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茫茫

　　清晨六点。

　　应瑜站在打烊的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前，非常惆怅地挠了挠头。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而应瑜没有窝在被窝里睡懒觉而是站在寒风之中的原因是——家里的酱油没有了，以及母亲大人眼皮一抬地说了一句话——
　　“如果半小时之后我没看到酱油，那么多用一分钟我就扣你一百块的压岁钱。”
　　所以她只能大年初一在还没怎么亮起来的天色里出来打酱油。
　　女王范儿的母亲大人，真是谁有谁知道。

　　绞尽了脑汁之后，应瑜总算是想起了附近还有家大年初一还在开的24小时超市。可惜的是没有公交车，应瑜撇撇嘴裹紧了自己的衣服之后向着那个方向小跑了过去。
　　别问她为什么不干脆回家撒泼耍赖，会被揍的。
　　就是那种真刀真枪的毫不手软的被揍。

　　谢天谢地的是到了小超市之后，那盏敬业的灯还亮着。应瑜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在路过的时候抱怨他们家里有山寨货的姨妈巾了，并且会尽量照顾他们家的生意。而就在她在勉强称得上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挑选自家一贯要用的酱油的时候，母亲大人又来了电话，而且非常明确地指示了需要她再附带着买一个能送得出去的礼物来。
　　“送谁啊。”
　　“嗯……”母亲大人沉吟了一下：“你亲爹的老师和他老婆。”
　　应瑜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中气十足总喜欢讲自己年轻时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声如洪钟的老头，和那个一直说着要减肥但从来没减下来过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如果她不总是旁敲侧击地想撮合她外甥和自己的话，应瑜想她现在的身材还是挺贵气的。
　　但可惜的是那个被应瑜叫着滕阿姨的大学教授到现在还没死心。

　　后来母亲大人又打了电话，说亲爹终于在一大堆东西里找到了原本以为误送给了别人的礼物，于是应瑜只能拿着一大盒子的巧克力想着那就自己吃吧。回到家之后果不其然被母亲大人以“你都这么胖了竟然还吃巧克力？！”为由狠狠训斥了一顿，顺便又被她边好心地说着“所以我身为你妈义不容辞地帮你分担一半吧~”边抠走了一半。
　　面对好吃的东西人类就是如此的肤浅啊。
　　应瑜嘎巴嘎巴咬着巧克力，换上了母亲大人扔给她的新衣服。
　　“把我打扮得那么好看，娘，您今天莫不是暗搓搓地给我安排了相亲吧？”
　　“胖得都看不出五官了你还好意思相亲？等你瘦20斤再说吧。”
　　母亲大人飞了一个白眼给应瑜，无情地说。

　　走在拜年的路上的时候，应瑜想虽然大过年的母亲大人就在敲打她的玻璃心，但其实在平时这位口不对心的长辈还是很为她而自豪的。小的时候是因为她的学习成绩不错，长大了高考考得不怎么样但南无阿弥陀佛的是她那张脸还算不错，所以在软实力拿不出手的时候，母亲大人就长吁短叹还好有张脸在。
　　想到这里，应瑜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皮。
　　切。

　　大概是因为有这张脸在，所以应瑜一直觉得被人类的外表所迷惑而产生的爱情实在是太扯了。虽然在动物界凭借美丽的外表而获得优势也是优胜劣汰的一种，但应瑜坚持认为人类作为高级动物，就应该将动物性也就是看脸这种事排在其他条件之后。
　　“贱人就是矫情。”
　　基友曾经翻了个白眼后这么对应瑜说。
　　“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了，你会生怕自己的脸不够漂亮以至于没办法吸引到他的。”
　　你看，这就是愚蠢的人类。

　　在前几年都有着前车之鉴，应瑜其实对去亲爹的老师家拜年挺渗得慌的。每次在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阿姨那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容总让她浑身不自在。不过身经百战之后，应瑜已经想好怎么答对了也就不像以前那样跟只兔子似的不知道怎么好，提着礼物跟在亲爹和母亲大人身后，摆出了一张平静的脸。
　　而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是个姑娘。

　　知道那位姑娘其实是那个她一直叫哥哥的人的男朋友时，应瑜觉得那一口空气简直让人神清气爽，连早上被打发去买酱油的压抑心情都不见了。兴致勃勃地跟阿姨家的狗一起玩，过了半天将狗蹂躏得失魂落魄之后，应瑜蹲在墙角听到哥哥女朋友温温柔柔的提议。
　　“我们下午跟朋友去吃饭，也让应瑜跟着我们一起吧。过年过节的多出去走走，认识认识新朋友。”
　　应瑜内心吐槽说姐姐我跟你不熟，但母亲大人和阿姨聊天聊得正开心，挥挥手便同意了那位姐姐的提议。
　　“子琪说的也对，”母亲大人看了看应瑜：“那就麻烦你了啊。”

　　应瑜知道陶子琪是好心，但身为资深宅她真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而人挤人的中心城区里的热闹人气儿让应瑜简直要窒息了。人来人往时，应瑜看到好多装扮精致的都市丽人，檀口粉腮暗香盈盈，将一身狗毛的她衬得跟个村姑一样。
　　“应瑜，一会儿我大学同学来。”陶子琪边走边说：“他好像还带着他邻居家的妹妹，如果你跟我同学没话说，就跟那个孩子说话吧。”
　　应瑜脑子转了下。
　　“行啊。”
　　不过这关系还真够远的。

　　亲爹。
　　亲爹的老师。
　　亲爹的老师的老婆。
　　亲爹的老师的老婆的外甥。
　　亲爹的老师的老婆的外甥的女朋友。
　　亲爹的老师的老婆的外甥的女朋友的同学。
　　亲爹的老师的老婆的外甥的女朋友的同学的邻居妹妹。

　　穿过饭店大堂里的人群坐到包间里，脱掉衣服后随意挂在了椅背上。哥哥在点菜，而陶子琪则坐在了应瑜身边。
　　“我听你哥哥说你在写文啊？”
　　“随便写写。”应瑜点着玻璃转盘：“写着玩么。”
　　“我这同学的邻居妹妹也在写文，虽然不知道写什么不过好像还是挺较真的。”陶子琪歪了下脑袋：“这次来说是要看看旧上海的风情，因为时代背景好像是民国？”
　　陶子琪说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话，努力炒热平淡的气氛。应瑜实在不忍心就回了两句，而陶子琪立刻把重点放在了她那个同学上。
　　“等你看到就知到了，他挺有才气的。”
　　应瑜“哦”了一声。
　　“那你怎么就看上我哥了呢。”

　　气氛一直尴尬到了传说中挺有才气的陶子琪的大学男同学来，推开门的那个男生应瑜瞄了一眼就没有了解他才气的兴趣，于是看向了他身后那个打扮得同样简单的女生。

　　是什么感觉呢。
　　应瑜深吸了一口气。

　　这世界上的确有一个人会让她觉得。
　　有一张现在这样的脸，真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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