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她在等一日,等了十年——等着他相公断气,成为寡妇。

【有续集,酝酿中,敬请关注专栏】
内容标签: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生不曾负。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4135   总书评数:11 当前被收藏数:39 文章积分:12,249,64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杂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490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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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珠记

作者:又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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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珠记


      天色将晚,朱霞散去,洛水江涛滚滚而西。江面雾霭茫茫,乍现几只红鸟,顺着流水的方向穿行掠过。

      洛水河边青石上,红绫将裙角挽起扎在腰间,弯下身把药草在江水里洗净。这些药是为她相公烛渊准备的。每日酉时她都会来这里洗药草,一洗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不过,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为相公烛渊熬药了,因为她相公恐怕活不到明天月亮再升起的时候。

      明天日落之后,她就会成为寡妇。

      想到这里,红绫心头竟生出几分罪恶的期盼和愉悦。这一天,她仿佛已等了整整十年了。

      【1.】

      十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等于什么?红绫对着铜镜将发间那根银丝拔去。从十六岁被迫嫁给烛渊,到而今二十六岁,青春年华就这么流逝了。

      在这个名叫“洛丘”的边陲小国,红绫是宫廷里司药的“药官”,照顾着皇家的药草园子。别人都叫她“药仙子”,因为生得颜色倾城,顾盼生辉,让多少青年才俊辗转难眠。

      记得她十五岁方及笄之时,英姿飒爽的国主曾在酒后暗示,想要将她纳入后宫为妃,恩宠呵护。那时她还不懂情爱为何,只是隐隐雀跃。“要嫁便嫁英雄。”这是她当时所想。

      曾经豆蔻芳华时梦想心上的郎君是如何模样,只是绝没有想过是后来这般,嫁给一个心理藏着别的女人的丈夫,而且为了那个女人毁容貌、伤了眼睛。

      恨么?当然有恨。

      只是常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她红绫这辈子的命啊。烛渊就是她注定的逃不了的命。

      犹记得十年前的那天,烛渊一身鲜血淋漓的跪在大殿上,英俊的脸被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撕裂,惨不忍睹。他低埋着头,背脊隐藏的高傲被大殿上射来的那束秋水光深深的压下。

      大殿上国主身边坐着的,正是他舍生忘死相救的洛灵公主。公主出游陈国,途径万丘山时遭遇了妖兽毒翅蛇袭击,烛渊拼得一死从妖兽口中救下了洛灵公主,双眼却不小心中了妖毒。

      真是个可怜的男人,这是当时红绫的第一个念头。

      烛渊必是爱极了洛灵公主,拼得残废也要救她。公主是救活了,却离他愈加的遥远。哪个公主会下嫁给这么一个破了相的区区武将,再何况洛灵公主已经心有所属。陈国太子高澈虽无天人之姿,却是强国未来之主,是公主夫君的不二人选。

      烛渊微低埋着头,长发混着血渍披散在被妖兽撕裂的衣裳上,有种安静而苍凉的美。他在等待国主和陈国太子的赏赐,金银珠宝,美人府院。

      烛渊是个痴情得让人心疼的可怜男人,却也是个可恨的男人!因为,他让她,成为了比他更可怜的人。

      “金山银山我都不要,我只想向国主求一个人。”

      “谁?”

      包括国主和公主在内,众人皆大诧:哪个美人竟能抵过金山银山么。

      红绫万万没想到,本是旁观者,却一下子成了局中人。

      “臣欲求娶药师红菱。”

      烛渊要了她,要她嫁与他为妻,照顾他一世!

      【2.】

      “该喝药了。”红绫在床前放好两把椅子,把药碗放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坐在另一把上,一系列动作已驾轻就熟。这些年来都是她在照顾他,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病人与大夫的关系。

      她只是负责照顾他,如此而已。红绫一直用这个想法麻痹着自己,不去管那许多流言蜚语,也不去在乎他是不是她的夫君、有没有爱着别人。

      想得越多,越不快乐,何必自讨苦吃。

      床上盖着厚重的棉被,虽然已经是六月初的天,但烛渊的身子已极度虚弱,十分畏寒。

      青花儿的厚棉被下露出半段苍白、修长的手,如葱根一样洁净。

      烛渊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她也为此挨过他不少次折腾。比如药汤里有残渣,或者药碗边染上了一小粒浮尘,他都能感觉到、从而拒绝喝,尽管他的眼睛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

      烛渊是个敏锐而细腻的男人,红绫从嫁给他的那段时间就感觉出来了,虽然他们二人从不过多交谈什么。

      “咳、咳、咳--”三声沉重的咳嗽声从棉被下传来。

      红绫轻轻掀开棉被一角,露出一角乌压压的鬓发,发际处的皮肤格外白皙洁净。如果没有这道狰狞的疤划破脸颊,烛渊绝对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英俊男子。

      烛焰陡然“哔啵”一声轻炸响,把红绫从臆想中拉回现实来。

      烛渊依旧是安静的,无论是十年前重伤毁容、跪在大殿上,还是而今生命垂危、死亡逼近,他都是那么沉默而安静的应对着一切,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皱眉、胆怯。

      烛渊伸手,想自己端药碗。

      “我喂你,你身子虚,端不住的。”红绫已经习惯了喂他喝药,每日都是如此。

      待伺候烛渊慢慢喝完整碗药,红烛泪已流满了烛台。红绫放下药碗,视线正好落在桌上横着的那包袱。这是她昨夜收拾好的,等烛渊死后,她便背着包袱,去找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个白衣男人。

      遥记得那是刚嫁给烛渊之后,国公大人的寿宴,众人都喝了不少酒。她从人人倾慕的“药仙子”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心中郁闷不可言喻,便喝了一晚的闷酒。红绫不喜欢流泪,从小到大从没哭过,所以有不开心的事只会借酒解愁。

      醉后,那个男人要走了她的身子,在她耳畔说:“以后你便是我的女人,我爱你,绫儿……”如此说来,她是对不住烛渊的,尽管他们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她也算无心地暗里给他扣了绿帽子。

      而今十年过去,对于那个男子的长相已经模糊,只记得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香味,是她从来没有闻过的,深深的印在她记忆里,如此特别。

      每每想起这件事,红绫就忍不住脸红心跳加速。她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和这个男人相遇……也或许,那真的只是一夜春梦。

      这是她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要走出洛丘国皇宫去找找,或许那个才是她真正的归宿,真正的夫……

      【3.】

      “你好生歇息,莫想太多。”红绫替烛渊掖好被子,转身欲走。

      “等一下……”红绫袖角被烛渊拉住。

      烛渊嗓音低沉沙哑。他中过毒,嗓子受了损。红绫有些诧异,烛渊很少主动挽留她。或许是人到死前,总会有些异常的反应。

      烛渊从床内侧拿出个悉心包好的东西,看那整整齐齐的丝绢儿就能猜到那定是包着重要的东西。

      红绫打开丝绢,包着的竟是根点缀了三颗珍珠的玉燕钗。玉燕钗是宫廷女子的发饰,而且红绫知道,皇族男女互倾思慕便是托人送钗。

      这钗子她认得,是洛灵公主的饰物。

      “请替我将这枚钗子……转交给公主,可好?”

      他竟是临死也不忘洛灵公主。可是过往十年,公主却是一回都没有想起过你,红绫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说出口。有时很气,也很恨,明明他是她的夫,却念着别的女人。不得不承认,她多少是有些醋意的。

      烛渊疤痕横斜的脸上,一双眼睛明净如银河里的星辰,如水透澈。这双眼睛,在他被毁容之前,定然是迷倒过不少女子。

      他的眼神总让红绫无法拒绝,让她心软,心疼。他就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好,你放心,我答应你。”

      烛渊许是话说得多了些,累了,沉默了一会儿,脸轻轻转向窗棂的方向:“今晚的月亮,亮得好吗?”

      红绫看看一地的月光:“不好,今晚没有月亮。”

      烛渊并没有在意她的话,其实他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朦胧的影,于是疲倦的闭上眼睛,安静的,任一头已夹杂了几根雪发的青丝披散垂落床沿。

      他还年轻,黑发却已染霜。

      十年,他心中的苦痛都埋藏在他安静如水的眼睛下,如同十年前大殿上,波澜不惊,全部熬成了这一缕缕白发。

      红绫有时很好奇,烛渊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不曾对她敞开心扉,她也未曾去叩响他的心门。

      烛渊给了她一包沉甸甸的东西,红绫打开一看,一瞬的吃惊。

      “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但在外头行走,万万少不得……你今后一个人,一切小心。”

      是一包碎银子和银票。

      红绫心虚的瞟了桌上的包袱一眼。他竟然已洞悉了她的打算。是的,她的确没有打算为他守寡下去。略微的恐慌愧疚之后,红绫眼眶有些湿润。

      “我帮你把白发拔掉,可好?”红绫把包袱放在一旁,拾起烛渊几缕长发。

      烛渊却按住了她的手。

      “明晚这个时候来拔吧。我,等你……”

      红绫看看那渐渐西沉的月光,目光落在烛渊比月光还要苍白的脸上。明晚这个时候,他还能等到吗……

      “好,我明晚来替你拔,等我……”

      原来人生并没有那么多个“明晚”,总是有末尾的。

      【4.】

      清早,红绫收拾了下衣裙,匆匆坐上马车去公主府。九年前,公主远嫁陈国为后,近日回洛丘国来小住,就住在公主府。

      相比十年前,洛灵公主容易依旧,只可惜当年被妖兽毒伤了左眼,失了明,眼角还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毒翅蛇的毒十分厉害,传说中毒的伤口会每夜连续疼上数十年,脾气暴躁。不过烛渊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一向都那么安静,所以红绫也不确定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他能忍,还是传言是子虚乌有。

      红绫不经意一瞥,看见圆桌后摔碎一地的瓷瓶玉器,显然,方才洛灵才发过火,那一旁低埋着头的婢女脸上还印着几道浮肿指痕。

      洛灵公主眉目间颜色已有母仪天下的大气滂沱,将红绫上下打量了一通,缓缓启齿:“你老了,看来这十年,你过得并不好。“说话的尾音拖得长,听着有些别样的意味。

      红绫仿若未闻,不疾不徐的从袖子里拿出烛渊让她转交的东西。

      有眼色的宫婢忙不迭的拿过呈给洛灵。洛灵拿着玉燕钗,皱眉沉思起来,继而轻笑一声:”朝夕相处十年,烛渊还是没喜欢上你。”

      红绫低眉淡淡道:“他撑不过今晚。公主若想见他最后一面,不能再耽搁。”

      洛灵脸色一变:“烛渊要死了?你不是我洛丘国最好的大夫么,为何不救!”又眯眼将红绫上下扫了一眼,讥诮道:“还如此平静。”

      纵使模样未老,心性总是变了。洛灵公主已不是从前的洛灵公主。

      红绫声音依旧平静:“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生死本就是平常之事,何况她还是个大夫。烛渊活不久,这她多年前就看出来了,受毒翅蛇伤太重。

      洛灵却是笑了起来。

      “好个‘药石罔效’。其实,打心底里,你还是希望他死的,是吗?”

      洛灵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红绫心头一颤。潜意识里,她竟真的有过那样的念头闪现过。与其这样两个人都不快乐的绑在一起,不如各自都早点解脱。她想去寻找梦里的人,一辈子,哪怕爱一次也是够了。就像烛渊对洛灵那样,她也想有个这样的人,而这个人或许就是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人,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

      洛灵差宫婢给了她一个密封的锦囊,让她还给烛渊。

      洛灵不会去看烛渊,红绫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越痴心,只会将他推得越远。

      烛渊这辈子就毁在洛灵公主身上,如果不是因为洛灵公主,或许他会在乱世中建一番功业,挣些功名。而她也可逃过一劫,烛渊没有向国主要了她,她遇见了一见倾心的人,然后嫁了,过着幸福普通的生活,而他们之间或许还会遇见,不过只是陌生的朋友,点头微笑,然后擦肩而过,各自安好。

      只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的存在。烛渊重伤毁容,要了她,可他到死心里装着的都是另一个女人,另一个无论地位容貌都比她更胜一筹的女人,连攀比、取胜的可能都没有。

      一切都是命,她已然明白,看开。

      红绫撩开马车窗帘,看看渐渐西沉的金乌、暗下去的天色。

      这,就是烛渊的命。

      【5.】

      洛灵公主交给她的锦囊材质很特别,密封得很好,好在锦囊柔软,红绫捏了捏,仿佛装着的是串玉珠子。或许当年公主与烛渊之间有过那么一些故事,并不是烛渊单相思而已。毕竟烛渊这样潇洒而有担当的男子,没有几个少女会毫不心动。

      红绫匆匆赶回家里,正是日落的时候。马车刚到门前,马蹄还没来得及静下来,红绫便已下车朝里去。

      心里只念着一件事:想快点见到烛渊,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隐隐地,红绫竟有些害怕看见他苍白的脸颊、失去呼吸的身体。

      种满青竹的小院静谧幽深,满院青翠中一抹葱白的影,正是烛渊倚在竹椅上,安静的闭着眼睛。清晨,烛渊让她把他搬到院子里来,说他想在临死前再看看这天,闻闻这风的气味。

      红绫缓步走进,故意踩断几截枯枝作了些声响。可烛渊却丝毫没有反应,红绫不禁心下一沉,连带伸过去探烛渊脉搏的手都颤抖着。

      他……死了吗?

      烛渊的睫毛恰逢时宜的微微翕动了一下,红绫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冷吗?我扶你进屋吧。”

      烛渊轻轻的摇头,让她陪他坐坐。大约是回光返照,烛渊略多了些精神,与她讲起了许多旧事,关于他的身世,关于他幼时研习的书画古文,后来又如何弃文从武。

      相处十年所说的话,恐怕也不及这片刻交谈来得深。红绫第一次知道,原来烛渊是覆灭的大燕国的皇子,逃难来的洛丘国。他杀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追杀过,可以为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身中三箭,也可以因为兄弟受辱而怒杀三军。文雅是他,粗犷豪迈也是他。

      国破家亡,又经历这番变故,烛渊这一生太过坎坷。红绫回想过往十年对他的怨和恨,仿佛都变得有些站不住脚。如何让她去恨一个已经被命运捉弄体无完肤的人呢?她做不到。

      可当年他为何向国主要了从未深交过的她,而不是别的女子?这个问题红绫从没有问过烛渊。而今他就要死了,红绫突然很想知道,却寻思着不知怎么开口。

      今晚月亮起来的很早,红绫离开了一会儿,去拿毯子给烛渊。回来时却见本来倚坐在竹椅上的烛渊,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红绫连忙丢了毯子,伸手去探烛渊的鼻息。烛渊正好睁开眼睛看见她急切的动作。红绫有些意识到,或许自己焦急的动作会被他误解为激动、期盼的急切,眼神闪躲着,有些不安。

      “我在……倾听大地的声音……”

      “大地的声音?”

      “人终要归于尘土,我,也快了……”

      【6.】

      月从东山升起,明如宫灯,将二人的影印在院中。烛渊把头枕在红绫的腿上,竟有些撒娇的意味:“你昨晚说过……要给我把白发拔掉……”

      红绫对这突然的亲密有些无所适从。十年夫妻,却从未如此亲近过。红绫一根一根的替烛渊拔掉白发,光线不好,拔得很慢很费力。

      只愿拔去这些苍白的烦恼丝,你的来世便少去这许多坎坷,平平安安过一生。

      烛渊葱白的指间捻了几抹尘土。

      “你可知道,为何我当年会向国主求了你……”

      “为何?”她真的很想知道。

      “因为你的善良,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笃定……你会是个好妻子,会一直陪着我……”

      烛渊是寂寞的,她一直能体会。红绫手里捏着几缕烛渊的白发,觉得心头、喉咙发酸,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就是想哭的感觉吗?那她爱他么?不,这是个不值得深思的问题,因为他不爱她,而她也要在他死后去找那个梦中的男子,国公府那夜夺取她身子的男人。那男人在她耳边说过:“以后你便是我的女人,我爱你,绫儿……”

      她需要一个对她好的男人,与她度过余生。

      烛渊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红绫转交与他的那只锦囊,打开来。里面果然是一串香珠,奇异的香味瞬间馥郁扑鼻。

      烛渊声音沙哑,目光飘渺似在回忆:“我本以为那是一场梦,却不知……我终究害了你。”

      香珠套上烛渊的手腕,不大不小,刚好合宜,而那每一颗上都刻着一个细小的字。

      红绫震惊当场!她是司药的,岂会闻错这个味道!

      没有错,这个气味就是当年国公府那晚她闻到的香味。这么多年,她深深的记得这个味道!

      “这串香珠本是我精心制好,想送给公主的生辰贺礼,却不想公主不收,我便饮酒大醉了……”

      对,公主的生辰与老国公相隔不过数日。烛渊也只有借那机会才能靠近洛灵。原来,那场最后的缠绵竟……

      红绫颤抖着唇,语不成句:“竟、竟然是你……”

      要她如何接受,那个梦中承载了她所有未来的男人,就是眼前这个即将死去的、心里爱着别人的“相公”呢!

      月亮又升高了几寸,烛渊的脸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如同月光一样愈加透明,脸上的疤痕也没那么狰狞了,只将一双眼睛衬托得愈加漆黑、忧伤。烛渊无力的抓起红绫的手。

      “红绫,如果有来生,我定然……实现我的诺言,绝不负你……”

      红绫记得那句在耳畔回荡了近十年的承诺:以后你便是我的女人,我爱你,绫儿……

      “答应我……将我埋在你的身边,我怕,寂寞……”

      “娘子……”

      声音说到最后已飘落随风。“娘子”二字仿佛让红绫瞬间清醒过来,从这做了十年的糊涂梦里清醒过来。或许不到失去的这一刻,她永远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不,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烛渊!”

      “相公……”

      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一个男子,声音如此的仓惶、无措。烛渊竟就是她思慕了十年的男子。他们,早已是真正的夫妻。

      【7.】

      “你再坚持一下,我可以救你的,我可以救你!我不要来生,就今生今世、你补偿我、可好?”

      红绫似看见烛渊的唇角有微微翘起的弧度,似在回应她的话。

      朱红的泪水从红绫眼角流下来。除了关于十年前国公府的秘密,红绫还有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祖上有妖的血统,所以从不流泪,流泪便成血。她虽肉体凡胎没有妖力,娘亲却在临死时告诉她,她们一族心头肉可祛除百毒。

      红绫匆匆忙忙去针药房,拿了最锋利的尖刀。

      只需要割下她的心头肉,就能救活烛渊。红绫举着尖刀对准心窝,两人十年的过往,点点滴滴刹那浮现眼前。烛渊的哀伤、落寞,抑或偶尔对着流水落花浮现的笑意,都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住了她。只是她故意不去想,不去爱他,因为她晓得洛灵在他心里就像大树一样无可动摇。而她与洛灵,好比云泥之别,如何有那胜算让他移情别恋。

      而今,她总算可以做到洛灵无法做到的事,而今,他也总算放下了洛灵,许下承诺,要对她好……

      尖刀扎进心口剧痛的刹那,红绫想起了娘亲临死前叮嘱她的最后一句话:若剜下心头肉,便是把命分给别人,自己也活不长久,你要考虑清楚,无怨无悔……

      “我红绫,无怨……无悔……”刀染血,又深入一寸。

      她要救烛渊!一定要救他,去爱他,守着他,此生都不再让他寂寞、哀伤……

      从来没有一刻,红绫这么感谢自己的祖上是妖,能让她剜了心头肉都还没疼死过去。

      红绫按照娘亲留下的药方,迅速配好药,端去给烛渊。红绫来不及为自己好好止血,只怕自己再慢一刻烛渊便彻底死去。

      一地苍凉的月光,一地腥浓的鲜血,红绫的裙角拖出一条血路,朝烛渊而去。

      十年来,她都没有勇敢的面对过内心感情。既然宿命让她与烛渊纠缠,定会给她一个美好的结局,一定会的……

      一切的未来就在她手中,就在她手中这碗药里……

      红绫手脚因为重创和失血过多而僵麻,跌倒在地,但碗里的药却没洒出来半滴。烛渊静静躺在地上,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双眸子,看向她的目光染着浓重的哀伤。

      幸好他还没死!感谢老天,她没有晚……红绫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衬着脸上沾着的血滴格外刺目鲜红。

      【8.】

      红绫鲜血淋漓的手小心翼翼的将药碗递到烛渊唇边。

      “烛渊……来,快喝下……”

      月光下,她的脸,比烛渊的脸颊更加苍白得吓人。

      烛渊却没有启唇,只是眸子里的幽深更加漆黑……

      忽然--

      “哈哈哈哈……等了十年!本宫等了整整十年啊!”尖利而扭曲的女子笑声骤然在院里响起,红绫手里的药碗猛地被一双粗粝的手夺走!

      夹杂着火把、灯笼的一群人簇拥着华服美人,迅速涌进狭小的院落,将红绫浑身的鲜血照得更加红亮。

      竟是洛灵公主带着婢女和侍卫将她与烛渊团团围住了!

      这是怎么了?红绫来不及思考,也无力思考,只见倒在地上的烛渊缓缓站了起来,从那大汉侍卫手里端过药碗,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将药碗双手呈给洛灵公主:“世间只有这一碗药能解公主所中之毒,公主……快服下吧,凉了,怕就失效了……”

      红绫呕出一口鲜血,心头气血翻涌:“烛渊……你……”

      洛灵公主接过药碗,双眼涌动着迫切的渴望:“一直知道我洛丘国的药师有神药,没想到竟是以心头血肉为引,不往我等了十年之久!”喝下这碗药,她便能恢复容貌,在也不用受人嘲笑、受病痛折磨了!

      洛灵公主将药汁一饮而尽。烛渊的脸隐在昏暗中,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神情。

      红绫捂着心口奔涌的鲜血:“为、什么……”

      洛灵轻笑一声:“不然,你以为他当初为何要娶你。那枚玉燕钗,就是我们的暗号,呵呵,你竟还傻傻的跑来送……”

      红绫觉得心很疼,可是看自己的心口,却空空如也。她心口那团肉,已经被剜了出来给了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竟是为了另一个女子……

      红绫张口,却不知用什么字来表达心中的痛,与恨,只用最后的力气咬碎一口银牙,血流如注,重重吐出那纠结了她一生的两个字--

      “烛、渊……”

      本以为终守得云开见月的欢喜,却不想是掏心断命的终结。红绫突然觉得自己一被子活得懦弱又糊涂,爱恨恩怨,抵挡不住身体越来越冰冷……

      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视线越来越黑,最后的那一眼,看见烛渊望向她的眼睛,那么幽深而哀伤。她看见他对她说什么。

      她还有一句话要问烛渊,那一夜,他究竟是不是把她当做了洛灵,他喊的是“灵儿”,而不是“绫儿”……

      可惜,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她还来不及对烛渊说心头那句--

      “我恨你”。

      【9.】

      红绫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想到,还能再次睁开眼睛。千万年的往事一下子涌入脑海,把脑子塞得满满的。然而最清晰的,却还是临死前看见的,烛渊那双染着浓重哀伤的眼睛,那么复杂。

      红绫一摸眼角,还留着一滴眼泪,却不是妖的血泪了。清澈,而洁净。

      “恭迎红绫上仙历劫归来!”

      耳边满殿小仙恭敬下跪,朗声祝贺。红绫如梦初醒。她因被天帝怀疑触犯天条律例,而被罚下世历死劫,本该是落个掏心挖肺、灰飞烟灭的下场的,可如今她却安然的回到了天上。

      红绫一摸心口……

      “红绫上仙,你去哪儿?”

      红绫化作一束白光,飞到冰牢下,正撞上守牢的小仙匆忙奔走,见了她更是慌忙得结结巴巴。

      “何事如此慌张?”

      “禀、禀红绫上仙,那个对上仙有非分之想的冰牢重犯、白玉石妖逃走了……”

      “什么时候逃走的?说!”

      “小、小小仙不知,自发现到现在,已有月余……”

      烛渊,本是如来手中把玩的一颗白玉石珠成的仙。机缘巧合,上仙红绫拾到了被如来遗落的玉石,因其香味馥郁而随身携带,却不想玉石已有灵识,日夜陪伴而对红绫心生爱慕。红绫一心修炼,只愿飞升成神,无心儿女情长。烛渊追求不成,反被天帝发现。后被堕仙为妖,被关押进大牢,受万年孤寂之苦,以思过错。

      这,便是那前尘恩怨。

      红绫深深吸了口气,化作一道仙光,匆匆下界,再降洛丘国那方她殒命的小院儿。院中两座矮矮的孤坟紧紧挨着,坟墓的泥土飘出奇异的幽香。

      红绫耳边又回响起烛渊沙哑的声音:“答应我……将我埋在你的身边,我怕寂寞……娘子……”

      红绫摊开掌心,手里那串白玉香串子散发着奇特的幽香,那每一颗上面都雕刻着细小的字--“绫”。

      那夜,他喊的是“绫儿”,不是“灵儿”,这融合了他心血的玉石香珠,也不是送给洛灵公主的。红绫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很慢,这是烛渊的心……

      怪不得,她能够渡过死劫,重归仙界……

      红绫闭上眼睛,回想起临死那一幕,烛渊哀伤的望着她,说的那两个字--

      “娘子……”

      原来如此,原来,是如此……

      此时,院外传来几声人语。是两个拿着扫帚的小童。

      “我们这每天起大早的给两座野坟扫落叶打扫院子,是为哪般啊?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呐?”

      “嘘--”另一小童提着扫帚谨慎的四下望了望:“听说,是一对殉情的夫妻!那女子是妖,被掏心赐死了,那男子也殉情而死,当晚那血啊,啧啧啧……流得满地都是……”

      “那公主为什么要给他们立坟啊,还把院子也锁上不让外人进来……”

      “你还不知道?那妖孽救过公主,公主性情虽不好,但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所以就立坟报恩,但又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个秘密……”

      先前问话的小童吓得胳膊乱颤,一步也不敢再踏进这埋了妖孽的荒院。

      红绫将那些话听在耳里,隐了身形静静看着小童打扫烛渊的坟墓。而今,对洛灵公主已然没有了嫉妒和恨意。她只不过是被摆放她历死劫路上的棋子,在自己的爱恨里挣扎。

      凉风吹来,芳草萋萋。院子还是那个他们相守十年的院子,只是再寻觅不见那葱白的身影,听不见那一声,“娘子……”

      原来,她一直是被深爱的那个。

      “红绫,如果有来生,我定然……实现我的诺言,绝不负你……”

      最后,竟是她,负了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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