不出。

      果然在公孙敬答应作画的第十日,他双目青郁地来到了公主阁,要求进长绝台一看。

      那里是公主的伤心地,我本想搬出太上皇阻止公主答应他的请求,然而公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淡然开口道:“依先生。”

      我们去长绝台是在晚上,公主身边只带着我一个婢女,我执灯走在公主身侧,琉璃的灯罩中发出昏暗的光亮,薄薄地照在我们前进的路上。

      公孙敬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不语。

      公主此前要我调查过公孙敬的底细,确实是和苏将军有些渊源,公孙敬三年前在苏府做了十年的门客,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未能被举荐入宫,三年前他离开将军府,无人知晓他的踪迹,直到三年后他回来。

      长绝台共有三百八十一节台阶,公主无法上去,只将钥匙交给公孙敬并嘱咐他道:“你只有一夜的时间。”

      而那一夜,公孙敬一次也没有出来,公主也一步没有离开。她一直抬首望着长绝台,眼中淌过许多我看不明白的感情,似悲非悲,似哀非哀。我自七岁开始便跟在公主身边做事,然而此时才知道我终究是不了解她。

      那夜,孤月寥星,破裂的纱缦纷飞在夜空。

      公主自那以后同公孙先生便再无任何交集,除了那一天。

      只记得那是在公孙敬交画稿的前一天,我陪同公主去御花园中看那些杜鹃是否开了花,远远地便见一人着了一袭青衫站在花圃前凝神,似乎要与周围的绿意融为一体。公主素来偏爱杜鹃花,太上皇便修了这座花圃供公主赏花,即使是皇后也无权在未得到公主的允许下私自前来赏花,这人显然是无视公主的规矩。

      我大喝一声,那人转眸望见我们,忙走过来跪下:“草民不知公主御驾。”

      竟然是公孙敬。

      三

      公孙敬误入花圃,按理是要受罚的,奈何他有作画任务在身,暂时不能拿他怎么样,公主准备放了他,我却不甘心,他是苏将军门客一事我还在耿耿于怀,公孙敬便自请到:“草民愿为公主画幅肖像来弥补今日冒失之过。”

      于是公孙敬交画稿的那日,他一共携了两幅画来,一幅是八尺的长安十景,另一幅则是山水,他特别交待我这幅山水是赠予公主的。

      世间绘山水者,无非技与情,而公孙敬送来的这幅画,于技于情皆精湛无双,远山寒暮,轻舟水上,用墨手法可见一斑。

      公主拿了画后倒没有太大惊异,只轻声问我一句:“公孙先生说这画的是我,却何故送了一幅水墨于我?”

      我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公主便没再说下去,只叫人将两幅画都妥善置好。

      太后寿辰那日,皇上皇后两派自然是明争暗斗,杀人不见血,而最终公主以一幅八尺长的长安十景图拨的头筹,成为当日最得太后欢心的礼物。

      可是后来在的筵席上,我没有找到公主,那日苏将军携着夫人沈氏也在酒席上,我想公主大概是不愿来这宴席了。

      我从永寿宫一路找回公主阁,仍是未发现公主的身影,汗水早已浸湿了半身衣裳,直到后来路过碧落轩的时候才听到院中有许许人声传出,我一颗绷紧的心才松了开来。

      是公主和公孙敬在谈话。

      公主仍是那般清淡的嗓音:“公孙先生答应本宫会在寿辰这日告诉本宫实情,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公孙敬默然良久,黯然开口:“当年苏将军赠予公主的那幅画,的确出于草民之手。”

      我身子一顿,当年公主正是因那幅画才爱上苏易。只听得公主冷笑一声:“果然,这么多年他有哪件事没骗过我。”

      公孙敬恭敬道:“也许苏将军有他的苦衷。”

      “苦衷么?他为了娶沈璎璎费尽心思接近我,这大概就是他谎称是自己之画的苦衷罢。”院中忽然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二人皆不再言语,半晌,公主问他:“那你此番送一模一样的画进宫吸引我的注意,是为了什么?”

      公孙敬一字一句道:“为了能让公主重新站起来。”

      公主良久未说话,忽然轻笑了一声,“本宫双腿已废疾多年,站起来?痴人说梦!”说罢她拉开了院门,见我立在门外亦没有多大诧异,只冷声道:“推我回阁。”

      我回头看了眼立在门口的公孙敬,他面无表情,眉目素淡,我抿了抿唇推着公主离开。

      远远望去,太后的永寿宫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想来是宴席还未散,我担心公主这样冒然离席会引得太后心生不悦,正打算劝她去永寿宫时却忽然见眼前摇摇晃晃地走来个人影,我欲拔出腰上的剑公主出手阻止了我。

      那人停在我们三尺处,月光照上他的眉眼,我才发现此人竟是苏易苏将军,只是满身酒气,见到公主也忘了行礼。

      公主抿唇一笑:“苏将军,你怎么走到这来了?”

      “我来找你。”他望着公主,一字一句道。

      四

      公主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斜眸望向他:“苏将军久战沙场,竟连礼数也忘了么?”

      “朝歌……”他上前半步,叫出公主的名字,一如当年那般。

      公主眉色微动,她转首对我道:“推我离开。”未想她话音刚落苏易便疾步上前按住了扶手,倾身望着公主,他们的距离不过咫尺。

      “大胆!”我喝道。

      “朝歌,我怕我会撑不住……”公主定眸望着他,眼中看不出丝毫感情,苏易忽然苍然一笑:“我知道了。”说罢直起了身,我趁机将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夫君!夫君!”沈璎璎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公主厉声道:“收回剑!”

      我有些犹豫:“可是……”

      “收回!”

      我望着苏易,咬唇愤愤收回了剑。

      沈璎璎很适时赶了过来,扶住站都站不稳的苏易,对着公主行了个礼,公主冷冷望了她一眼,示意我推车离开,未走几步忽又让我停下,她转首对苏易道:“将军夫人三年未孕,为了子嗣考虑,苏将军应纳妾才是。”

      “多谢公主挂牵。”苏易道。

      公主满意地一笑,沈璎璎在一旁有气不敢撒。

      我推着公主回到了公主阁,嬷嬷告诉我们太后已在阁中等候多时,我心下一惊,害怕出了什么事,公主若有所思,让嬷嬷先去碧落轩找公孙敬,要他来这里一趟。

      然而事实与我们想的不大相同,太后见到公主却是笑容满面,说极为喜欢她今日送的十景图,还特地带了些扶桑进贡的糕点送给她,公主面有歉意:“这种事让儿臣自己去拿就好了,何必劳烦母后走一趟。”

      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我今日来,也不只是为了此事。”说罢频退了众人,对我道:“你也下去。”

      “是。”我俯首退下。

      门外公孙敬已等候多时,见我出来,欲言又止,我走到他身边冷声道:“太后意外来访,公主怕是画出了什么问题,故叫你来这一趟。”

      “那画……”

      我打断他的话:“画没有问题,太后很喜欢。”

      他舒了一口气,转眸见我望着他,问道:“姑娘是想问在下什么么?”

      我抱剑颇有敌意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三年前你离开将军府,为何现在想要入宫?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淡淡一笑,如月色薄然,“姑娘非要将这天下人都当成诡计多端的恶人吗?”

      我心头一震,竟无力驳他,他说得没错,在我心中除了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公主外,这世间没有一个好人。

      “至少你不像好人。”我说。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公主跟在太后身后从阁中走了出来,我们一干人等跪下行礼。太后走到公孙敬身边时顿了顿,公主道:“他便是十景图的画师,公孙先生。”

      太后低眸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倒是个白生的公子。”

      自从送走太后,公主就一直坐在妆镜台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秀眉紧蹙,我给她梳理云鬓,珠钿花钗全都拔下来后公主突然问我:“素素,你说我好看么?”

      “公主的容貌在奴婢心中无人能及。”我说。

      她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抚过镜中的自己:“可是……很快就不是我的了……”

      我手一顿,木梳从手中滑下。

      “素素,陪我喝杯酒吧”公主转首叫立在一旁的婢女拿酒过来,依旧是公主用杯我用碗,公主打趣我道:“你酒量这么大,将来哪个男人敢娶你?”

      “那奴婢就追随公主一辈子。”我端起碗,一饮而尽。

      五

      那日我饮下第二碗后便失去了意识,即使我在喝第一口时便感觉到了异样,但那是公主的酒,我无条件相信。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时是在公主的床上,公主阁内空无一人,而公主的轮椅在床侧安静地停着。

      半掩的窗户吹来阵阵凉风,烛火在琉璃灯罩中摇曳,一时恐惧如潮水般袭来,我不知怎的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公孙敬。

      顾不得许多,我起身跌跌撞撞向碧落轩走去。

      轩中大门紧闭,我只能翻墙而入,里面只有一间屋舍透出薄薄的微光,窗纸上投下两人的身影。

      公主音色悲戚:“下月我便要下嫁太后侄儿左相之子马维。”

      “你……答应了?”公孙敬嗓音颤抖。

      公主未回答他的话:“太后答应大婚之日会将兵符给我,此番来见先生,是想求一事。”

      “……值得吗?”

      公主轻叹一声:“我早已分不清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她背过身,“先生说来宫中是为了让我能重新站起来,现在我实现了先生的愿望,那么也请先生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公孙敬的手撑着桌子,半晌黯然开口:“公主请说……”

      “帮我将兵符送到禹行关成将军手中。”她转过身,言辞是我从未见过的恳切:“素素已被皇后身边的人盯紧,如今我能相信的只有先生了。”

      他缓缓开口,嗓音如被哽住:“草民领命。”

      “多谢先生。”公主推门离开,我跪在门外,用剑撑着身子抬头看着她。

      “早知道该给你下重一点的分量。”她说罢走了出去,我急忙起身跟上,低头不言半句。

      当年公主于长绝台上跌下我是亲眼目睹的,公主双腿废疾多年如今怎么会……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站起来?”她忽然顿足,转过身问我。

      我后退一步,“不敢。”

      她轻轻笑了一声,抬头望向天边渺茫的月色,夜风撩起她未绾的青丝,远处传来五更的梆声。

      “因为父皇当年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宫中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公主大婚的那日,十里红绸铺满了长安街。

      太后如约将兵符给了公主,公孙敬化装成内侍的模样悄无声息地拿走左半兵符,一切都未出什么差错,如一场排了无数次的折子戏。然而后来公主的仪仗队甫行至半路就遇到驸马那头派人过来的人,对我耳语几句,我忽觉头晕目眩,无措地望向公主,断断续续道:“驸马……驸马薨了……”

      公主眉宇的慌张只在片刻,她忽然掀开轿帘命令道:“回宫!”

      驸马在大婚之日薨毙之事已成为王公大臣茶余饭后的笑谈,坊间皆笑传公主克夫,然而公主却对此事无甚在乎,依旧会在子夜登上长绝台眺望禹行关的方向,已经整整两月,公孙敬音信全无。

      这头驸马的死因还未查出,那头太后因驸马的死心疾积郁不散一夜薨逝。

      办完太后丧事的那个雨夜,皇后到了公主阁,一身华服,步摇金钗,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公主丧服未退,正坐在窗前整理着茶具,眼皮也没抬一下,只道:“太后初薨,皇嫂打扮成这样怕是不大合适。”

      皇后不屑地哼了一声,厉声道:“交出右半兵符,本宫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太后果然猜得没错,她一薨逝你便有动作。”我推着公主走到她面前,公主抬眸望向她:“皇嫂凭什么有自信我会给你兵符?”

      “就凭他!”皇后拍了拍手,门后忽然走进来一人,雨水打湿了半边青衫。

      竟是……竟是公孙敬。

      六

      窗外一声惊雷,公主的手顿然拍在轮椅的扶手上,逐渐握成了拳头,白若凝脂的手上青筋骤显,公孙敬低首不语,皇后笑道:“他一早便是本宫的人,刘朝歌,别忘了,本宫是看着你长大的。”

      公主很快平定下心神,至少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望着公孙敬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没有右兵符,你依旧得不到军队。”

      皇后斜眸看了她一眼,走上台阶,坐在大殿的正椅上:“忘了告诉你,现在整个皇宫半数以上都是本宫的人,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那就试试看了。”公主抬眸傲然望着她。

      皇后走后不久,正在妆镜台前梳洗的公主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我慌忙欲叫御医被公主拦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我没事。”

      “那公孙敬……”

      “不要提他!”

      我闭口不敢再提,抬眼看到侍女小薰忽然朝殿内张望,我走上前去,小声问她:“怎么了?”

      “苏……苏将军来了,在殿外等候。”

      公主听后冷冷哼了一声,“今晚真热闹。”

      果如公主猜的那样,苏易亦是来求兵符的,当然最后也是无功而返。离开前,苏易对公主说他会等。

      后来整整三日,公主滴水未沾,就算吃一小口也会立刻吐得昏天黑地,而那三日的每个深夜,公孙敬也在殿外等着。

      公主不愿见他,最后我一气之下走到殿外拔剑对着他,厉声道:“我温素向来不怕任何人,先生再不走的话就别怪我手中的剑无情了。”

      公孙敬眉色不动,泛白的双唇微启:“恳求姑娘能劝劝公主,将兵符交给苏将军。”

      “痴心妄想!”我举剑欲杀他,却被公主突然的一声“住手”止住。

      公主走了出来,两人皆是一般憔悴,四目相对,良久无言。最后公主淡淡道了一句:“你走吧。”

      “是。”公孙敬作揖离开。

      那时我不知道,这一走,竟是两人此生的诀别。

      最后在皇后给的期限之日公主将兵符交给我,要我无论如何也要送到苏将军手上,我不解:“公主,苏将军他是……”

      “素素,”她握住我的手,“如今我们只能铤而走险了。”

      铤而走险,多么无奈的四个字。

      我扮成宫女出宫,将左兵符交给了苏易,他似乎知道公主最后一定会将兵符给他,临走前他问我:“公主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我咬牙切齿,“一个字也没有。”

      七

      宫中两派相争的局面便在公主将兵符交给苏易的半月后陡然改变,据线人报禹行关的成将军日前已收到一块右兵符。

      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饮茶,一不留神杯盏从手中滑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成将军已收到右兵符,那也就是说公孙敬……然未等我们理清楚这其中因由,常年在西苑养病的皇上突然移驾公主阁,见到公主眉宇之间喜色难耐,他紧握着公主的手,激动道:“朝歌,我们赢了,这天下终究是我刘氏的天下!”

      公主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恭喜皇兄。”

      “皇妹气色怎么这么差?是生病了?”皇上关切询问。

      公主摇摇头,努力延展着唇缘的微笑:“没有,是我太高兴了。”

      皇上在公主阁只待了片刻,随后前往御书房与秘密进宫的大臣商议要是,他前脚刚走公主后脚便起身去往凤仪殿,她脚步很快,我几乎有些跟不上,我知道她是想要去找皇后,走了一半她忽然停下,对我道:“去朝前。”

      果如公主所料,皇后正坐在朝前的大殿上,身上着着一套精心绣制的龙袍,却披头散发,精神萎靡。见到公主来了,她支颐着椅臂半抬眼:“刘朝歌,你果然不是废人。”

      “公孙敬在哪?!”公主厉声问道。

      “本宫为何要告诉你?”皇后桀然笑了两声,“他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可你到如今才想起他,着实悲哀。”

      公主突然上前掐住皇后的脖子,眼底迸着怒意,我一次见她如此震怒,几近疯狂,公主冰冷道:“你不说,我杀了你!”

      皇后不屑地一笑,斜眸看着她:“说了又如何?反正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他了。”

      公主突然用力,皇后痛苦地抓着她的手,指甲在她的手上留下串串血痕,公主眼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我站在一旁不敢上前,正当我以为皇后这次必死无疑时,公主却骤然松开了手,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从口中涌了出来。

      “公主!”我上前抱住她,皇后猛烈咳嗽了几声,望着踉跄站着的公主狠绝地笑了笑,“好,本宫告诉你,那个画师他现在就在后山,估计早已被那些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吧,哈哈哈哈……”

      “你!”公主双唇颤抖,拔出我腰间的剑指向她,却始终没有刺下去,滚烫的泪水从双眸中滚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手背。

      皇后突然凄绝一笑向前扑来,胸口撞在了剑口上,她瞪大眼睛望着公主,嘴角还噙着笑意,身子一点一点地滑下去。

      公主摔了剑,向后退了半步,我慌张擦着她脸上的血迹,道:“公主……我们走吧。”

      公主木然地被我扶着离开前朝大殿。远处雾霭忽起,天幕沉郁,似有大雨将来。

      八

      我扶着她回公主阁,路上遇见了进宫的苏将军,一身银白的雕翎戎装,方才已听皇上说他即将起身去往禹行关与成将军会合。苏易跪下身对公主叩首,振然道:“臣一定会将燕国的军队带回来,替公主守这万里江山。”

      “起来吧。”公主抓着我的手臂勉强站稳,对他无力笑了笑:“本宫相信你。”

      “朝歌……”苏易上前半步,看着她煞白的脸眉头深锁,伸手欲抚她的脸,公主偏过头避开他的手,“本宫没事,将军不用担心。”

      苏易收回手,深深地望着她:“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公主颔首:“好,本宫等将军凯旋。”

      回公主阁的路上,公主突然说要去长绝台走走,她抬眸凝望着不远处在沉雾缭绕中的长绝台,无声笑了笑:“公孙先生说当年他随苏易父亲进宫,正好见到我第一次跳长绝步的样子,故才有了那幅画。”

      公主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我低头不知如何应她,口中满是苦意。

      走了一半忽然寒风肆起,夹杂着三两雨滴,公主指了指前面的亭阁,对我道:“有些冷了,我先进去避避雨,你回阁帮我拿件薄袄来。”

      “是。”她说得那样平常,我没有任何怀疑,俯首离开。

      然而我拿着伞和衣物未走多久,忽然看到从长绝台方向急急忙忙跑来三四个宫女,我拉住她们急声问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长绝台……长绝台上有人在跳舞!”

      我心口一滞,将手中的东西塞给宫女,不顾一切地跑到长绝台下。

      果然是公主!

      素手如玉,裙角翩然,不沾凡尘,宛若飘仙,正是当年一舞动天下的长绝步。

      “公主……不要……”我哭喊道。

      她低眸望了我一眼,完成最后一个动作,纵身跃下长绝台。

      “公主!!!”我发疯似地奔到她身边,她躺在血泊中半睁着眼,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断断续续道:“素素,我这一生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公孙……公孙先生的最后一个……愿望……我也帮他……实现了……”

      “公主!!!”我抱着她失声恸哭。

      忽有一幅画落在她手边,是公孙敬为公主画的那幅山水,迤逦的水墨逐渐被鲜血染红。

      大雨倾然落下。

      终

      苏将军回来,正赶上公主的葬礼。

      他不敢相信,抱着公主的尸首一遍一遍重复着公主生前对他许下的约定。

      后来,公主阁被封,皇上重掌大权,天下一片安宁。

      而我,终老于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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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长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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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神住楼上
    本书又名 《我是你的老缠粉》《与大大们同居的日常》 《论次元墙的破裂》《男神还是要有的,万一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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