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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她衣着华美无双,高台上风声飒飒。
俯视偌大皇城,烽烟四起,将士吼声震天。
她看那血肉横飞,面色不悲不喜,只是眸色深沉。
在宫里,她向来是沉静、从容、行事妥当而不动声色的。皇宫里的女人,没有哪个是简单的。而能坐到如今这独一无二的位子,更是双手污秽,看遍世事。
看遍世事。
她眼中透出些笑意,更显得倾城美色、华丽高贵。
不是没有柔软的时候,只是那些无谓的东西,早在进宫那刻便被丢弃。倘若留了一丝一毫,便会如同那些过往女子,成为风尘的累累尸骨。
她不爱权势,却又不得不争。到了后来,也舍不得那手上的权势了。
步步摇曳,步步惊心。
走到如今,蛮夷入侵,国之将亡。
“皇后娘娘。”
一声轻唤拉回她空茫的思绪。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灭国之势已无力挽回,那些个妃子嫔人,要么自尽,要么赐死,如今这空荡荡的后宫,便只剩下她和成妃了。
她知道这个女人。温婉、沉默、低调,身世不高不低,从不争宠,亦无子嗣,只求安稳一生。倒是中庸。她虽能摸得着点皇上的心思,却也并不十分明白,为何独独留下成妃的性命。
……不过,也无需多思,无用。
“何事?”
“刚刚皇上派人来传,说是,让到殿里去。”成妃的声音,温婉轻柔依旧。
她沉默了会,又看了眼脚下的皇城,便慢慢转过身。
“走。”
那一瞬,她已抛去了所剩不多的负累之物。
眼神坚定,气势沉稳而华贵。层层叠叠繁复精致的华衣随着步伐拖地而行,妆容恰到好处,与傲然、优雅的微笑相得益彰。
那一瞬,即使仅她一人,却如万人之势。
真真正正,母仪天下的皇后。
成妃柔顺地垂下眉眼,恭敬地跟在她身后。面上,是如往常般恬淡柔美的笑容。
风轻云淡。
她们都知道此去结果如何,也知是必然,是宿命。
既然如此,不如从容赴死。
殿里,他坐着,如过去的千百次一样,气势逼人。
自幼聪颖,文武双全,在众多皇子中虽不可称无人能及,却也是颇为不凡的。早年虽不受先帝特别偏爱,亦未被立为太子,却也是多有赞赏、赏赐的。
之后,更是在那场惨烈的皇位之争中,杀出一条血路。
不动声色,隐而不发,勾心斗角。
行差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而最后,他成为了唯一的胜者,君临天下。
而如今……
前朝积累的问题一夕爆发,腐败、外戚、军队、蛮夷、天灾、苛税、……那些陈年旧疾,任他如何,也难以挽回颓势。何况,登基后头几年,他确未对此多加操心,毕竟,大多问题长期沿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等他醒悟,才发觉是何等惊心、何等摇摇欲坠……
终将崩溃……
他沉默着,面色严肃沉重。冰冷的气势迫得一旁的太监侍女越发低眉顺眼。
一个王朝,将亡于他手。
这是何等悲哀、何等不甘啊!他无颜见列祖列宗啊!他怒、他恨、他痛!直道自己无能、直道上天不公!
无论他有多么不甘、不愿,他不得不面对。
“皇上,皇后娘娘、成妃娘娘到了。”
他抬头,看着两位举止优雅淡定的宫装丽人款款走来。
“不必行礼了。”他伸手一挥,又道,“皇后,朕知道,你向来是明理的……”
“请。”这个王朝的皇帝沉声道。
即使到了最后时刻,他也一如既往的寡言冷面,让人看不透。可能,他已经习惯。何况,身为帝王,无人可真正交心,即使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她看向一旁的案几,上面摆放着一杯酒。一杯。
是……只给她的么。
平静地走上前,平静地端起酒杯。
她注视着他,眼眸深邃,然后,她朝他举杯示意,干脆利落地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什么凄美,没有什么动人的爱情。
一切平静而无声。
她没有说话。
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他们的尊严。互诉衷肠或慷慨激昂,在这里都太过苍白可笑。这里没有观众,终可坦然以对。
倒下的时候,她想起曾听说过,人临死前可看见前世今生。
可是,她有些恍惚地想,为什么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忆起……呵呵,莫非是这酒太毒?
不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既可遗忘,便无所用。
皇上,这酒,一敬我们,二敬命。
皇后倒在地上,很快咽了气。
他沉默了会,看向成妃,缓声道:“成妃,你可知,朕为何留你?”
“臣妾不知。”女子温顺地垂着眼。
“是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他站起身,衣袍翻飞,凌然气势天成,“随朕去大殿。” 说完,走下台阶,往大殿走去。太监恭敬地跟在其后。
“是。”成妃柔声应道。
下了马,摘下头盔,他望着皇宫大殿傲然一笑,大步流星地走去。
身上的盔甲已有多处伤痕,却杀气凌然、溅满鲜血。他的目光极富侵略性,浴血而出的模样使他充满狂放的野性、血性。成排的士兵严肃而齐整地跟在其后,同样个个浑身血污,精神亢奋。
皇宫已经被攻破,他即将达成他的野心!
他内心激动,却又强力抑制。他知道,没有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有丝毫放松。他要确保他的胜利。
脚步不由稍稍加快,但依旧沉稳有力。很快,他走进了大殿。
大殿中央的两人闻声抬头,仿佛在此等待已久。
“呵,原来皇、帝、你没躲起来啊。”颇为嘲讽的语气。
皇上面无表情地道:“朕留了成妃的命,你也需依言留皇室一条血脉。”
“这是自然。”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少,自古以来,凡推翻王朝者,必斩草除根、不留隐患。只有寥寥几位选择将残存的皇族圈禁至死。然,赌不赌,并无甚大差别。留成妃的命,也只是顺手而为。
“那么,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我来?”他冷漠地道。他不会留给他任何可以喘息的机会,帝王之争,不可踏错一步,亦不可留一丝缝隙。
对方冷笑了声,一把抽出自己的剑。
胜负乃兵家常事。他虽然输了,但傲骨仍存。他虽然不甘、哀愤,但亦清楚情势,亦不惧于面对死亡!
将剑架在脖子上——这把名匠打造、质地贵重、装饰精美的剑,并没有被主人真正使用过几次,如今却——他没有犹豫,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很快淌满了华美的皇袍。
他站立不稳地晃了晃,倒了下去。
“哐啷——”剑掉在了地上,锋利的剑刃被他的血染红,显得夺目耀眼。
这位末世的皇帝死了。自刎而死。
他笑了笑,笑容复杂。
随后,将视线转向了大殿里的另一个人,成妃。
他缓缓开口,带着莫名的情绪:“成妃,你记得我吗?”
“……记得。”成妃犹豫了下,道。
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后因调迁分开,从此杳无音讯。其实,成妃对那个少年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然而,面前这个男人与幼时甚为相像的面部轮廓,以及近来听闻的姓名,重新勾起了她的记忆。
“很好。”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朝成妃走去。
“唰——”
拔剑,杀人,入鞘。一气呵成。
成妃看向自己胸前鲜血淋漓的剑,脸上闪过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后化为一丝了然。
她本就不相信会有什么转机。
只是……
罢了,她终于也迈入了死亡。
转身,毫不留恋地丢下成妃的尸体,他面对着殿内自己的心腹士兵,冷傲霸气。
“给我把这座皇宫屠干净!不留一人!!”
“是!!”
很久以后。
所有的王朝都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只有历史典籍,忠实记载了当年惊心动魄的往事。
据南朝史料记载:南太祖先世居于京畿,与成姓女子青梅竹马,两家欲定婚约,然成妃因选秀入宫,受齐王宠爱而封妃。后太祖因家事迁徙,甚念成妃,常思之良久,怒齐王夺人所爱。元清十五年,齐政不纲,盗贼四起,天下大乱,太祖遂起。元清十六年,大破齐兵,攻入京城,欲见成妃。然成妃为齐王迁怒,已然处死,太祖大怒,愤而击之,得。太祖即皇帝位。
后世盛赞南太祖对成妃的深情不移、为其覆天下之壮举,皆大为感动,常常引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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