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

　　会在何处见到你，莫非前尘已注定。
　　飞沙狼烟上，带血残阳下，战争的号角已响起。
　　“杀啊！”沙场上回荡着嘹亮的吼声，荡气回肠，震人心魄。
　　慕容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将士们浴血奋战，骄傲的笑容挂在年轻却老成的脸上。
　　“慕容哥，我们这次定赢！”清脆的声音响起，慕容卓转头，上官末对他眨了眨眼，少女姣好的面容泛着红晕，慕容卓无奈地转过头去，“小末，胜不骄，败不馁。”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嘴角的笑。
　　“唉，慕容哥，那是什么？”上官末指向远方，慕容卓抬手望去，一个女子坠马的身影在尘土中模模糊糊，心中仿佛划开一道伤痕，疼痛不由自主地到来。
　　慕容卓策马扬鞭冲入沙场，马蹄踏起尘土，上官末欲喊又止，声音终消失在黄沙中。
　　是一位女子，衣着清淡的白色，上缀着朵朵桃花，女子的脸色清秀动人但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胸口一支箭，鲜血染红了一片。

　　军营，四下里静谧无声。
　　中军帐里，火把照耀着大帐。寥寥几人在帐中走动，“这姑娘已无大碍，将军，卑职先退下了。”军医缓缓走出大帐。
　　帐中唯余两个身影。两人来回走动。
　　“慕容哥，诸葛军师说，她……我……你……”上官末结结巴巴，“你要说的，我自然知道。”慕容卓转过身去，面对黑暗，看不清表情，上官末觉得这样的卓十分陌生，“我自有分寸，你去告诉先生。”
　　上官末退了出去，心中涌起酸楚。
　　慕容走到榻边，榻上的女子双目紧闭，气息轻若游丝，睫毛因呼吸不安地颤动着。他伸手为她抚平愁眉，理顺两鬓的发丝，用布帛为她拭去脸上的灰尘，细致而温柔。

　　清晨，军中号角声起，女子似被噩梦惊醒，捂着胸口猛地起身，用尽全力行走，在门口，一只有力的胳膊搀住了她，她抬头，一位俊朗男子，面带笑容，神采飞扬，“谢谢，”她垂下眼帘，“我叫司徒玦，敢问是慕容大将军？”慕容卓带着疑惑：“正是在下，姑娘怎知？”司徒玦抬头浅浅一笑，两只眼中仿佛带着伤悲：“我是蛮营的乐伎，慕容将军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然后她急忙下跪：“小女子跪谢将军救命之恩，若将军不嫌弃小玦卑贱，请允许小玦跟军服侍您。”
　　慕容卓笑了笑，拉起她：“也对，把你留在军中和小末做个伴。”不远处上官末看见他们如此亲密交谈，不觉黯然神伤。
　　是劫是缘随我心，除了你万敌不侵。

　　清晨的阳光洒进慕容府，慕容卓和司徒玦在花园中漫步，慕容将军府的花园分外别致，大气典雅也颇有诗意，磅礴的山石林木，处处让人惊叹。
　　“小玦？”慕容卓喊了一声，“将军您说。”“喊我卓就行了，”慕容卓拉起她的手：“来”他把一枝桃花插到了司徒玦头上，他温柔地笑笑：“女孩子总要带点饰物，这下可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了。”司徒玦满脸羞红，她陷入慕容卓迷人的眼眸，然而她又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能爱他，司徒玦你不可以的，你必须漠视他的温柔，司徒玦笑了笑别过头去。
　　“卓哥哥，”清脆的女声响起，上官末看见了他们赶紧跑来，她架上慕容卓的胳膊。
　　“上官小姐，换了女装真是倾国倾城。”
　　“小玦姐，谢谢。”上官又转过头对着卓灿烂一笑，“父亲说圣上的奖令马上就下来，圣上还夸我是将门好女子呢！”慕容卓浅浅一笑：“小丫头，知道你厉害，这样吧，我还有事，你和小玦逛逛花园吧。”“好。”
　　两人在小溪前漫步。
　　“小玦姐，我特羡慕你，温柔大方，琴棋书画好，女红也做得好，”上官末敛起眼中的光芒，司徒玦发现上官末眼中尽是无边的苍凉，“我从小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从未享受过女孩子该受到的温柔，不会吟诗弹曲，不会丹青女红……”司徒玦惨淡一笑，俯身捡起树下的残花洒在溪中，“上官小姐，你竟然羡慕一个乐伎，我欣赏您在金戈铁马中的英勇，而我却手无缚鸡之力，”司徒玦垂下眼帘：“就是在亲人受难时也只能看着他们惨死刀下。”“啊？”上官末甚是不解：“什么亲人？”司徒玦偏过头去：“没有，我说如果的话，别谈这个了，你带我好好逛逛这里吧。”
　　三月春花渐次醒，迢迢年华谁老去。

　　深夜，天下回归寂静，月色入户，清冷的月光照出司徒玦窈窕的身影，她坐在榻边迎着月光擦拭着一块玉，玉半环形有缺口，琥珀色，全身通透在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芒，本是完美的环可惜如今成玦，司徒玦仍记得那天，所谓的天朝军队杀进家中，掠尽父亲的珍宝，母亲的字画古琴，宅中大乱，族中人纷纷逃离，父亲把家传古玉摔在地上，环玉成玦，父亲把玦赐给她：“快走，孩子，永远不要回来。”她明白赐玦的意为决绝，她躲进暗室，不知过了多久，喧嚣化为宁静，她走出来时看见满地鲜血，妖冶成花，自己当时没有哭，年少的心已经诧异地忘了悲伤，前几个时辰，还和大姊一起对弈，还喝了一碗二娘煮的汤，自己所有的幸福都在杀戮中消失了！
　　司徒玦擦干泪水，小心包好玉玦：“父亲，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当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卓跪在地上。“慕容爱卿无须多礼，朕今日召你觐见有一要事想和爱卿商讨。”“斗胆问皇上是何事？”“爱卿乃我朝英雄，自然需要美人陪伴，昨上官老将军暗地里向朕表达他甚是喜欢你，两家原本就是世交，现结为秦晋之好如何？”“臣斗胆，臣与上官小姐纯为兄妹之情，臣也有一意中人。”“是谁家千金啊？”慕容卓笑而不语，皇上看他这样也只好作罢，心里盘算着怎么打发老上官。
　　慕容卓急急忙忙赶回府，进了饭厅，菜香四溢，司徒玦正忙前忙后，端菜，摆碗，他上前拉住了她：“你伤还未好，别做粗活，让下人们做吧。”司徒玦轻轻拉开他的手：“我全好了，今天特意下厨做些可口的给你们吃。”浅浅的笑容挂在清丽的脸上。慕容卓心中顿时很暖，阳光仿佛从她的脸上传到他的心中，有多久没感受到家的温暖了？

　　傍晚，慕容家花园林间，此时林间静谧，偶尔也传来鸟的鸣叫，树木青翠，晚霞给树林绣出一件华美的嫁衣。
　　司徒玦席地而坐，拿出琴，缓缓拨动琴弦，动人的音乐如流水从琴弦上流出，流向四周，一瞬间司徒玦和四周的景物定格成优美的风景。慕容卓在远处看见司徒玦，不禁一怔，奇妙的感觉从心中溢出，皓月当空却不及她半分，他轻轻提着剑对月而舞起来，司徒玦也发现了他，琴声不由自主地从典雅化为激烈，琴声如鼓点，阵阵洋溢在空中，慕容卓的剑也激烈起来，每一次起剑都敏捷有力，斩断空气！乐声弥漫，剑法灵巧，两个人绘出一幅动静结合的完美画卷。
　　一曲终了，慕容卓的剑也停了下来。
　　“将军好剑法。”“过奖，这剑法是我父亲亲授的。”“你父亲？”司徒玦的目光暗了下来，“是，我父亲慕容大将军。”
　　深夜，一只鸽子落在司徒玦的窗台上，司徒玦取下信，跳动的烛焰下，字迹渐渐显现：吾徒，战争一触即发，尽快动手，师：欧阳平。司徒玦把纸点燃，她的心仿佛也烧成了灰烬。
　　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我借你的孤单，恐怕今生难还。

　　果然，第三天，慕容卓又要出征边塞，司徒玦给他穿好自己缝的披风，系好带子，慕容卓看向她：“小玦，你别和我一起去了，我怕……”“不，”司徒玦摇摇头：“我也去，和你一起去。”态度坚决不可动摇。
　　再度回到沙场，半城烟沙，血泪落下，金戈铁马，铺红天涯。
　　最后一战，落日熔金，烈烈西风，飞沙走石。
　　慕容卓站在城楼上，衣袂飘飘，他转身，司徒玦一袭华服，头戴华冠，冠镶明珠，腰系美玉——蛮族贵族的穿戴，待绝笔墨痕干，宿敌已来犯。“小玦？”司徒玦眼含泪水，面色苍白，紫红的嘴唇颤抖着，她从怀中取出匕首，一下子刺在慕容卓的心脏上，慕容卓大口呼吸着几乎无声的说着：“小玦，你干什么？！”司徒玦惨然一笑：“十年前你父亲在这座城里杀了我们一家几十口人，只有我幸存，我今天为当初对自己的承诺负责，替父报仇！”司徒玦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
　　慕容卓睁大眼睛：“我父亲？”语调充满悲伤。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司徒玦，不！你干了什么？!”是上官末，她飞速跑到这里扶着慕容卓：“卓哥哥，……司徒玦，当年的事，是我父亲干的，是我父亲陷害慕容老将军的，你要报仇冲我来啊！”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司徒玦此时只剩下了惊诧，慕容卓推开了上官末，他笑了笑：“小玦，我爱你最深你不知道吗，小玦……”司徒玦一把抱住了只剩下一口气的慕容卓：“我也爱你，所以。”司徒玦露出漂亮的笑颜：“让我们一起走。”转身，一起坠下城楼。
　　风，在耳边响起。再见，人间。
　　染指江湖结悲局，无人逃得过宿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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