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女尊

　　兰城三月,桃花遍野。兰城首富安府内,也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傍晚,安府三小姐安简踏春归来,把马交与下人,直奔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安简走着,便想屋里那人在做什么,在家里可有闷着。现下正是看桃花的好时节,自己该与他去桃山看看。今日若非朋友相邀,自己也原想着与他去踏春的。

　　甫一进门,安简便见他侧卧在临窗的榻上,闭目小憩,很是娇懒闲适,顿时心中无限柔软,眉眼弯弯。终是不忍打扰,安简在一旁的书桌坐下。却不料,那人忽地一下站起,揽着她的脖子便坐在了她的腿上。嘴角上扬,眼中波光流转。安简觉得,这个屋子都亮了。

　　“流苏……”

　　安简喃喃着,放了手边的书,抱着他的头就这么吻了上去。唇齿缠绕,情意绵绵。

　　待到尽时,流苏整个人都软在她的怀里,目光朦胧,水色盈盈。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鸳鸯交颈,旖旎无限。一如往常,她热情似火,他极尽缠绵。

　　只是,他看不到她眼中的柔情,她看不到他眼底的不安。

　　次日清晨，阳光微醺。

　　流苏一件一件给安简穿好衣服，从里到外打理着，绑好衣带，又整理好衣领，对安简笑一笑，转身拿起木梳，一下又一下，在安简那乌黑的长发上行过，插上最后一根发簪。于是，一个俊美得足以教兰城所有小公子们脸红的翩翩女儿出现在镜前。

　　“流苏流苏，你总是起那么早，我都不知你何时起的。早和你说了，要晚些起，我要给你绾发呢。”安简对镜中的自己很满意，却不满身边的人又悄悄早起了。

　　“简儿是妻主，流苏只是小侍。小侍若是偷懒，妻主不要了怎办？”流苏无意给这个年纪轻轻又向来顺遂不知礼教为何的小妻主说那伦理纲常——谁家小侍起得比妻主晚了，还能留着？他藏起心中些微的无奈，尽量用那轻松的语气来打趣。

　　“好流苏，我会不要你？”安简真不知其中原因，只当流苏是真的打趣，“嗯？不要你•••••谁给我穿衣？谁陪我饮食？晚上••••••”说着，伸手在流苏纤细的腰上揽一下，“谁给我••••••暖床？”

　　这暖床二字，安简说得语音轻慢，很是暧昧，眼中狡黠似有星光。

　　“好，原来我只是暖床的被子，我这条这破被子旧了，你还不换床新里新面儿的大红锦缎面被子？”流苏任她揽着，也不挣脱，见她似要辩解，却着急着堵住她的话：

　　“时间不早了，去见主夫吧，主夫昨儿就说要见你了。别在我这儿讨嫌，你走了，我给你缝个新衣裳穿。”

　　说罢，拉起人来就往门外推。

　　“唉流苏我没说错话吧，你怎么又推我？”安简皱眉，伸手去抱流苏，也没抱到，就已经被关门外了。

　　她看不见的地方，流苏便紧紧抓住门框，闭目，脸色苍白，手紧紧捂着腹部——简儿对不起。对不起，简儿••••••我贪心了。我太贪心，贪心要受惩罚的，我怕你发现。本已经太贪心，昨夜又贪恋••••••

　　轻哼一声，安简拍一下房门表达自己的不满，转身往主院走。去见她的爹爹，安家主夫。要说流苏的脾气，她越来越没辙了。

　　“爹爹，孩儿来看看你。”安简进门看见爹爹就凑过去，扫一眼桌上的杯子空了，顺手倒了一杯就塞进爹亲的手里，然后坐在对面的凳子上静等教诲。她晓得爹爹没事不叫她。若是叫她，那必定啰嗦半日以上。

　　今天茶厅里，还多了些人。安简坐定，点头示意：

　　“几位爹爹好，简儿祝爹爹们身体康健、诸事安好。”

　　“简儿，今日爹爹叫你来，是想说你是时候娶夫了。莫要再整日与那流苏厮混，早日留下子嗣是正经。”安简的父亲接过茶水，笑着，摩挲手中的茶杯，出口开门见山。

　　“是啊简儿，我家简儿生的如此人才，这城中男儿，任你挑选。”三侍夫向来跟着安简的父亲附和，今天也不例外。

　　••••••

　　安简就听着耳边嗡嗡嗡，她压根没插上话，两个时辰过去，她的爹爹们便已经给她定好了正夫。

　　安简不答应，她眼里除了流苏之外没有别人。在爹爹们说到要如何去提亲的时候，终于憋红了眼睛，用了一辈子的力气般，说她不要，然后夺门而出。

　　“简儿!”安家主夫看着门口，唤了一声，安简却头也没回。

　　安简再回来是深夜。酒醉愁肠。她想着，要么让流苏做正夫，要么这辈子不娶正夫。可是无论哪一条，家里都不会答应。她是安府唯一的嫡女。

　　情愁无解，于是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不停歇。她喝到了这个时分，在街上吹了凉风醒酒，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回到府中。

　　爬回房里，摸上床，触手一片冰凉——

　　“流苏？”

　　没有回应。

　　“流苏！”

　　依旧没有回应。

　　手有些颤抖地点上灯，只见床上被褥整齐、空无人影。安简酒已经完全醒了——流苏不在，他不在这里。安简突然有种撕心裂肺般的隐痛，她在不安，莫名地、深深地不安。

　　那天晚上大半个安府灯火通明。

　　可是没有找见流苏。最后在卧房的被褥下，安简看见一封诀别书。他走了，自己走的。

　　安简哭得像个孩子。

　　早上分别时还言笑晏晏、嬉笑打闹，隔天就诀别离去，他怎么如此狠心。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他出了这安府又如何生活••••••

　　安简从不怀疑流苏对她的心。

　　信上说，有这些年，他今生足矣。信上还说，他要她娇夫美侍，儿孙满堂。对于他自己的以后，只字未提。

　　安简此后的整整一个月里不吃不喝，被强灌了粥和参汤才得以度日。从俊美的少女到形容不堪、憔悴如斯，安简仿佛成了离魂的木偶。

　　打骂过，劝诫过，也无奈过后，安简她娘终于说：“能留下子嗣，我就不管你其它了。”

　　哭过，闹过，也心碎过后，安简她爹终于说：“找到他回来，你想怎样都成，吃口饭吧。”

　　安简却依然坐在床边，看着门口发呆，仿佛那里有最珍贵的东西，下一刻便会出现。她每天都是这样，府里最喜欢靠近她的小厮也渐渐开始害怕——她好似没有魂魄，坐在那里，只剩躯壳。

　　请过大夫，请过高僧，最后只归结于心病。

　　流年似锦又一春，来年又是三月，安府三小姐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传出后，安府终于迎来了一位客人。

　　他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住着一个娃娃。

　　他走近，躺在床上的安府三小姐终于睁开闭了两天的眼睛。看不清人影，却想要哭泣：

　　“你•••••回来了？”

　　“嗯。”

　　眼睛渐渐有了焦距，她看见他身前的襁褓：

　　“这是••••••咱们的孩子？”

　　他没有回答，他哭了。

　　他从前不知道，原来她的心和他是一样的。

　　他把襁褓放在她身边，扑上去抱住瘦骨嶙峋的她。她好像骷髅壳，回忆里的风流俊俏看不见哪怕一点点了。

　　可他心疼——他的心从来没这么疼，离开时没这么疼，想到她夫侍成群、儿孙满堂时也没这么疼。

　　小侍先于正夫怀孕会被打掉的，他只是想生下他们的孩子。他带了自己的所有财物离开兰城找了和尚庙寄住，过去的一年里，他什么的不知道。

　　后来，他依然是她的小侍，没人敢再提为她娶夫。

　　后来的后来，安府三小姐成了安府家主，他成了她唯一的正夫。没有夫侍成群，却有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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