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

　　他站在公交站台上,穿着厚厚的外套,手插在口袋里,不时跺跺脚。

　　远远驶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夜色浓的仿佛可以将它融化,溶进空气里。
　　他抬头,招了招手,眼里倒映着车灯的光。
　　轿车停下。

　　“你好，可以载我一程吗”他俯下身问。
　　车内男人抬起头,瞥了一眼他搭在车窗上的手,问：“你去哪里”
　　“城南路,可以吗”他简短地答道,右手仍然插在口袋里。

　　一

　　“好吧。”男人想了想,点点头,让他坐上副驾驶位。
　　他说︰“谢谢你。”

　　小轿车重新启动,夜风有点冷,男人将车窗升起。

　　他问：“喂,你去哪里”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说︰“和你一样。”
　　他笑道：“哇哦,那我真幸运,不然可能要在这里等一夜了。”

　　男人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搭话。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今天真是好倒霉啊,本来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结果他居然又约了女朋友,把我甩下先走了,幸亏你愿意载我,哈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头看着男人。

　　“郑星。”
　　“好巧,我也姓郑哎！”他高兴地说,眼睛笑成一条线。
　　“我叫郑科文。”
　　郑星瞥了瞥他,淡淡的哦了一声。

　　车内灯光昏暗,暖暖的黄色。郑星的侧脸很帅,浓眉黝黑,下巴上有不甚明显的胡茬,可惜似乎话很少。

　　他打量完司机,开始打量车内,艳羡地说：“你这车真帅,花了不少钱吧”
　　“还好。”郑星说。
　　他摸摸皮垫,探头去看导航仪,问：“你要去城南哪里啊现在都十二点半了,你住在那里吗”

　　“不是。”
　　“我就说呢,你怎么可能住在那里,哈哈,那里都是像我一样的穷学生在住啊……”他敲敲脑袋,有些自嘲。

　　郑星抿了抿唇,突然问︰“你在那里住了多长时间”
　　“差不多四年吧,明年毕业就不住了。”他眨眨眼,笑问：“怎么了”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程瑞的人她也住在那里。”
　　“程瑞吗我想想……”他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摸摸下巴,眼睛转啊转,最后说︰“好像不记得哎,不好意思。”
　　郑星摇头︰“没事。”

　　“莫非你现在就是去找她她是你的女朋友吗”他似乎来了兴致,凑过去问︰“说说嘛,可能我会有点印象哦,我朋友很多的。”
　　郑星清了清嗓子,有些犹豫：“谢谢,不必了。”
　　他推推郑星：“说啦说啦,你在追她追女生我很在行的,可以帮你哦。”

　　“好吧。”郑星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快结婚了,想去和她道个别。”
　　“你肯定喜欢她,对吧”他说：“可是道别有什么用舍不得的话为什么不和她结婚”
　　郑星说：“以前喜欢过,她的性格不太好,嗯……我更喜欢温柔一点的。”
　　“那你就别去找她啊,这样很伤人的哎,如果是我的话会想杀了你哦。”

　　“你不懂的。”郑星摇摇头。
　　“对哦,我是不会懂,我又不像你那么有钱。”他撇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右手在口袋里动了动。

　　窗外路灯一闪而过,空空的道路格外寂静。
　　快到一点了。

　　郑星说︰“跟有没有钱没关系，,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他答道：“我是穷小子啊,自己都养不活,哪里有人看得上……女孩子都喜欢你这样的,又高又帅又有钱。”
　　“谢谢,你也很帅,钱是可以赚的,现在穷不代表以后也穷。”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已经习惯了。”他摆摆手：“说说程瑞吧,她很漂亮吗你都结婚了还舍不得。”

　　郑星微微笑,点头道：“嗯,她是我的初恋。”
　　他靠在椅子上,问：“那你结婚后还会不会去找她”
　　郑星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摇头道：“不会。”

　　“哇哦,你对你老婆很忠诚哎。”他愣了愣神,继而随口调侃道,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郑星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说︰“你急着回去吗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还有八分钟。他吐了口气,耸耸肩,笑道︰“不急。”

　　郑星说：“你让我想起我读书的时候。”
　　他开玩笑道：“你的语气让我想起一个老头子快死的时候。”
　　郑星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

　　“人快死的时候就会回忆起很多事,后悔曾经错过太多。比如说你,你肯定会后悔和别人结婚,而不是程瑞。”他语气变得很认真。
　　“嗯,有可能。”郑星仍带着笑意,点头说：“其实不用等死的时候,我现在就在后悔。”

　　“真的吗”他闻言坐直身体,盯着郑星问。
　　“嗯。”郑星说要：“是一开始就不认识,那现在也不会纠结了。”
　　“原来你是后悔这个,哈哈。”他忍不住笑,看向窗外。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摆摆手。

　　郑星看着他,莫名奇妙的有一种熟悉感,可是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郑科文。
　　郑星撇撇嘴,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

　　他又看了看表,还有四分钟便到一点了,而前方已经能够看得到城南路的路牌。

　　“你们待会儿会做什么见一面就走吗”他忍不住问。
　　郑星点头：“应该吧。”

　　“万一她说,我是说假如……”他有些紧张,但仍然接着说下去：“假如她说她怀孕了怎么办你会留下来吗”
　　郑星奇怪地看着他。
　　他干笑道：“这种情况很多啊,你平常不看电视的哦说真的,要是你是男主角,你会怎么办”
　　郑星收回视线,淡淡道：“我不会让她怀孕。”
　　“真的吗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他用力捏着衣角。

　　“我要结婚了。”
　　“你可以和她结婚啊,她一定很爱你！”他有些激动。
　　“我不会和她结婚。”郑星说：“我女朋友已经怀孕了,她也知道,所以她不可能会怀孕,除非她希望两个人都没好日子过。”
　　“三个人。”他眼角泛红,嗓音变得沙哑：“是三个人,还有你们的小孩。”

　　“对,所以没有万一。”
　　“你确定”他怔怔地问。
　　“我确定。”郑星没好气的说,扭过头,突然愣了：“你哭什么”
　　“没什么,眼睛有点痛。”他急忙揉揉眼睛,想掩饰过去：“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

　　郑星更加觉得匪夷所思,然而郑科文却不再说话。
　　终于到了城南路,沿着十字路口拐进去便是程瑞住的老住宅区。

　　郑星看了看低着头的郑科文,说：“你在哪里下”
　　“这里吧。”
　　郑星将车停在路边。

　　“嗯......你觉得......”他抹了把脸,抬起头,强笑着问：“郑科文这个名字怎么样”
　　“还好,听起来很亲切。”
　　“比起程科文呢”

　　郑星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嗯,爸爸死得早,不好意思。”
　　他用力眨眨眼,再也坐不下去了,仓惶打开车门。
　　“我走了,再见。”
　　郑星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远远喊道：“记得你说过的话！”
　　他眼里有光在闪烁,郑星觉得他哭了。

　　二

　　“不好意思,我不去那里。”男人冷冷说完,踩下油门准备离去。
　　“喂！等等！”他扒住车窗,紧追几步。
　　男人只得停下车,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等了两个小时。”他竖起一根手指,央求道：“搭一程就好,真的,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只载我到前面那个站。”
　　男人皱眉：“你可以去拦别的车,请放手,我很赶时间。”

　　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动了动,抿唇道：“我也很赶时间,帮帮我行吗”
　　他看了眼手表,说：“我只有半个小时了。”

　　男人仍然不答应：“对不起,如果换成昨天我一定帮忙,但是现在有人在等我,我很急,请你放手。”

　　他仍然抓着车窗不放,二人对峙着,男人眼看就要发火。

　　他突然开口：“你不应该去见她的。”
　　男人诧道：“你说什么”

　　“她的确等了你很久,但是你不应该去见她,否则两个人都会后悔一辈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哦不是三个人。”
　　男人觉得滑稽极了,笑了几声,说：“你脑子有病吧！“

　　他只觉得无比失望,没说话,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抵在男人的太阳穴上。
　　男人马上僵住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他想了想,突然冷笑道：“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是郑星就可以了。”他扬扬下巴：“举起手来。”
　　郑星紧张地举起双手,脑门隐隐冒出冷汗,问：“你是谁我得罪过你”
　　“我叫郑科文。”他伸手拔掉车钥匙。

　　郑星马上道：“我不认识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当然不认识我,但是你肯定认识我妈妈,她叫程瑞。”
　　“怎么可能,郑瑞才二十岁！”郑星瞪大眼。

　　“我没有骗你,不过我也不想给你解释,如果你刚才让我上车,说不定还可以再活半个小时,可惜,你现在马上就要死了。”
　　郑星的额头流下一滴冷汗,沿着他的浓眉,以及英俊的侧脸,缓缓流至下巴。
　　“你为什么要杀我”他决定死也要死个明白。

　　“杀了你,我就不用痛苦了。”他慢慢扣上扳机,用枪顶了顶郑星的太阳穴,饶有兴趣地问：“听说人快死的时候会想起很多曾经错过的事,你现在最后悔什么”
　　郑星眼睛紧张地眨了眨,连嘴唇都在颤抖。
　　“最后悔刚才没让你上车。”

　　“你撒谎,你肯定最后悔今天来见程瑞！”
　　他咬牙切齿,将手枪紧紧顶在郑星的太阳穴上,几乎忍不住就要开枪。
　　“你该死！”他说：“一切的罪都有你而生,如果你不去见她,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你现在放了我,我永远也会去不见她”郑星不肯放过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险些笑得流下泪来。
　　“哈哈,我就知道你在后悔……”
　　“既然如此,我给你个后悔的机会,一起去死好了。”他说着,手指收紧。
　　郑星忙道：“别开枪！别开枪！”

　　他停下。

　　“好吧,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郑科文这个名字怎么样”
　　郑星抖如筛糠,胡乱点头：“很好！这个名字很好！”
　　“我也觉得很好,比程科文好。”
　　“对对！”

　　“好了,我没有问题了。”他再次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不过我不想等了。”

　　他用力眨眨眼,扣下扳机。
　　郑星倒在方向盘上,脑浆和血溅满驾驶室。

　　他擦擦脸,坐在路边,仰起头看着凌晨一点的天空。
　　他从来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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