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你有没有莫名心痛过?

多年来,乐琛时常感到心痛却没有缘由。直到在冬域看见一张照片,她追寻记忆,遇见那个未曾相识的人……
内容标签: 治愈 救赎 公路文
 
主角 视角
乐琛
高愿


一句话简介:寻心之旅

立意:我只希望你的人生,至少不要戛然而止

  总点击数: 5   总书评数:1 当前被收藏数:1 营养液数: 文章积分:71,945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无CP-近代现代-剧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韶安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3266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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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海

作者:琳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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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海


      一觉醒来。飞机即将落地,乐琛透过舷窗看到突来的飞雪。

      三月。春天的雪,在和煦的暖阳下裹挟着寒风肆无忌惮涌来,将乐琛推向人群边缘。她紧握行李箱的扶手,在机场出站口等待。

      视线停驻片刻,乐琛望着对面的雪山从成群建筑及播散的云雾中展露头颅,白得不可方物;被快要陷入云端的日光映照,仿若悬在天边的钻石,又如絮般倾落的雪花,遥远却触手可及。

      上次遇见这样颇显矛盾的景象还是十二月初,裁员名单公布。乐琛停下手头工作到公司楼下点了杯咖啡。在店里静坐时,雪就隔着玻璃从她眼前掉落,像眼泪流出眼眶带出笔直的纹路;取餐的间隙便满城飘雪,乐琛手握咖啡杯走进写字楼,忽然有种得到释放的畅然。午夜乘坐末班车抵达终点,走进小区的无人小道,草坪上积蓄的薄雪尽数消融,她喝完早已凉透的咖啡,内心只剩下被命运丢弃的苦涩。

      并非对工作有所留恋。只是乐琛觉得,自己向来是稳坐轮椅的患者,习惯被命运推动前行。而今夜起,她要自己掌控方向了;又或者说,她按部就班的生活走到今天戛然而止,原本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和公司解除关系,乐琛告别工位,回到出租屋呆呆躺了几天。期间除去进食和排泄,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像海平面上搁浅的船帆,看似稳而不乱,实则已是摇摇欲坠。思绪蔓延,大脑困在无止境的幻想漩涡逐渐麻木,天花板的裂纹开始分割她的肢体,告诉她哪边占据的面积更大,更值得她选择。

      乐琛烦闷地闭眼,把头蒙在被子里迫使自己进入梦境。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做梦,无疑是逃离现实最好的办法。

      最终是妈妈的电话将乐琛从时间裂缝中拯救出来。她沉默听着对面滔滔不绝的八卦琐事,在妈妈一句“你今天不上班吗”的询问时没忍住哭声,把近况和盘托出。

      乐琛坚信,妈妈是奇迹最真实的化身。从小到大,每当她陷入某种无法继续向前走去的困境时,妈妈总会打来电话,让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听从家人的建议,收拾行李回家待上一阵子。这次也不例外,乐琛打包好所有家当邮寄回家,拉着行李箱坐上开往韶安的火车。

      从汐城到韶安,从韶安到汐城,这些年,乐琛往返过二十几次。每次都是火车。火车行驶的时间真的好漫长,像是肩负着使命,拖起整座车厢的乘客前往人生尽头。窗外匆匆路过的城市,一站接一站,变成不同的时间节点标注在人们生命线的末端。

      乐琛有两种希望,希望火车永远开下去;希望到站后没有需要经营的未来。

      凌晨,乘客陆陆续续走了大半,车厢内气温骤降,清冷寂寥。乐琛脱掉厚重的羽绒服,从背包里掏出毛毯裹着,望向窗外的世界。

      记忆闪回,幕幕光影重现,在乐琛到此为止的人生中,似乎筛不出来值得回味和纪念的场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把快乐分门别类,塞到漆黑的时光里,任其淹没。如同远处那些零星的光点定格在楼房间,渺小微弱,在白昼微不足道,在黑夜依然是徒劳。

      等回过神,她注意到,车窗上有双眼睛注视着她。是坐在她对面的女人,不记得什么时候上车的。

      乐琛回头看她,她并未移开视线,只是认真看着窗外无边的夜晚。她身上似乎有股神秘、难以言说的气息,乐琛被此吸引,不自觉地身体前倾,趴在桌边观察她。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乐琛陷入车厢与夜之间产生的夹缝。她站在一簇光下,面前是个吊在半空的小玩偶,玩偶哭丧着脸,紧紧握住手中的绳子。乐琛抬头看去,绳子很长,望不到尽头。

      她记得,那是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主人公。

      在宇宙中有个极为偏远的星球,远到连太阳都常常偷懒忘记光顾。因此,星球常年生活在黑暗中。小玩偶非常讨厌这样的家,于是驾驶飞船到其他星球寻找最明亮的东西。经过地球时,小玩偶看到了可以照亮大半个星球的太阳,他请求太阳到他的星球去逛逛,太阳答应过后却还是忘了。小玩偶等不到太阳,悲伤地大哭起来。太阳也很抱歉,便想了个办法,从身上抽出一根绳子递给小玩偶。它告诉小玩偶,可以每隔十二个小时拉动一次绳子,那样它就会赶过来为他照亮整个星球。从此,小玩偶整天把绳子攥在手里数算时间,在刚好十二个小时的时刻拉动绳子。由于路途实在遥远,太阳总是在恰好能照亮星球时折返回去,虽然带来的光只比星星亮一些,小玩偶还是很满足,很幸福。夜很漫长,就显得光亮更难得,久而久之,人们开始称呼小玩偶为点灯人,感谢他为星球点亮一盏明灯。

      那时候乐琛也掌管着家里的灯,爸爸特意在灯绳末端接上小玩偶。每次开灯,乐琛会看到小玩偶的脸露出笑容;熄灯,它便恢复悲伤。现在看来,在小玩偶的生命里,每天不过只有三五小时的快乐。

      乐琛试着拉动绳子,周围立即亮起许多橘黄色灯光,每束灯光都由一根绳子连接的灯泡发射出来。乐琛讨厌暖色调的光,总给她一种极力营造和谐氛围的感觉。她不喜欢这样的假象,快上前拉动其中一根绳子,灯灭的同时,周围响起一段声音:

      “我记得有天午后,窗外下着雨,我在房间午睡。雨势很大,可我觉得好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很享受倾听它平缓跳动的声音……大约过去十五分钟,心跳突然停了,我捂住胸口听了好久,完全没有声音,也摸不到脉搏。我当时好害怕,淋着雨跑去药店买来听诊器探听,结果没用;我又去医院,疯了一样求医生护士给我检查,他们告诉我一切正常。我不相信,其他声音我都可以听见,唯独心跳没了。回到家,妈妈在切苹果,看着苹果被切成几瓣,我想也许只有把我的心拿出来,才能确认它是否活着。我冲过去抢水果刀,拼命往胸口刺……在医院醒来时,我完好无损。可我觉得,我在那天死掉了。”

      她拉动下一根绳子,灯灭,声音继续诉说: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天,太阳不晒,风也不急不躁。我坐在窗台看云时,心里终于升起一丝欢喜。我问妈妈,我们出门逛逛好吗?她看着我差点哭出来。一路上,她紧紧牵着我,生怕我在某个时刻闯进车流。以前常去的电影院附近新开了家奶茶店,好多人排队,我也去排。队伍很长,我跟着移动,感觉好安静……明明都很平常,可出来的时候,妈妈不在了……”

      可以清楚听见女人哽咽的声音,乐琛急忙拉动下一根绳子。

      “起因是一对夫妻在小巷深处殴打自己的女儿,妈妈上前制止,被男人拿摔碎的酒瓶砸死。不对!起因是女儿放学后没有准时到家,父母太过担心才教训她。也不对,起因是妈妈不该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死活!不对不对!都不对!起因是我,我怎么偏偏在那天觉得开心!偏偏要喝奶茶!都是因为我!”

      乐琛被吓到了,没等听完就拉动绳子。

      “我好像中了魔咒。周围好多人开始死去,新闻每天都有杀人事件报道,各种杀人动机。世界原本就是这么邪恶吗?我害怕那个女孩死去,每天夜深的时候,我都会站在她家门前,聆听恶魔的呼吸。后来,她的父母突然死了,意外死亡。她不见了。”

      听完这段,剩下的灯瞬间熄灭,乐琛再次站在那簇白光下。头顶同步响起两道声音,一道穿进左耳,一道穿进右耳。

      “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们活在世上,历经无数个白天黑夜,完成无数件琐事。而世界的明灭,却同开关灯一样简单,不过重复无数遍;有人拼命去活也只是红尘一隅,有人举起刀就能轻易毁灭所有。好奇怪,现在不应该是最和平的时代吗……我厌倦这样的世界,如果非要有人作恶,我来好了。我要成为那个熄灯的人。”

      “你看到前方那片黑夜了吗?很多时候看着它,我就特别想冲进去,在那里燃起一场大火……有光就有暗,我并不讨厌黑夜;但我希望,它能在一些人需要光的时候,不必那么暗。我想在每个人心里点燃一支火把,火光不需要多炽热,可以在燃尽前照亮他们就够了。乐琛,你面对这样的黑夜,有过冲动吗?”

      【我要成为那个熄灯的人】

      【你面对这样的黑夜,有过冲动吗?】

      【我要成为那个熄灯的人——你面对这样的黑夜,有过冲动吗?】

      两道声音同时撞击乐琛的耳膜,她被激得心烦意乱,脑海的想法愈加清晰。

      【我好想融入黑夜】

      面前的玩偶咧着嘴笑,乐琛阴着脸用力扯断它紧握的绳子,奔向黑暗……

      黑夜,竟然是某个人的拥抱。乐琛闯入女人的怀抱,大脑飞速闪过一些画面,她来不及抓住。只听女人边拍她后背,边轻声问道:“乐琛,你认为,世界需要苦难吗?”

      “你是谁?”乐琛忽然想到什么,“那些声音难道是……”

      “不是,现在还没有定论。感受到我给你的时间了吗?此刻开始,由你支配命运。”

      女人抱紧乐琛,说话间,乐琛感觉全身承受着极大的苦痛。她难过地落泪。片刻后,女人松开手,将一根绳子递给她。

      “来,点亮它。”

      乐琛有些犹豫。“如果我失败了,会发生什么?”

      她能听见女人浅笑的声音。“只要是你凭心选定的,都算不上失败。随波逐流才算。”

      “可我的心不在了。”

      “那就找到它。”

      女人消失的无声无息,乐琛闭眼深吸了口气,奋力拉动绳子。刺眼的白光照进来,火车已然驶出隧道,朝阳升起,乘务员穿过车厢提醒乘客:下一站是临星。

      清醒过后,乐琛越发觉得刚才所经历的不是梦境。她叠好毛毯往背包里放,发现包里多了本杂志,封面是皑皑白雪,山下小镇。

      汽车快到玉尘镇时突然抛锚,游客们纷纷下车步行前往镇子。乐琛不习惯跟随队伍,索性拖起行李走在前面。走出一段距离,她回头看看,远处的人们成群结对,镇子落在身后,她的红色行李箱恰好成了这条线的中点。此时飞雪将停,公路上飘着零散的雪花,乐琛忽然发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冬域雪景。

      冬域的雪景,是影视剧常客。浪漫邂逅是它,追光逐梦是它,杀人埋尸也是它。乐琛慢下脚步,行走在这座自带滤镜的小镇上,一层层去除她脑海里固有的景象:恋人们冒着白色汽水般的告白、孩子们青涩远大的理想、凶手的作案过程……割裂的时空被缝合起来,她看见冬域的雪,纯粹、洁白,落在镇子里每一处,但暂时不会落进她心里。

      乐琛最爱韶安的雪。在她尚未踏入社会那些年,常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扑进雪地玩个痛快;有几年冬天,雪下得很委屈,像是跟她一样到了青春期,习惯窝在窗前发呆;汐城多是雨天,不喜欢下雪。在汐城工作这几年,乐琛看到更多的是故事里的雪,别人故事的背景成了她的渴望。她渴望早点回家迎接初雪,却每年都错过韶安盛大的雪幕。

      “你还好吗?”客栈老板端来一杯温热的奶茶。

      乐琛抱歉地笑笑,双手握住杯子。“没事,老毛病了。”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老板把毯子披在她身上,接着坐在对面。

      “之前去过几次,没查出问题。”乐琛喝了口奶茶。很甜,像泡在蜜罐里。

      “我曾经有段时间也是这样,常常心痛地流泪。”老板抬头看向乐琛头顶,客栈的招牌——梅鹿尘

      乐琛抬头看她,她眼眶有点红,脸上却是笑意。她说:“因为惦念着一个人,见不到她会心痛,担心她受伤会心痛,想到自己没能陪着她也会心痛。开始只是偶尔阵痛,忍忍就过去了;但之后持续不断,每时每刻都在痛,眼泪从醒来流到睡去;可能是太怕痛了,我就带上全部家当来找她。”

      老板回眸与乐琛对视,“人总不能对自己撒谎,心会知道。它会拼命提醒你,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等你找到答案,就再也不会心痛了。”

      “可我只是莫名心痛,没有原因,毫无征兆。”乐琛盯着杯子里大颗的珍珠,记不起源头。

      “也许它是想提醒你……”

      乐琛想要的答案被店里要办理退房的客人打断,她扒着门框等老板忙完,继续问她。“提醒我什么?”

      老板看她格外认真的样子,抬手在嘴边比划出一个笑脸。

      “要开心。”

      吃过午饭,乐琛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房间在二楼,要穿过长廊再上楼梯。长廊两侧贴满游客们的观光照片,背景是漫山遍野的天女樱。她放慢脚步,随意浏览着,出境最多的便是别圣雪山的石碑,隔着不同色调的画面仍能体会到石碑上浓烈的历史气息。传说那里是两位救世神仙定情的地方,被后人誉为许愿圣地。

      视线扫过某张照片时停住。画面里身着白色羽绒服,双手插进口袋的男生站在石碑旁,衣服帽领盖住他的额头,苍白的脸色挤出一丝微笑。乐琛感觉喘不过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死去的心活了过来。她抑制不住这异样的情绪,强撑着身体走到房间关上门,任由心绪翻涌。之后,乐琛抱起手机坐在落地窗前,尽力回忆并搜索她与男生可能相关的内容。但直到窗外星光点点,也未能有所收获。

      乐琛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能令她心动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只是她不记得。她今年三十岁,能提起的姓名却不足三个。她觉得自己很糟糕。

      午夜,乐琛做了个模糊的梦。像是回到小学放课后,她背着书包默默走在回家路上。无尽的路走不到头,她却很平静,想一直走下去。

      心痛唤醒乐琛,她捂住胸口翻身想要爬起来,却痛得跌入黑暗。身子蜷缩成团,头痛欲裂,似有什么记忆快破笼而出。她疯狂用脑袋撞击地板,借外力掩盖内心的折磨。

      痛过后,手机在头顶亮起微弱灯光,乐琛抬手抹了把泪,起身查看。手机刚更新系统,桌面多了个图标,是款名为“光海”的应用。点开出现应用Slogan:愿以美好相遇,愿你找回所有。

      简单来说,光海是当下手机品牌最大的公司TIME集团,和互联网巨头凌蓝科技共同研发的搜索引擎。其核心功能在于搜索——人,所有在互联网留下过足迹的人。用户只需在应用主页上传关于对方的任何一则相关信息,即可通过光海搜索到对方在互联网中留下的数据。不过光海并非单向搜索,而是等价交换。用户从中获取数据的同时,光海会优先从互联网中搜索用户的数据,并推送给被搜索人。由于互联网数据库庞大,光海会对双方数据进行比对,决定是否向其推送数据,并限制双方每日接收的数据量。

      此外,TIME集团和凌蓝科技已联合界使馆发表声明:光海的研发初衷是寻人,希望大家带着善意使用光海,切勿借此满足一己私欲。为保护用户以及被搜索人,TIME集团会通过后台全程监控并记录双方后续关联动向;如有违法风险,界使馆有权对当事人采取一系列措施。

      从全知了解清楚光海的内容,乐琛下定决心来到长廊。灯光有些昏暗,女孩撑开人字梯,正要爬上去,乐琛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女孩连忙下来道歉,并跑去开其他的灯。

      “没事。”乐琛摆摆手,转眼发现墙面上的照片少了许多,包括那张。“照片撤掉了?”

      “是的。客栈有个传统,来这里的游客可以留下一些照片、信件或者其他有纪念意义的物品用作展览;十一年后,老板再用快递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主。取下的照片已经打包好,明天就邮寄出去。”

      “这样啊。”乐琛叹了口气。

      女孩察觉到她的失望,询问:“有需要帮忙的事吗?”

      乐琛内心有些挣扎,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对一张照片这么上心。

      “要不你先帮我个忙吧。”对方似是看出她的犹豫,抬头指向天花板,“我今晚得把这幅画补全,能帮我扶下梯子吗?”

      “好。”

      天花板上描绘的星空是把所有璀璨耀眼的部分汇聚在一起,仿佛世界从未黯淡过。正对乐琛头顶的是个彩色漩涡,其中有个朦胧的轮廓,仔细观察会发现,那是一个人的背影。

      “星空里为什么有人?”

      “这是仙女星系,我想象中的样子。”女孩边涂颜料边说,“在冬域,天气晴朗的夜晚,有时候能看到夜空中有个模糊的光斑,就是仙女星系。”

      补完最后一笔,她盯着漩涡里的背影继续说:“她距离浮世254万光年,而我在找的人,此刻哪怕站在距离我最远的对跖点,不过两万公里;我看得见仙女星系,却看不见她。”

      “她是很重要的人吗?”乐琛明白了那个背影的含义。

      “嗯。”

      “也许可以试试这个。”乐琛拿出手机打开光海,递给女孩。“输入一个关于她的信息,再点搜索。”

      仅一分钟,女孩下来归还手机。“查无此人。可能是信息不够。”

      “怎么会呢!光海在全知的热度都爆了。”乐琛打开全知点开热度第一的词条向女孩展示。

      看她有些激动,女孩尴尬地解释道:“对不起,除了那个名字,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信息找她。”

      “你记得挂在这的照片吗?一个男生,穿着白色羽绒服,笑得很勉强。”

      “能帮我找找那张照片吗?我想试试。”

      “我想找到他。”

      乐琛指着照片墙里的空位,越说越激动,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女孩完全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她握住她的手,回答:“我帮你。”

      两人在储物室拆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包裹,乐琛终于找到那张照片,她拍照上传到光海。屏幕显示“此用户数据过于久远,本海正在全力回溯,请点击下方艏锚,确保回溯任务正常进行。”

      乐琛照做,只见屏幕中央的巨轮奋力向前航行,但进度条一直处于加载状态。

      “对不起。”

      带着别人折腾了一整晚,没有任何收获。乐琛瘫坐在地上杂乱的快递包装里,深感无力。女孩看着她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她叹口气,捡起照片旁的信封。

      “信上有他的住址,你可以去找他。”

      乐琛不可置信地抬头,接过信封。上面写着详细的家庭地址,收件人姓名是“高愿”。陌生的名字,但他也在韶安。

      “最近几天冬域去韶安的机票全部售罄,火车中转要几十个小时……”

      女孩不停滑动手机屏幕寻找最快的交通方式,乐琛只觉得大脑全是空白。直到对方把车钥匙提到她眼前,她透过钥匙看见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心脏忽然抽动了一下。

      “你会开车吗?”女孩问她。

      她木讷地点头,接过钥匙坐进驾驶座。

      “我跟棉老板讲过了,她刚好回临星看望父母。你把车开到临星,再坐飞机到韶安。”

      “谢谢。”乐琛握紧方向盘,有些犹豫。

      “打起精神,乐琛。”女孩敲敲半开的车窗。

      “嗯。”乐琛努力笑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鹿筱璃。”

      她在心里默念。

      “后会有期,鹿筱璃。”

      车子开出去又停下,乐琛把头探出车窗,对着目送她的人喊道:“鹿筱璃,我会帮你找夏明天的!”

      开车最大的好处就是需要集中注意力。在路上这段时间,乐琛可以清除一切杂念,只想着路的方向。

      汽车追随太阳的脚步行驶了很久,迟来的饥饿感令乐琛头脑发昏。她到服务区买了几袋饼干和水,躲在车里边吃边看向外面热闹的世界,猜测来往的行人将要去哪,去看什么风景。

      她常有种感觉:世界属于任何人,但不会属于她。她像个外来入侵者,掀不起波澜,也无法安然离去。

      每当这种感觉出现,她就会心痛。心痛让她无法再沉浸其中。收拾好食物残渣,她继续向临星出发。

      夜幕降临,天边橙红色的晚霞已随车程消失殆尽。这段笔直的公路像是没有尽头,慢慢消磨旅人的耐心。乐琛打开所有车窗,让冷风灌进来赶走困意,加速行驶了几个小时,她彻底将如织的车流抛在远方。与此同时,光海里尽力搜寻的巨轮终于传来信息。

      消息提醒接连不断,乐琛把车停在路边打开手机才停止,不过屏幕依旧飞速滚动,大约有几十条动态需要查看。

      第一条动态发布于2010年6月21日,配文“夏至”,附一张耀眼的晴空照。太阳稳稳悬于画面中央,无比灿烂。

      第二条发布于2010年7月1日,配文“七月”,附一张向日葵花海照。明黄色的花瓣铺满屏幕,极具生命力。

      第三条发布于2010年5月4日,配文“青年节”,附三张男生们嬉笑打闹的抓拍照。几个男生身穿校服站在校门口,头顶是“韶安中学”校匾。他们原本可能是想简单拍张合影,不知是谁突发奇想亲了中心位男生的脸颊,其他人也开始亲他;男生在大家的簇相拥抱下笑着躲闪。

      乐琛拿起副驾驶座的照片与手机对比:一样的笑容,很幸福,也很无力。

      又陆续接收到二百多条动态,乐琛粗略浏览了一部分,动态发布时间基本都是2010年,而且像是每天都会发布。很多动态只有一张随手拍的照片,或是风景,或是自拍,或是美食,看不出什么,却显得刻意。因为涉及他人隐私,光海隐藏了动态评论区内容,只显示评论者头像。

      和高愿不同,十五岁以后,乐琛没有在网上发布过动态。她滑动屏幕,点开每张照片放大查看。那些动态以及评论区固定出现的几个头像,像是某种约定,亦像一种证明。

      “像在证明他还活着。”乐琛喃喃自语。

      活着?活着。这个词像一块巨大的口香糖,被世界反复咀嚼过无数次,再送到乐琛面前。她把这块糖放进心里回味了十几年,始终觉得索然无味,想丢掉,心却不肯放手。

      此刻虽然活着,其实死了也无妨。这个念头,乐琛想过不止一次,甚至计划过:时间定在午夜比较好,路上行人少些,必须戴好口罩和帽子,穿一身合适且不引人注意的中性化套装,避免与她擦肩而过的人日后看到新闻,因自己遇到过这个女人而担惊受怕;地点定在河边,随河流飘走,至少不会影响别人;天气一定要选在暴雨天,从附近找个重物绑上,湍急的水流也许可以将她带到永远无人知晓的河底。

      但不知为何,每次乐琛下定决心要去,心痛便令她无瑕再顾及其他。她想起棉老板说的“要开心”,放下手机叹了口气,胸口有些憋闷。

      关掉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乐琛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刚好压住照片下半部分,配合仅有文字的动态内容,她仿佛看到真实的高愿在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2007年6月26日晚上,高愿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手机反复删改,发布了那则隐藏动态:你为什么不开心?随后,他起身放好女孩的书包,离开病房。

      站在医院门口,他不知该何去何从。面前拥堵的车流似乎有种魔力,牵动着行人的脚步,周遭一切都变得极其缓慢,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处的时空变成静音模式。他开始奔跑,想把所有抛之脑后。流动的空气、随风舞动的夏夜,乃至整个韶安都进入无声状态。只有医生的话在脑海里,一字一句逐帧播放。

      直到那个女孩出现,世界恢复原貌。她背着书包跌跌撞撞闯入高愿的世界,痛哭声将他脑海里的纷乱掩埋。或许是被泪水糊住双眼,女孩看不清男生的脸,只是一味低头为撞到对方道歉。

      高愿愣愣回了句“没事”,女孩又说句“对不起”才安静走开。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高愿立时感到某种情绪击中内心。他转身看去,女孩单薄的背影在这种情绪的支撑下显得异常决绝。此时远处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飞奔过去……

      来往车辆寥寥,偶尔有远光灯照过来也很难发现,一个女人正沿着公路边缘行走。她步履缓慢,身体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泪水不住流淌。如果不是胸口的疼痛拉扯着她,恐怕她永远不会走进那段记忆,走向十五岁的乐琛。

      记忆里,“父亲”这个称呼最初写在作文纸上,是同小玩偶一样点亮乐琛童年的存在;想念妈妈以前,会先想念爸爸。后来“父亲”变成乐琛口中短促的介绍语,客人问起时,她常常极快地说道“我父亲挺好的”;其实她不知道父亲过得如何,也不在意。时至今日,“父亲”已是完全陌生的词汇,偶尔回想起来,模样竟是个女人。

      乐琛梦回过很多次他们相遇的情形:晴天,午后,悠闲的蛋糕店,女人正在柜台后包装一个印有卡通图案的精美蛋糕。很快,乐琛拉着爸爸走进来,女人回头,把包装好的蛋糕递给爸爸。

      当时乐琛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偶然从偶像剧中看见类似的情节,她才意识到,她十二岁的生日,正是故事发展的契机。

      那本该是很平常的一天。妈妈下班后顺路去取蛋糕,爸爸带乐琛到餐厅,一家三口过个温馨的生日。可乐琛中午就等不及了,吵着让爸爸和自己提前去取蛋糕……是她让他们相遇的。

      再回忆起来像看电影。以旁观者的视角观看,乐琛站在爸爸和那个女人之间,好像连接起两人命运的红线。而连接她们一家三口的线,因为她断了……

      中考结束这天,妈妈告诉乐琛,她和爸爸离婚了,原因是感情不合。按照乐琛以往的性格,她肯定会追问父母所有不合的细节,但她沉默了。离婚两个字说出口,立刻变成那间蛋糕店,变成那个站在柜台后的女人,连乐琛自己都感到震撼。也许从家里所有节日的庆祝蛋糕都出自那间蛋糕店开始,她就有预感,只是这预感在今天得以证实。

      “知道了。”乐琛试图挤出微笑。

      她跑到蛋糕店质问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解释:“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我和你爸爸就是那样相爱了。他爱我。”

      这天,乐琛第一次接触到爱情。原来两个人不顾一切的在一起就是爱情。恶心的爱情。

      她对女人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离开韶安,永远不要回来。”

      回家路上,乐琛感觉失去了支撑。在她眼里,世界由父母的怀抱组成。父亲收回手,她世界里最重要的部分破碎了,今后还能怎么活?如此想着,她毅然决然冲向车流……但有两条强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挣扎之间,她失去意识,醒来后只看到妈妈。

      “当时虽然活了下来,也生活到现在,我心里却始终有根刺。很多时候看着妈妈的脸,我总觉得愧疚。我无法告诉她,爸爸是为另一个女人离开她;更不能说,是我让他们相遇……而且从那以后,我没办法和任何人建立关系,无论朋友还是恋人,我找不到一段绝对忠诚的关系。甚至看到别人,我也会揣测,他们真的可以永远陪伴彼此吗?”

      她面对黑夜无声地诉说,待到新动态出现,才胡乱擦了把眼泪,继续查看。

      2010年11月25日,视频里的高愿身穿红色毛衣,背靠床尾,整理好头顶的毛线帽。他简单做过自我介绍,拿起吉他弹奏了一段旋律。乐琛用手机识别功能搜索,没有搜到相关曲目。视频结尾,他对镜头扬起微笑,并问道:“好听吗?”

      “好听。”高愿眼里有泪光,乐琛也有。

      2010年12月10日,他在别圣雪山拍照的日子。附一张星空图,画面中央有个明显的白色光斑。配文“仙女星云的浪漫或许在于:虽然相隔甚远,但我看得见你。”

      四周黑如虚无,车内亮起微弱的手机灯光,乐琛置身其中像座孤岛。她降下车窗,探头在夜空寻找,此刻所有心事止步于此,仅仅望向遥远的宇宙,直到仙女星云如约而至……

      2007年3月22日,附食堂和红烧肉照片,配文“本人手机于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在食堂打红烧肉时不慎遗落,手机型号TIME NO.1,有拾到者请联系电话135XXXXXXXX,谢礼五顿红烧肉。”

      十五年过去,不知机主有没有换号码。乐琛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电话。

      “喂?”男性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认识高愿吗?”乐琛不禁握紧手机。

      对方沉默良久,缓缓回应:“认识。很久没人跟我提起他了。”

      乐琛连忙把手机移到脸前,按下免提,语气也变得欢快。“能跟我说说他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曾经是个阳光且乐观的人。”对方似乎倒了杯酒,边喝边回忆过往。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小时候我很闷,不太喜欢出门,唯一的兴趣就是看动画片。他在学校明明是个好动的人,却能整个周末陪我卧在房间,久而久之我也跟着他出去到处跑,附近邻居没有不认识我们的。有段时间,他生病没来学校,也不愿意见我。我忍了三天跑去找他,他幼稚地把门打开一条缝,说不喜欢我,要和我绝交。我们一个月没说话。直到叔叔给他买了手机,他特别高兴地来找我,说我是他最好的哥们,第一张照片必须和我拍。那天我才知道,他什么都不怕,除了生病。他当时以为他会死……”

      “高考那年七月,我们去了汐城。在随海边他问我,有没有很烦他的时候。我开玩笑说有,每次你偷吃红烧肉没给我留就很烦……我也问他,为什么总黏着我。他说,其实一开始,感觉你挺无聊的,但你不说话的样子让我觉得安心;尤其是我上蹿下跳时,你睁大眼睛盯着我,像怕孩子丢的老父亲。我能感觉到,你怕失去我。他给了我一个拥抱,还说了句很腻歪的话:哥们爱你……那时候我特别希望,随海能带走他所有的烦恼,我们还像以前无忧无虑,一切都不会改变。”

      “2010青年节,我们和几个高中时期要好的朋友回母校留念。合照时我亲了他。我想这是我的初吻,所以我会永远记得他……”

      电话那头娓娓道来,这头静静聆听,从深夜到黎明,乐琛逐渐进入高愿的人生,也不禁回头审视自己。这些年不是没有机会回去,却总要拖延,拖到妈妈打电话催促,拖到新年前夕。同事问她打算在汐城定居吗,她说不会;问她会回去吗,她也说不会。她把那两个人赶出韶安,自己也逃离了。

      韶安是他们的家。在十五岁的乐琛心里,家越来越模糊;在十八岁的高愿心里,家变得更坚定。他去过许多地方,留下许多动态,但总会早早回家。

      两边沉寂片刻,对方倏然问道:“你是乐琛?”

      “你认识我?”

      “没有。是高愿。”他略微停顿,似在回忆,“那几年他常念叨你的名字。在冬域一家客栈里,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只说,你是他的羁绊。不过据我所知,你们应该不会认识。”

      “请问他还住在……”乐琛拿起信封,“结缘路32号吗?”

      “结缘路32号。”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地址,随即归于静默。

      “谢谢。”她简短答道。

      “我想有件事你还不知道,高愿他……”对方想了想,接着说,“他家路口有间饭馆,他最爱吃那的红烧肉,麻烦你替我带一份给他。”

      “好。”

      挂断电话,她反复默念信封上的手机号码,始终没有勇气拨打。屏幕持续推送零几年的动态,她隐约有种预感,但不敢深究。

      韶安的午后比冬域暖和些,阳光照过街道,要停留很久很久。乐琛拎着两份包得密不透风的红烧肉站在高愿家门口,再次练习早在飞机上准备好的开场白,按下门铃。

      对讲机里传出声音:“你找谁?”

      她清清嗓子,回答:“你好,我叫乐琛。我是来给高愿送信的,请问他在吗?”

      说完,她对着摄像头摇晃信封,男生快步出来为她开门,满脸惊喜的样子。没等乐琛自我介绍,对方先开口抢答:“我知道你,你是他的羁绊。”

      “是吗。”乐琛尴尬笑笑,“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他……”男生一时语塞,“我带你去看他。”

      预感再次成真。在途生墓园的众多墓碑中,乐琛看到了高愿,碑上的照片,大概是他生平笑的最灿烂的一次。

      “妈妈说,哥哥患癌三年多,从冬域回来后不久就离开了,后来他们领养了我。那年哥哥二十一岁,我四岁。”

      “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男生回忆起哥哥旧时的模样,扬起笑意,“是哥哥选择了我。在孤儿院,他说会带我回家。他没有骗我。”

      追寻几日,跨越十一年光阴了解一个过去的人……高愿是个很好的人,可乐琛不认识。她说不上难过还是惋惜,只觉得心又开始作痛。傍晚的韶安隐没在人海里,护送城市儿女归家。她送高愿弟弟回家,顺便把信交给他。

      临走前,弟弟又追出来,把信还给了她。他说:“信是哥哥留给你的。”

      出租车向家的方向驶去,窗外灯火通明。乐琛打开信封,掉落的照片翻过来是漫天飘雪,身着韶安中学校服的她顷刻间击中记忆,回到十七岁……

      2009年12月24日,这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雪却迟迟未降。学生们三两抱团,互相挽臂离开校园。乐琛混入人群,孤零零缩在厚重的校服里,脸颊冻得绯红。几名手捧蛋糕的女生嬉笑着从她身边经过,掀起一阵浓郁的奶油旋风,引得乐琛胃里直翻腾。她捂住口鼻从书包掏出一罐薄荷糖猛嚼几粒,强烈的恶心感才得以缓解。清新的风从脖子灌进校服,她闭眼裹紧衣领。抬眼刹那,天幕灰白明亮,繁盛的雪花自云层落下,密不可分。

      那是乐琛生命中最厚重的雪,落在肩头又无比轻盈。她跟随人群观赏这场初雪,听他们彼此许下来年心愿。画面逐渐定格,她告诉初雪,来年她要离开韶安。似是初雪唤了声“乐琛”,惊异之余,她恰好看向镜头……

      原来他们相遇过。正如照片背面写的一般:虽然相隔甚远,但我看得见你。

      明黄色的信纸四周种满向日葵,乐琛看完,马上拨通妈妈的电话。

      “妈,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心痛是什么时候吗?”她声音几近哽咽,眼泪已夺眶而出。

      “我想想啊,是2011年1月7号。你大学老师打电话来,说你上课的时候突然心绞痛,疼得直哭。吓得我赶紧买了飞机票过去,还好检查完没事。”

      “好,知道了。我没事,马上到家。”

      挂断电话,乐琛降下车窗,夜色深沉,韶安依旧华灯辉映。几缕春风扫过车窗,倾听她痛哭的声音,又将其带向远方。

      四月,气温回升,白天出门总能沐浴到柔和的阳光。咖啡馆工作日接待的大多是线上订单,店里空位能多些。乐琛坐在靠窗位置,为桌上这杯香草拿铁找到可以晒到阳光的角度,拍摄照片。她打开全知上传照片,正思索着配文内容,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快速走进坐在她对面。

      对方鬼鬼祟祟盯向窗外,还不忘与乐琛打招呼。“你喝的什么?好喝吗?”

      “是你!”乐琛很是意外。

      确保目标没发现自己,她摘下墨镜,端详乐琛。“你认识我?”

      “会认识的,来日方长。”乐琛笑笑,“想喝什么,我请你。”

      她没追问。两杯咖啡的时间,两人没来由地聊起雪。

      “看雪应该要等冬天了。”

      “这是你的心愿吗?”

      “嗯。如果可以,我想再看一次2009年,韶安的初雪。”

      在咖啡馆门口,乐琛如愿看到了那年的雪。对方悄声告诉她:“这场雪为你而下,不要告诉别人哦。”

      她点点头,深切地拥抱了她。“顾星沫,祝你开心。”

      分别后,乐琛在全知发布了时隔多年的第一条动态,附一张咖啡照,配文“回家”。

      目送她走远,顾星沫拨通一则电话,神色略显凝重。“翛然,我刚刚遇见一个人,她的记忆里有封信。信上说……”

      你好,乐琛: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们真的有缘。

      2007年6月26日晚上,你跑向车流时,我阻止了你。而在那之前,我被确诊为脑癌,医学上叫胶质母细胞瘤。

      送你去医院后,我遇到一个男人,他说:“如果你救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那么你要负起责任。因为她本可以不去承受以后的苦难,你要负起责任,让她快乐。”当时我无法理解,我视如珍宝的生命被你轻视,我却要为你负责。

      治疗期间我真的好累,每天都痛到骨髓里。照镜子的时候,也看不到从前那个年轻、帅气、有活力的男生,在无数次濒临死亡的念头中,我又想起你。我明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痛要面对。我阻止不了你第二次,但我希望你的人生,至少不要像我一样,戛然而止。

      后来身体好些了,我求我最好的哥们陪我去旅行,他知道我这样的人不能忍受被疾病占领人生。我和朋友们约定,每天发一条动态,他们会为我点赞表示关注。算下来,我其实没看上多少风景,因为大多数时间里,我会陷入沉睡。梦里我去过很多地方,醒来还是想回家。此刻我正在冬域一家客栈里写信,如果你能看到,如果你愿意了解,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个记得我的人。

      去年,我常常担心你,总会记起初见那天。于是每天早晚,我会去校门口看你一眼,没想到很快就冬天了。初雪的时候,你看起来很开心。我没忍住叫了你一声,幸好相机有拍到。

      不久前我又遇到那个男人,他说我比之前多活了一年,我想是因为放不下你。他问我有没有遗愿,我跟他说,我愿化作你的心痛,在每个你决定离去的时刻,紧紧抓住你。请原谅我乐琛,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是你造成的。

      哈哈,看来我真是糊涂了,我要补上自我介绍。

      你好,乐琛。我是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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