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药

　　波江离开时似乎还阳光充足，感觉只是小睡了一会，醒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迷蒙的眼睁开，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只有尚未拉上窗帘的窗户透出外面街灯的冷光。

　　摸到床头的手机抓过，推开看了时间，只是不记得入睡的时间点，于是也无法估算睡了多久。似乎是因为可以联结这个世界的工具抓握在手中，渐渐聚焦的深红瞳孔粉饰了惯用的讽笑神采，又从愚蠢的生物节律的牵绊中回到了这个世界，要拥抱满是他爱的人类的世界了。

　　屋里除了临也起身的窸窣声，就只能听到全年无休的台式电脑的运作声和窗外隐约的人声。数九寒天在新宿的活力面前也是不敌，似乎永远不为四季或时间的推移所动的喧嚣纷繁。

　　无形无声的网路世界此时也是最热闹的时段，临也简直能用身体某种常人不具备的雷达感受到服务器在勉强的超负荷运转，吞吐数以秒计数以T算的信息量，那其中又会有多少是可以为自己所吸收利用的呢。似乎只是想象也足以兴奋得全身发抖。

　　记忆中只是波江在的时候让她煮了咖啡喝，怪不得胃一直隐隐作痛。不感觉饿所以没必要吃，生物钟就好像有三十个小时一样，与世界一直脱节，总是渐渐颠倒，再颠倒回来。意识到的时候似乎前几天这个时间都在睡，最近都醒着。但即使这样的规律也是奢望，习惯性不眠不休造就了临也已经懒得大惊小怪的习惯性头痛胃痛。没有某个标志划分出区别的时间，整个长长的一条，每部分都似乎大同小异。啊啊，果然要亲手把无聊的生活变得有趣起来，才对得起人生嘛——无所谓的倒了杯热水坐到电脑前，打开显示器，荧光映亮一张有些缺乏血色的脸，诡谲的笑始终挂在嘴边，却反而似乎什么都没在表达。

　　渐渐屏幕上的时间增加，增加，终于清零，日期也随之增加。明天是周末，冷清下来的时间稍稍延后，但免不了还是会到来。对着屏幕百无聊赖了一会，临也起身活动发冷的双手走到窗前，抹去窗户上的水汽，窗外人造的灯光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轮廓。街上已经鲜少行人了，一对挽着臂的情侣走过拐角，女的纤细的腿反衬上半身厚厚的羽绒服，还因为过于寒冷扣着大大的帽子，男的拉着旅行箱，不知要去哪里或从哪里回家。在玻璃上沿着他们走过的方向无意识的画出一条线。

　　大概因为摸了玻璃的缘故，临也打了个寒颤，把暖气开大了些。喝剩的小半杯水已经凉了，临也坐回电脑前百无聊赖的玩起了小游戏。好像他爱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了的感觉——又不是从假如电话亭里出来的野比，他想着。

　　天由漆黑转为青白，窗外透进鸟鸣，临也反而拉上了窗帘。他有些困了，但愿睡醒胃会消停下来。

　　白天的睡眠总是不够安稳，临也似乎做着各种各样的梦。他不讨厌梦，甚至噩梦，那似乎联结着他与这个世界，梦中的东西可能带给他行动的灵感，或者回放以前发生的事，预言未来发生的事。但他梦到他被冷水泡着，被什么东西追逼着，不知谁说了句“恶心”，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一样清晰的梦境，却迷蒙的听不清看不清抓不住的现实。之后终于昏昏沉沉的醒过来。

　　不着边际的梦，简直是一团糟，临也拜他所赐仍然没睡好，一爬起身什么东西就从头上掉下来。

　　湿毛巾？

　　由被湿毛巾强行降温的额头摸到脸颊，果然有明显的温差。胃的抽痛也还在，不知这边的现实和梦中哪个比较好。大概是生病的关系，临也难得感觉有些挫败颓丧，躺回床上。

　　波江吗？可是今天她休息啊……梦中似乎有谁对他说话，他努力想睁开眼，但感觉很累失败了，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开门声响起——记忆中熟悉的脚步声，以为只是梦中出现的身影走近卧室。

　　不是梦？

　　“……小静？”

　　将临也的世界划分得截然不同的标记出现了。

　　迅速装备仿佛无懈可击的讽笑，除此之外还要加固各种保险，尽管它们在静雄面前都不堪一击，但面对这个世界令自己无法掌握的因素根源的集合体临也还是本能想尽力做好万全准备。

　　即使讨厌也无可避免的因为生病而打折的状态，耳鸣中头脑昏昏沉沉，在此之前的门声人声，被呼唤被敷毛巾……

　　手里的毛巾简直是明晃晃的证据昭示着一切的真实。真是连环大奖，生病，小静，生病加小静。即使是我这么绝顶的头脑都想不出更糟的情况了——虽然是病中的状态，临也想。

　　曾经也梦到过高中时，午餐时间的一罐奶咖被小静打断于是全泼在小静头上逃走……下午回家的路上低血糖……醒来时已经在新罗家，之类的糗事。

　　在临也脑内剧场飞速运转的时候小静只是靠近，面瘫着一张脸，连起码的招呼都不打就突破了临也领域摸上他的额头。

　　“啧。”意思大概是说，你还在发烧啊死跳蚤。然后又在临也已经被惊吓到炸了毛准备逃开时自己放下了手，从不知哪来的口袋里掏出即食快餐和药。因为迷迷糊糊的，口袋放到桌上临也才注意到，是楼下不远处便利店的袋子。

　　“喏。”

　　“……”

　　静雄自助在临也家加热了即食咖喱，端到卧室，临也有些木讷的慢半拍接过饭。小静什么都没说临也就已经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的丢盔卸甲准备投降落跑，逃无可逃无所遁形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最讨厌小静了。

　　病中的胃口没吃几口，静雄好像很了解的没说什么，撤了只吃了小半的饭倒了杯水。

　　“吃药。”

　　这次似乎不那么顺利了，临也肃杀着一张脸看着小静手里从整片里挤出的白色药片，就算没有小静讨厌也是他从小到大的宿敌。谁知道这是什么啊，世界上有波江那种人存在就有可能有瞬间置我于死地的药存在，不，可能更糟，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那个胃真是铜墙铁壁了，你都不吃胃药的么？”静雄看临也似乎还是不准备接过胃药及退烧药，好像想到什么趣事一样轻笑了一声，“你现在死在自己家也不关我的事，倒是省了我把你运到新罗家的麻烦啊。”还不忘加个直接令临也发飙的嗤笑。

　　“小静没想到那么久远的烂事你都记得啊，真不愧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单细胞生物，简直坦率的令人恶心！”

　　临也像被踩到尾巴一样暴跳如雷起来，其实只要快点吃完药就能把小静打发走了吧，最起码就能快些恢复可以与静雄犬猿之仲的体力与精神力了吧，或许只是因为生病，那之后静雄整个周末都呆在情报屋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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