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不能动

　　…………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分辨不出的红。

　　手掌上不属于人类的指爪退化回细嫩的肌肤，整只手都微微地抽搐着，上面有着不真热的粘腻和热感。

　　像是经历了一场不能言语的噩梦，她惊恐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却从并未合拢的指缝见看到肮脏水泥地上模糊的物体。

　　是什么奇怪的味道钻进了鼻腔，像是那年吃过的重庆火锅，呛得人生泪，呛得人生畏。

　　她想要说些什么，长大了嘴，喉管里呜咽着兽般的声音。

　　生理盐水被困在眼眶里无法逃脱，她无助的看着这个猩红色的世界，脚下是腥臭的狼藉，推挤在一起，竟成了不薄的肉毯。

　　——谁能告诉她，她到底怎么了。

　　——吴邪？吴邪！你在哪儿？

　　…………

　　秦雨第一次见着吴邪是大学。

　　那年她辛辛苦苦从小山村里考到外面的大学，穿着一身他人已不再穿的棉布白裙，窘迫的站在大学教室的水泥讲台上，磕磕绊绊的介绍着自己。

　　台下是乌压压的人，秦雨不认识，心里生畏，说出来的不自然的背离了内心。想着自己虽是小地方出来的，可不能让别人瞧不起，说出话来却尤其的声小。

　　如果能哭出来就好了。

　　可是秦雨哭不出来，这幅矫情样子她自己都讨厌。

　　心里骂着自己忪包软蛋，可就是说不出大气的话来，秦雨笑的尴尬，下面的同学也听得无趣。

　　着急忙慌的做完自我介绍，伴着稀稀落落的掌声，秦雨窘着脸小跑下有些高度的水泥讲台，裙子不小心带到前排的桌子，她跑的慌，也竟生生带歪了一张桌子。

　　“抱、抱歉！”

　　秦雨不好意思的站在路中道着歉，偏偏挡住了下一个要上台自我介绍的人，那人被坏了心情，低着声音骂了一声‘傻逼’。

　　秦雨听得真真切切，一张脸通红，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畏畏缩缩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周围的人。

　　“你叫什么？”

　　感受到有人在后面拍自己的肩，还溺在自己假象着的完美自我介绍中，秦雨吓了一跳，惊恐地转回头，却见着一个长相白净斯文的少年。

　　她有些近视，实在看不清少年的长相，条件反射的眯了眼去看，却想到初中同学高中同学都说自己眯眼看人的时候很欠揍，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男生看着秦雨纠结的样子笑了笑，儒雅的像是一块羊胎玉，浸在温水里，透着股沁凉的意味。

　　秦雨看着这个轮廓都模糊了的少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却不好意思告诉少年其实自己刚才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到他说什么。

　　又是一阵掌声，秦雨缩了缩脖子。少年却笑的温润，声音是少年人的温润。

　　“该我自我介绍了，等我回来一定要告诉我你叫什么。”

　　秦雨呆愣愣的点点头，却在少年走过自己座位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衣角。

　　“我叫秦雨，来自石家庄。”

　　少年呆愣的表情柔化，无端让秦雨想起小时看过的，照进村里最暗的枯井的那簇阳光。

　　她看不清少年的眉眼，却被窗外妩媚的阳光迷惑，这个向她笑了的少年，用最好听的声音告诉她：

　　“我叫吴邪，杭州人。”

　　…………

　　秦雨叫雨，也喜欢雨。

　　说起来她喜欢的东西很多。

　　喜欢星星，喜欢海，喜欢山，喜欢水。所以秦雨想要学建筑，去建造一个手可摘星辰的高楼，去建一个依山傍水的亭台轩榭，去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窝。

　　说她心思太小也罢，说她胸无大志也好。

　　看着眼前刷刷滑下的雨线，密密麻麻的雨脚打在水泥地上，集成水洼，漾出好看的涟漪。

　　肩被人拍了一下，秦雨转过头去，看到吴邪站在身侧，笑盈盈的，站在雨幕前，多好看。

　　吴邪比她高上一些，她要抬着头才能保证自己看得到吴邪的全貌，已经和吴邪相处一月多，她都是这样仰望着这个温润的少年。

　　“没带伞？”

　　秦雨本来想说自己的伞就在书包里，可是看着雨檐下温润的少年，心头微微地颤动，连头都忍不住的点了点。

　　“我送你回宿舍。”

　　秦雨看了看说了这话的吴邪，他并未带伞，除了一件浅灰色的运动外套，看不出有什么能御寒遮雨的东西。

　　脱下自己的外套，于是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白T，浅灰的运动外套遮在头上，吴邪用胳膊肘撞了撞还在愣着的秦雨。

　　捏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虽然知道吴邪似乎天生就是这样，看起来就是那么温润，还特愿意帮别人，但是秦雨却还是很期待，心脏砰砰砰砰的加速，血液里都似融了消失在云层后的阳光。

　　秦雨笑了笑，有些羞涩，勉强的站到更靠近吴邪的地方。

　　“诶，靠近点。别待会淋着你。”

　　明知道吴邪话语无心，秦雨却不自觉的低下头，嗯了一声，又挪了一小步。

　　吴邪数了一二三，秦雨就跟他一起跑。

　　雨滴不大，却很密，两个人疯跑在雨里。秦雨偷偷去看身侧的吴邪。

　　他的表情依旧那么认真，微蹙着眉，嘴角却依旧含笑。眼里是那么暖，看得却是前方的路。

　　秦雨心中一跳，脚上的步子跟着顿了一下，还保持着自己速度的吴邪一下没反应过来，着急的跑了两步，然后转身去看停在了不远处的秦雨。

　　秦雨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停在原地，看着把被淋湿的衣服从头顶上拿下的吴邪，碎发贴着皮肤，雨水簌簌的亲吻过他，他温软的黑褐色眸子看向她，似是在问她问什么突然停下。

　　他们停的地方离女生宿舍还有一段距离，可是谁也没动，周围的学生看着站在雨中的两人，神色像是在看傻逼。

　　秦雨也确实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逼。

　　可是心里的呼唤却伴着心脏的搏动更加清晰，就像眼眶里更加浑圆的液体。

　　——别丢下她，千万，不要，丢下她。

　　…………

　　在氤氲着二十六度的空气的奶茶店里，秦雨看着湿了一身的吴邪从后台走来，递过一条干燥的毛巾和一杯这种天气不该喝的热奶茶。

　　就着吸管抿了一口奶茶，秦雨道了声谢，然后自顾自的坐在座位上用干毛巾揉着自己湿漉漉的发。

　　两人在雨里淋了足足两分钟，最后，还是吴邪先反应过来，拉着秦雨跑向了自己唯一熟稔的男女都能进的路线，大学外的哪家奶茶店。

　　两人都湿漉漉的，踩在价格不算很便宜的地板上，还会留下不小的一片水渍。

　　吴邪坐在秦雨的对面，什么都不说，听着大街上放着的不知名的歌曲。

　　“……等下一个天亮去上次牵手赏花那里散步好吗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等下一个天亮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和飘着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面前的秦雨垂着眸子，湿漉漉的样子，突然趴到桌子上，痛哭起来，那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的架势，饶是做好了准备的吴邪都吓了一跳。

　　“请别忘了我……请千万别忘了我……”

　　吴邪听到秦雨哽咽间细碎的话语，愣了愣，被水泡的发皱的手覆上秦雨湿漉漉的眸子。

　　“秦雨，我会一直记得你啊。”
　　…………

　　从轻睡中醒来，她睁开眼，却看到一片血红，心里一慌，却想起这已经不是第一天。

　　自从被人摁到试验台上的那天起，她的眼前就再也没有除了红色外的任何色彩了。

　　就像无法忘记记忆里对自己说了，‘我会一直记得你啊’的吴邪，她忘不了那天她从奶茶店出去，吴邪因为和奶茶店老板是旧识所以送了她一段后就被她催着回了店里，她一个人走在和学校只有不到一百米距离的路上，被暗巷里突如其来伸出的手拖到小巷里，带到那样一个满世界都是哀嚎的地方。

　　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不同的性格，所有的人却被关在小小的囚牢里。

　　一个一个的人在走出牢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的资格。

　　她是幸运的。

　　她在第一次的实验中存活了下来，成了几百乃至几千人中的幸运儿。

　　她被人植入了狼的基因，成了不人不鬼的家伙，却被那些掳了她来的家伙看做唯一的宝物。

　　是她。

　　是她在最后一次手术之后残忍的割碎了为自己手术的医生。

　　是她。

　　是她被牢笼里的‘试验品’们大声的骂着是嗜血的怪物。

　　是她。

　　是她忘了自己是谁，却还记得记忆里有一个叫吴邪的少年，他有这好看的笑，他对她那么好，他告诉她“我会一直记得你啊”。

　　——吴邪？吴邪！你在哪儿？快告诉她她是谁，快！

　　…………

　　“呜啊——！怪物怪物！”

　　趴在她身上的男人怪叫起来，看着她，全然无了第一眼的惊艳。

　　而被男人叫做怪物的她有着尖利指爪的手掐在男人的喉颈。

　　“……吴邪……吴邪在哪？快告诉我！”

　　…………

　　“唔——嗷！”

　　“咳啊——”

　　尖锐的狼齿啃咬在不知名的生物的脖颈上，指爪不留情的撕扯，她嗅着空气里有那个名为吴邪的少年的气息。

　　有细小恶心的东西从脚底爬上肌肤，一丝一点的啃咬着。

　　她一掌拍向自己的肌肤，溅起并不温热的血液。

　　…………

　　“草，这他妈是遭了啥事儿了？吴邪？”

　　看看明显愣在原地的吴邪，王胖子也顾不上叫吴邪的名号是不是有自己一贯的风格，眼前这狼藉片片，实在太壮观了。成堆成堆的腐尸散在地上，似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伺候过一般，碎的比生前还恶心上七八分。

　　吴邪也是呆愣愣的，唉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啊，得了，小心着点吧。”

　　胖子啐了一口。

　　“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小天真。”

　　一直跟着的张起灵倒是什么都没说，打头阵向碎尸更多处走去。

　　…………

　　主棺。

　　伏在棺木上的女人。

　　一地的明器、碎尸。

　　吴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恶心的场面。

　　他看了眼小哥儿，还是那个淡定样子，好似没什么能动摇他的面瘫。

　　壮着胆子，吴邪跟在张起灵后面，看他伸手去试图翻动趴在棺木上的女人，却险些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

　　吴邪心里一惊，看着对方不似人手的指爪，心里五味杂陈。

　　什么时候这粽子也升级换代了？

　　但更让人惊惧的是那粽子竟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满身的血污腥臭恶心。

　　“吴邪……吴邪……”

　　那确确实实是女人的声音，还颇为耳熟，有些哑，但到底很是好听。

　　吴邪壮着胆子看去，却看到对方脏污不已的脸，只是那双眸子似曾相识，甚是好看。

　　心里不知为何一颤，女粽子上前一步，吴邪便和张起灵后退一步，王胖子都做好了打一场恶仗的准备。

　　可女人的声音竟然软了下来。

　　“吴邪……你还记得我吗……？”

　　本想说你是哪个葱，他吴邪还真不认识什么变种粽子，可话到嘴边却被不知不觉的改变。

　　“……秦雨？”

　　有些熟稔的名字从喉管里挤了出来，吴邪被自己的声音惊诧到了。

　　他、他明明不认识有个叫秦雨的女人啊？！

　　而不远处的粽子却软趴趴的倒了下去，畏成一个小团似的就不再动弹了。

　　张起灵兀得来了一声“死了。”

　　吴邪和王胖子都是一惊，这次的斗真是神助？竟不费一丝力气就得手了？

　　…………

　　“吴邪……你还记得我吗……？”

　　身上不知何时被弄出的伤口汨汨的躺着不热的血，她盯着那个藏在他人身后的男人。

　　有熟悉的气味，在朦胧的记忆里，就是这么一个温润的少年，在阳光撒过的教室，对她说，“我叫吴邪，杭州人。”。

　　“……秦雨？”

　　听到那人润玉似的声音，放慢的心跳骤然紧了一下，然后以更缓慢的速度蹦跳了两下。

　　原来她叫秦雨啊。

　　秦雨瘫在地上，缩成一个小团，诡异的嘴角漾着笑。

　　——谢谢……谢谢……你还记得，谢谢你还记得，一个叫秦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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