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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俞每次出差前程飞都会很郑重其事地在他的行李箱中放进一盒崭新的保险套。
　　刘俞对此感到万般无奈：“你就不能相信我吗？我不会在外面乱来的。”
　　程飞叹口气：“我相信你，可是事有万一。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要是染上艾滋了你以后该怎么办？”
　　刘俞对此感到十分委屈。
　　啊，不对，一个男人是不该随便感到委屈的。
　　所以刘俞对此感到十分悲愤。
　　我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出轨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在跟朋友诉苦时朋友总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男人最大的幸福，难道不就是门内红旗不到，门外彩旗飘飘么？你家里那位不止不妨碍你找人，还帮你把工具都准备好了，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
　　“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外面找人！我是很……”
　　强行把到了嘴边的“忠贞”二字压下，刘俞十分顺畅地改口：“清白的！他不相信我！！！”
　　朋友诧异地看着他：“你没毛病吧？男人的清白能值几个钱？更何况你跟他还是对不能领结婚证的同性恋，就是因为出轨而分手也不用平分夫妻共同财产。”
　　刘俞沉默一下，然后就悲愤得快委屈哭了。

　　刘俞跟程飞是在校园里认识的，彼时的他们都年轻鲜嫩好似小说里描写的白衬衣少年。
　　当白衬衣与白衬衣相遇，他们就相爱了。
　　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刘俞没有戴保险套，技巧也还生涩得很，可程飞就是那么信任地把一切都交托在了他的手上。
　　两个人满怀着对对方的爱达到了快乐的巅峰。
　　可那也只是以前了。
　　刘俞在单位爬得越高，出差就越频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程飞坚决要求他开始带保险套，想到爱人也许在充分的润滑下也依然可能难受，刘俞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可是这并不算完。
　　程飞在那以后甚至不再肯跟他深吻，每当刘俞碰上他的嘴唇时他都会很干脆地主动“啵儿”一下然后扭过头去，搞得刘俞也不好意思继续下去。
　　而这种情形发展到现在，就是每次出差前他都会为他准备一盒全新的保险套。
　　刘俞从来没有在外面使用过那些东西，可是在他申辩这个事实时程飞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而他的朋友们则干脆说：“用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再买盒一模一样的带回来就好了嘛。”
　　站在陌生城市酒店的玻璃窗前俯瞰，刘俞顿时觉得人生寂寞如雪。

　　在酒吧买醉的时候刘俞一边喝一边想着程飞的脸。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好像你已经无可奈何恨不得从胸膛里刨出一颗心来自证清白，对方还要拎过去仔细检查看那颗心的鲜红是不是用化学试剂染的色。
　　喝着喝着他就有了五六分醉意。
　　这时候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男孩走过来朝他笑了笑：“先生，一个人吗？”
　　记忆里两人欢好前程飞带着认真而关切的神情对他说：“记得一定不要太用力啊，质量也一定要挑最好的。万一顶破了就糟糕了。在外面也是一样，知道了吗？”
　　在你的眼里我其实就是一个艾滋病的导体吗？
　　放心，我一定会完全按照你的吩咐——在出轨时戴保险套的。

　　唇齿交合间刘俞开始了久违的深吻，虽然对象并不是他。
　　他开始摸索着床头柜，可是心里却下意识地没有去思考他要找什么。
　　当拿出程飞给他准备的保险套时男孩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然后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戴什么套啊？直接干就好。”
　　已经单手撕开包装盒的刘俞停了下来，连方才的缠绵都静止了。
　　刘俞慢慢坐了起来。
　　男孩疑惑地看着他。
　　程飞每次都说：“记得一定要戴保险套啊。”
　　刘俞其实是真的很委屈。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他看着手中已经撕开一半的保险套。
　　可是你不相信我这一点不能作为我对不起你的理由。
　　他摇摇头，把保险套塞回去，起身离去。

　　这是你我眼中真实的世界吗？
　　刘俞有些茫然地走在路上。
　　城市的各个角落里男男女女们彼此交缠，可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却是互不相识的，为了获得□□上的欢愉他们相拥而眠，第二天清晨在阳光里告别，从此不再相见。更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至于其中是不是有人已有伴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人在婚姻之外维持着稳定的性关系，并将之称为真实的爱，然后回到家选择隐瞒并继续与伴侣在一起或者挑明分开。
　　更富有者包养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根本就不需要考虑所谓相伴一生。
　　如果说女人们还有传统观念的道德束缚，那么在男人中，上床的次数几乎可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了。
　　这是你我眼中真实的世界吗？
　　忍受世俗的眼光在一起却甚至没有法律的承诺。除了那总被人言之凿凿终有一天会消逝的爱，再没有什么可以维系彼此的信任与忠贞。
　　刘俞想着刚才被他撕开的保险套盒。
　　“用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再买盒一模一样的就好了嘛。”
　　是不是以前我带回完整的盒子时你还是会考虑我买了一盒新的的可能性？
　　那么这此我带回一盒被撕开了却没有用的保险套，你又会是什么反应？

　　刘俞回家后没有找到程飞。
　　明明家里的一切还是好好的，就像他只是恰好出门一样，却偏偏从那天起就再见他回来。程飞就好像一滴水在空气中蒸发一样消失了，刘俞问遍了他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得不到他的消息，甚至程飞的父母也是带着一脸慌张的神色说他们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难道他的事被发现了？
　　刘俞有些慌。
　　可是明明在他坦白之前没有被人知晓的理由啊。
　　刘俞反复思索那个带着五六分醉意的夜晚是不是有什么被他遗露了，也许当时恰巧有个他们共同的熟人也在那座城市，偶然见了他跟那个白衬衣少年的纠缠？
　　二十多天后刘俞接到了一个同学电话，说她看到程飞的父母最近常去一家医院，可能程飞就在那里。
　　刘俞挂了电话后就驱车赶去那里了，甚至来不及将自己拾掇清爽。
　　他生病了？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原先刘俞的妹妹曾经数次跟他哭诉过最近看的韩剧是多么多么的让人感动心酸，此刻那些混合着妹妹哭腔传导过来的故事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浮现。
　　揉了揉眼眶下的淡青色，刘俞一间一间病房的找过去。
　　有护士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带着狐疑的神色走过来问他要做什么。
　　刘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找人。他叫程飞，禾呈程，飞翔的飞。”
　　护士皱眉：“他啊，我记得。就在502号病房，你去吧。”
　　刘俞谢了一声，随即又不放心地补问了一句：“请问您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要真是白血病……他们的存款也不知道还够不够。
　　护士头也不抬，像是不经意地答了一句：“艾滋。”

　　刘俞当天并没有去见程飞。
　　直到一星期以后他才真正走进了那间病房，当时程飞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然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程飞憔悴的神色像是亮了一些，转瞬却更加黯淡起来。
　　刘俞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沉默许久才问了一句：“你输过什么不干净的血制品么？”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问程飞是否是母婴传播。
　　程飞摇头：“对不起。”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跟他在一起以后也就做了那么一次错事，偏偏就是这么一次便让他万劫不复，从此不敢再与刘俞深吻，强迫症一样地关注保险套。
　　“其实我当初发现自己得病以后就该离开你的。可就是……”
　　刘俞点燃一根香烟，开始吞云吐雾。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不过我方方面面都注意过了，应该不会传染给你的。”
　　“可你是不会原谅我的吧。”程飞自嘲地笑了笑。
　　刘俞看着他从少年时就爱着的这个人。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他们会一起走到苍苍白发，依旧携手。
　　但是现在这个人很快就要死了，他的死因是出轨染上的艾滋。
　　“我原谅你。”
　　程飞吃惊地看着他。刘俞却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人就要死了，他与他将再无关系，原不原谅就更没关系了，便是让他走得舒心一点也不过举手之劳。
　　“不管是不是真心话，我还是很高心你会这么说。”程飞反应过来以后慢慢露出笑容。
　　“你就是疑心病忒重。”刘俞摇头，“我是真的原谅你。因为我也出轨过，我不比你好。”
　　他想着那盒被他拆开的保险套，语气越发笃定：“只是我保险措施做得比你好。”
　　不等程飞说话，刘俞就起身开始往外走。
　　“我……以后再来看你。”
　　“好。”
　　刘俞回了下头，窗边的程飞半边脸浸在夕阳里，像是镀了一层暖金。

　　尾声：
　　从程飞的病房出来以后刘俞就坐在医院的花园里发呆。
　　隔了很久他才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对折的化验单。
　　在这之前他并没有打开过它。
　　“你记得不要太用力啊，保险套也一定要选择质量好的。万一顶破了就糟糕了。”
　　程飞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可惜刘俞真的顶破过一次，当时他发现的时候程飞已经睡了，于是他就带点心虚地把那只保险套给处理掉了。
　　但是……他也只要那么一次啊……
　　不过一个小小的洞，也不一定就会中招吧。
　　刘俞想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自己都有点不确定的我原谅你。
　　他在打开它之前来见程飞，只怕就是担心万一自己看到的是坏结果会连那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吧？
　　彤彤的火烧云燃在天边。
　　要是是好结果呢？
　　刘俞深吸口气，终于打开了那张决定他命运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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