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各一方（magi同人 尤纳恩中心 伪辛尤）

　　天各一方

　　一切新奇事物只是忘却。
　　——所罗门

　　一
　　曾有一位青年，行遍许多世界。

　　他白金色的长发编织如晨曦，眼眸浅碧。
　　他数次死亡，却不曾衰老；他跨越世纪，却记忆如昔。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走过智慧的国度和黑暗的大地，却如同路过陌生人的居室。

　　其人被称为有史以来最神秘的魔法使。
　　其名为尤纳恩。

　　二
　　所罗门王曾经说过，一切新奇事物只是忘却。因为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这世界与之前的何其相似，大路宽广，海天无垠，同时还有被虔诚信仰的真神，和闻所未闻的魔法；这里的人心比迷宫更艰险复杂，但是善恶终究有报，结局总能皆大欢喜。
　　尤纳恩再度睁眼的时候仍然满载记忆，却只是一个看不到命运洪流的普通人。
　　到处都有上一个世界的痕迹，除了所罗门王已经安息。
　　阿拉丁和裘达尔还没有遇到魔法师，莎赫扎德彻夜为国王编造着故事，
　　这是一个不需要magi的世界。

　　三
　　尤纳恩的知识源于记忆。
　　他曾经通晓千百种风俗和物产，从远东到极西的大地，还有书册记载过的与失传许久的秘密。他能准确说出每个世界如何达到繁盛，以及最终的覆灭因何而起。
　　直到他失去了魔法，才发现这所有的一切他只是熟识，并不熟悉。
　　身为magi，他更加知晓万物自有其运作的公理，所以他关心着，却不投入，包括他自己。人们说他不可捉摸，只不过因为他没有世俗意义的目的。
　　与世界的命运相比，这些所谓的目的都不值一提。与永恒的真理相比，存在过的事物只是不断重复的记忆。那时他无所不见，无所不闻，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洞悉一切，他的视线不会落在特定的角落，一如他没有选定也没有跟随他指引过的王者。
　　失去魔法让他一时无所适从，整个世界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尘，都不真切。即使阳光普照时站在城市的最高处，他也不知道他身在那里。

　　他只得信步走进弯曲的小巷，集市里鼎沸的人声透过来，各种夸张的叫卖声像一锅黏腻的粥，赤足脚夫的厚茧飞快地摩擦地面，绒毯和丝巾上附著着昨日的香精味，在一排水烟袋的后面鱼类正在发臭，妇人只露出描了黛色和松绿的眉眼匆匆一瞥，铜铃叮叮作响。一切都新奇得有如魔法。
　　尤纳恩忽然觉得，过去的他只是活在记忆里，对于真实的世界他简直一无所知。
　　尤纳恩九次复活，纵然明察秋毫，却是通过死者的眼睛。

　　四
　　温柔而离群的尤纳恩，可以泰然面对宇宙的无常和反复。但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每当他迈开步，记忆的重量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每一张面孔都很熟悉，每一栋建筑都令人惋惜，因为他记得，他们都在旧日的世界里崩毁、死去。

　　尤纳恩走过一个庭院，华厦里传出天籁般的乐声，围绕着洋葱头形状的穹顶直上云霄。他看到了舞娘柔软曼妙的腰肢，和堆叠着的金银器皿。他不由得想到了一个故人。
　　一个少年，一名勇士，一位王者。
　　无论是简称还是全名，每当人们念出来的时候，嘴角都会自然向外撇去，牵引出一个微笑。
　　直觉与力量并存、荒唐与伟大并称的七海霸主。
　　其名为辛巴德。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尤纳恩笑了笑，拉低帽檐。
　　亲切而疏离的大峡谷看守人尤纳恩，曾经如死者般冷静地观望一切。但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再没有人满怀敬意地注视着这个满腹忧虑的青年。

　　五
　　尤纳恩在巴格达的街头游荡了数日，遇到了各种名字熟悉的陌生人，连集市里都有一个名为辛巴德的脚夫。这世界有数不尽的王国，贾法尔和马斯鲁尔不再是同僚，远方也有名为辛巴德的国王，甚至还有和自己同名的国王死于毒药。从东方露白到翌日拂晓，人们每日礼拜五次。
　　尤纳恩不擅长手工艺，过去的知识大多不适用，他只找到一份配制药剂的活计。偶尔会和那个脚夫攀谈。
　　说来也奇怪，辛巴德既不是尤纳恩认识时间最长的人，也不是同路的人，但是尤纳恩很难不去留意这个名字。尤纳恩无法想象，曾经凭一己之力挑战命运的辛巴德会终日跪拜神明。亦或许，自己累积的记忆才是幻梦一场，所谓的magi尤纳恩并不存在，也不认识什么七海的辛巴德，只有这个世界才是故事的本来面目。

　　“尤纳恩先生，”与辛巴德同名的脚夫放下背筐和他打招呼，背部却因为长期的劳作而显得佝偻。“昨天我路过一个宫殿般的宅院，有感而发抱怨了几句命运不公，竟然被主人邀请进去做客。神奇的是，那宅院的主人竟然与我同名，还给我讲了他航海的故事。今日你是否愿意与我同去？”
　　“我知道那座庭院。”尤纳恩对脚夫微笑。
　　这位白金发色的青年似乎从来不吝于微笑。

　　六
　　睿智而忧虑贤者尤纳恩谢绝了脚夫的好意。他其实早已听过这个世界的辛巴德七次航海的故事。然而他也只是听过，就像他虽然经历了之前几个世界，却只是记得。
　　尤纳恩并不擅长讲述故事。
　　每一个被讲出来的故事都有两个主人，除了故事的原主角，讲述者本身也是故事的主人。他们在故事里加入自己的理解、困惑和期待，而尤纳恩做不到这一点。
　　他知晓却不理解，他忧虑却不困惑；而看得见命运流向的自己，也习惯了无从期待。
　　他是这些旧事的保管者，却不能把它们兑现。淡金发色的尤纳恩，也曾数次路过那个华丽的庭院，却没有停留。

　　七
　　尤纳恩不知道和辛巴德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必然，就像他不知道究竟是命运选择了辛巴德，还是辛巴德在选择命运一样。不知为何，尤纳恩记忆中的辛巴德却总停留在那个朝气蓬勃无所畏惧的少年时期，满怀对世界的渴望。
　　与自己正好相反呢。

　　尤纳恩仍然停驻在这个都市，只是因为没有离开的理由罢了。
　　这个世界的道如此安稳，没有谁需要他指引，没有争斗需要他阻止，没有知识需要他传播，他只是恰好活着罢了。

　　辛巴德航海的故事无孔不入，且版本众多，越到后面越离奇怪诞，但人们都爱听，想必辛巴德也乐得一遍遍地讲。故事的细节一直在变化，或许是因为传述者的演绎，亦或许是辛巴德每次讲述时，也记不清那些细节是如何发生的。
　　只是故事里没有了八人将，也没有了八芳星。尤纳恩无法想象辛巴德讲述时的神情，是否像上一个世界一样神采飞扬。但是这些故事里有更残忍可怕的食人情节，航海家辛巴德的双手也沾染了鲜血才得以生存。故事的结局也像这世界里所有善者的结局一样，生活富足，和谐美满。
　　在第七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冒险时，绝境中航海家辛巴德向真主祈愿，若能保佑他平安归去，此生再不航海。
　　这就是航海家辛巴德的故事，或许和集市的脚夫、异乡的国王并没有本质区别。

　　所以尤纳恩不再执着于辛巴德的故事。当尤纳恩开始理解辛巴德所热衷探索和享受的世间声色时，便开始明白，身为上个世界的“奇迹”的辛巴德，已经永远逝去。
　　轮回的长生者尤纳恩始终记得初见那少年时的震撼。十四岁的辛巴德，他的眼神并非像阿里巴巴那样单纯，亦非像练红炎那样深沉。那少年的深紫色眼眸，如同风暴到来前与深红晚霞相接的大海，其中搅动着毁灭与新生，保护与斗争，以及无尽的可能。那个辛巴德强大得令人欣喜也令人畏惧，尤纳恩总是既期待又害怕着辛的选择。
　　尤纳恩总是看得比其他人更透彻，因而比其他人更担忧。

　　尤纳恩非常清楚，他之前所认识的辛巴德，被命运眷顾着的强大王者，并不在这里，就像那位辛巴德所认识的优雅博学的magi尤纳恩也不在这里一样。

　　八
　　长生而不老的尤纳恩，他的未来和他的过去一样冗长。
　　当其他人都在成长或衰老时，只有他的容貌光洁如初。他想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得太久，但他也没有远行的理由。
　　直到航海家辛巴德派仆人找到他，言辞恭顺，“尤纳恩先生，您的朋友脚夫辛巴德说您是一位博学多闻的人，我的主人想听您讲一讲远方的事。”
　　白金发色的青年笑了，浅碧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琥珀的光泽。
　　与上个世界中的情况正好相反呢，这一次是他先来找到自己。
　　或许一切即将开始，也即将结束。

　　手鼓奏出长短不一的节拍，五弦撩拨慢弹。尤纳恩跟随那位端庄的仆人进入长方形的庭院，走过多柱式大厅，踏上涡形纹饰和花草图案纽结的地毯，空气中异国的香气袅袅升腾，金银器反射的光斑在人眼前晃动。
　　看起来，品位上倒没什么区别嘛。

　　“欢迎你，尤纳恩先生。”高座上响起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带着隆隆的回旋声，仿佛是经过了某个时空的孔洞。
　　透过软边帽檐的阴影，尤纳恩看到的，是一位精神矍铄但两鬓斑白的老人。

　　九
　　已是老人的辛巴德发色灰白，瞳孔浑浊，两颊的皱纹犹如刀劈斧凿，全然是陌生的、这个辛巴德没有、也不可能留有上个世界的记忆。
　　但他的眼神依旧年轻，还有几分熟稔。
　　那一个瞬间，略微失望的尤纳恩忽然明白了，修改那些故事细节的人正是航海家辛巴德自己，垂垂老矣但精力未竭的辛巴德。

　　这世界如此美好，既有中国的皇帝和圣宫的珍奇，又没有毁灭和混乱的迹象；阿拉丁再次得到魔神的眷顾，摩尔迦娜依然勇敢而美丽。
　　但是每个人都失去了重要的一部分。
　　就像摩尔迦娜将嫁给阿里巴巴的子嗣，而阿拉丁始终未能与他们相遇。
　　就像尤纳恩不再具有魔力，而辛巴德失去了友人和青春。所以他一遍遍地讲述着过去，不断添油加醋。他不是在回忆，而是再一次地经历，并试图在新的故事里去往未竟的远方。

　　十
　　轮回的旅人尤纳恩，其所经众多，所览甚广，对他而言最难的事，就是随便挑选一段往事。
　　“在我所来自的遥远国度，人们把这里称之为‘天方’……”
　　灵魂疲倦的青年，透过重重烟雾和渴望新生的老人对望。
　　无人能见的金色翅膀围绕着他们，翩翩起舞。
　　博学的贤者尤纳恩，本可以对航海家辛巴德讲述更久远的世界，但是语句流出来就失去了控制，“从前有一位十四岁的贫寒少年，进入了魔导士所召唤出来的迷宫……”
　　或许他并不是尤纳恩，他谁也不是，但他可以通过rufu成为众人，成为一切生者和逝者，并最终与世界相通，回归起点。

　　尤纳恩始终记得那天，有人掀开木桶的盖子，十四岁的少年笑得毫无遮拦，阳光灿烂耀眼。

　　十一
　　故事结束的时候天色已晚，少年最终成为了众人爱戴的国王，奉行着和平的统治。随着故事临近尾声，尤纳恩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轻得可以马上上路；同时他也感觉越来越重，因为这些事迹将在在场听众的耳里开枝散叶。
　　尤纳恩对自己的叙述并没有自信，但是他发现，他和老人都在这个故事里怀念一位少年。
　　亦或许，他记忆中所有的往事，在这个世界也改头换面地发生过。

　　“尤纳恩先生，我非常喜欢你的故事。”眼瞳浑浊的航海家辛巴德，凝视着青年浅碧色的眼睛，“不知为何，我感觉这是我听过最有趣的故事，简直……就像有魔力一样。”
　　曾被rufu所钟爱的引导者尤纳恩，恍然间再次看到了rufu所指的路。那些金色的翅膀扑打着飞向远方，永不停歇。
　　或许，辛巴德的奇迹还在延续，而尤纳恩的使命并没有终结。
　　老人或许说对了，尤纳恩的记忆正是链接着不同的时空的魔法，使美好之事一直鲜活，弥补发生过的缺憾，而对未来有所期盼。

　　“是啊，这故事非常离奇，大概只是理想中存在的王者吧。”俊秀的青年垂眉，笑容中掠过几分无奈。
　　“不止如此，”老人反而开怀大笑，精神焕发。“您的描述令人动容，那位少年，定然是您的好友。”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因为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所罗门王曾经这样说过。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惊讶呢，尤纳恩？你原本应该记得的。
　　那时，十四岁的少年对着惊魂未定的村民说，“尤纳恩并不是什么妖怪，而是我的朋友。”

　　十二
　　此后，孤身的旅人尤纳恩告别了航海家辛巴德。
　　后人说那青年行遍世界，居无定所，他讲述着古往今来的传奇，遍及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会渐渐遗忘这些的故事，但新的故事总在反复出现。
　　简直就像是魔法一样。

　　优雅的觉悟者尤纳恩，他摘下遮光的尖帽，散开了白金色的长发。
　　他将远行。
　　他将回归。
　　去把山河都看过，去把歌谣都唱遍，去把所有已知的和将发生的事物编成故事，让少年尽情狂欢，老者尽情惊叹，从公元流传到末日，从海角流传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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