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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咚”,唐东双膝重重地叩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像是不知道什么叫疼,面色不变,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把头磕了下去。
旁边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一个个都红了眼,还有人实在忍不住,转过身去抹眼泪。
师兄唐天青一跺脚,几步抢到唐东身边,双手一抱拳,抬头看向堂上的门主和长老们,“门主,宁王的荒淫暴戾天下谁人不知?唐东这一去,只怕明年,不,也许过不了两个月,他就会没命!”
“唐天青!”
“师兄!”
门主唐无念的暴喝和唐东的制止同时响起。
身形飘忽间,唐东已经站在唐天青身前,左臂将他护在了身后,“天青师兄只是一时想不开,不是有意冲撞,请门主息怒。”
唐无念魁梧的身躯仍旧笔直,右手将太师椅的扶手攥得咯吱乱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怒火有多少是对着唐天青抗命去的?又有多少,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鄙夷!
长老唐不空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让整个唐门去和朝廷硬碰硬吗?”
唐天青答不上来。
是啊,他们是江湖门派,可终究是在皇权之下。
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事情均由弟子而起,自当由弟子平息。”唐东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去。
那背影,决绝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再无回头的可能。
“唐东!”唐天青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唐东侧身闪过,没有回头,只是嘴唇翕动,最终吐出两个字。“保重。”
他穿过幽深的长廊,走向那片被天光照亮的殿门。
门外,是他突如其来的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千机匣,冰冷的触感传来,眼神却是一片空茫。
此去,是生是死?
......
宁王的马车包金嵌玉。
车厢极大,内里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软枕靠垫用的是上好的云锦,流光溢彩,触手生温。新鲜的水果小吃,更是源源不绝。
很舒服的马车。
就是车里那个人看人的眼神,有点儿让人不太舒服。
不是传闻中那种看见美人就色眯眯的样子,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炙热,古怪得很。
上车前,唐东的千机匣被宁王拿着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还赞了一句:鬼斧神工,就交给侍卫收走了。
宁王的侍卫还提议让唐东换下唐门校服,不过被宁王驳回了。“炮哥就得穿着校服,才更对味。”
唐东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他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脊背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破门而出。
他知道宁王陆奕在观察他。
他表面神色不变,可放在膝上的手,已经攥了半天,因为用力过猛,指尖都发白了。
忽然,一柄折扇端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也迫使唐东的眼对上了宁王的眼。
还是那种古怪的、若有所思的神色。
唐东只瞄了一眼,就垂下了眸子,不想继续看对方的脸。他怕再看下去,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唐门养大了他,他不能给门派招祸。
“你以为,我会留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在身边?”
唐东毫不意外会从宁王嘴里吐出这句话。
是啊,哪个王权者会容忍一个能轻易取走自己性命的武林高手睡在枕边?
放在膝上的双手猛然攥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我会……”唐东闭上眼,声音干涩沙哑,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自废武功。”
明明早就猜到,却还是很痛。
手痛,心痛,全身都痛。
宁王倒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摇手,“别别别!不用!”
他的折扇差点掉下去。
“本王就是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他的语气都急促了几分,“武功废了多可惜,留着,好好留着。”
唐东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陆奕。
开个玩笑?
名满天下、视人命如草芥的荒淫王爷,会跟一个玩物开这种玩笑?
“那什么,我就是想见识一下唐门第一炮哥的风采,谁知道他们领会错了......”宁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心虚地咳嗽一声。
他从马车里扒拉出一个小箱子,“手给我。”
唐东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
“手给我,”见唐东还是不动,宁王补了一句,“到地方就把千机匣还给你。”
唐东把手伸了过去,就看见宁王仔仔细细地给他涂了药,还反复检查了没有遗漏,才撕了自己的内衣给他包上。
见唐东又有往回缩的趋势,忙抓住他的手腕,“别动。我的内衣料子细致,给你包扎不会磨皮肤。”
然后,两个人又回到一开始的相处模式。
唐东自顾自打坐,或者出神。宁王时不时偷偷看他,嘴里还会嘀咕一些什么“活的炮哥!”“这颜、这身段、这腰”“果然唐门还是穿校服好看,斯哈斯哈。”诸如此类听起来就不正经的话。
话虽然不太正经,人却正经得很,除了给他上药,再没有丝毫的肌肤接触。
以后的日子,两人在车内就维持着这种相处模式。
唐东天天修炼倒是不枯燥,那个人似乎也找到了另外的消遣路子。
这一路回京,唐东亲眼看着宁王把手下好好整顿了一番,该打打,该骂骂,该逐逐,硬生生把原来的欺压良善,转变为扶弱济贫。
唐东不知道这位荒唐王爷又作什么妖?是觉得自己的名声太差了,终于想挽回了吗?
唐东一开始还时刻警惕着,后来也麻木了,天天板着太累了,干脆该吃吃,该睡睡,该躺躺。
终于回到京城,宁王府门口,唐东被扑面而来的莺莺燕燕闪了眼。好家伙,宁王这是有多少个后宅啊?!还男女都有。
好吧,本朝南风盛行,其实男女倒无所谓。
唐东乐得看好戏,就抱了胳膊在一旁站着。
结果宁王那个小人,竟然把后宅全遣散了,还朝着他嚷嚷什么:“找到想一生一世的人了”。
胡言乱语!
满嘴谎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又有一点点的高兴。
回到京城,宁王陆奕先是进宫一趟,出来时身后跟了好几辆马车,满满当当都是皇帝的封赏。
他献宝似的捧着一堆东西凑到唐东跟前,“你看你看,这个玉佩,还有宝石,都给你!”
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玩意儿,唐东却没什么兴趣,只淡淡问了一句:“我的千机匣呢?”
“哎呀,忘不了你的宝贝疙瘩。”陆奕撇撇嘴,让侍从把千机匣拿来,“诺,还你。”
千机匣入手,冰冷而熟悉的触感让唐东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损坏,这才重新背回身上。
“现在可以了?”陆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带你出去逛逛,京城可有意思了。”
唐东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前几次来京城都是身负任务,来去匆匆,确实没机会好好看过。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便点了头。
陆奕立刻来了精神,兴冲冲地让人准备了两套款式相近的月白袍服。
唐东换上衣服,看着铜镜里的人,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得意的陆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人怎么总在这些奇怪的地方费心思?
两人并肩走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个俊美无俦,一个清冷出尘,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唐东对那些探究的目光毫不在意,倒是被街边的热闹景象吸引了。
他看到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上面插满了红艳艳的糖葫芦,脚步顿了一下。
陆奕立刻察觉到了,“想吃?”
唐东本想摇头,却没出声。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还是个街边的孤儿,曾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举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满嘴糖渍,笑得一脸幸福。那时候,他馋得直咽口水,却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
后来进了唐门,每日与机关毒药为伴,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哪有时间想这种东西。再后来长大了,更觉得这种小孩子的吃食与自己格格不入。
见他沉默,陆奕自顾自跑过去买了两串,不由分说地递过来一串。
“拿着。”
唐东没接。
“拿着呀,你看这糖衣裹得多亮,肯定甜。”陆奕又往前递了递。
唐东还是不动。
陆奕眼珠一转,干脆举着糖葫芦直接往唐东嘴边送,“张嘴,啊——”
这动作实在太过亲昵,唐东本能地想侧头躲开,可鼻尖萦绕着那股酸甜的香气,鬼使神差地,他竟没有动。
冰凉的糖衣触碰到温热的嘴唇,他下意识地张口,轻轻咬下了一颗。
“咔嚓”一声脆响,糖衣破裂,山楂的酸与麦芽糖的甜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好甜。
甜得让他有些发怔。
看着唐东难得显出几分茫然的神色,陆奕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自己也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怎么样?好吃吧?本王亲自喂的,能不好吃吗?”
唐东没理他的胡言乱语,默默地接过了那串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认真,也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
陆奕也不催他,就跟在他身边,陪他慢慢地走。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唐东吃完了最后一颗山楂,看着手里的竹签,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被这个人从唐门“请”出来,也不全是坏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宁王陆奕还真就没个正形,回京后压根不碰朝政,整天琢磨着怎么带唐东吃喝玩乐。
昨天去城西逗猫遛狗,把人家将军府的看门獒犬惹得狂吠不止,最后两人翻墙跑路。
今天又跑到护城河边钓鱼,结果一条没钓上来,反倒把陆奕自己新做的锦袍下摆给泡了。
唐东就坐在旁边,看着陆奕手忙脚乱地拧着袍子上的水,嘴里还振振有词:“这鱼不识抬举,本王亲自来钓,它们居然敢不咬钩?”
唐东,唐门第一杀手,此刻竟觉得这日子……有点意思。
最让唐东在意的,还是陆奕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不再是最初的戏谑和古怪,而是掺杂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点灼热的温度,总是在他不经意间落在身上。
有时是在他擦拭千机匣时,有时是他对着窗外发呆时,有时甚至只是他拿起茶杯喝水时。
那道目光几乎无处不在,像晨起的雾气,悄无声息地飘过来。
可一旦唐东抬眼望过去,那目光又会立刻慌乱地移开,陆奕会故作镇定地拿起手边的东西摆弄,或者干咳一声,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
笨蛋。
唐东垂下眼,指尖在冰冷的千机匣机括上轻轻划过。
然而,人的名声一旦好了,麻烦事也就跟着找上门了。
这日午后,两人刚从一家新开的点心铺子出来,就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一见陆奕,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磕头边哭:“求王爷为草民做主啊!”
陆奕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嘴里的桂花糕差点噎住,手忙脚乱地拍着胸口顺气。
唐东站在一旁,眼神冷淡地扫过那人,又看向陆奕,想看看他打算怎么处理。
“你、你先起来。”陆奕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皱着眉,“本王不理朝政,你若有冤屈,该去大理寺或京兆府,拦本王也没用。”
他虽整日游手好闲,但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
那人却只是磕头,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求王爷做主”。
陆奕没了办法,只好叫来随行的侍卫,给了那人几两银子,让他去大理寺击鼓鸣冤,这才脱了身。
“啧,真是扫兴。”陆奕拍了拍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好的心情都没了。”
唐东没说话,只觉得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他刚擦拭完千机匣,准备歇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陆奕狗狗祟祟地探进一个脑袋,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手里还拿着另一套,冲他挤眉弄眼:“走,带你看点刺激的。”
唐东看着他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了夜行衣。
白天被告的户部侍郎府的守卫不算森严,对唐东来说,形同虚设。
麻烦的是他身边还跟了个陆奕。
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翻个墙都差点从墙头摔下去,踩片瓦都能弄出动静,本人还一个劲地瞎嘀咕,“怎么不把明教技能一起给我?”。
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两人成功地偷听到了书房里的谈话,陆奕的毛手毛脚也惊动了护卫。
数道黑影瞬间从暗处掠出,箭矢破空的声音紧随而至。
唐东反应极快,一把推开陆奕,同时侧身闪避。他听声辨位,躲开了大部分暗器,却没料到其中一支细针角度刁钻,悄无声息地袭向他身后的陆奕。
电光火石间,唐东来不及多想,猛地将陆奕往旁边一拽,自己侧身挡了上去。
“噗”的一声轻响。
一枚毒针擦着他的后心划过,带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走!”唐东脸色一沉,抓住陆奕的手腕,身形如鬼魅般在屋檐上穿梭,几个起落便甩开了追兵。
直到远离了侍郎府,落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陆奕才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吓死我了……唐东,你没事吧?”
他一回头,却见唐东靠着墙,呼吸急促,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唐东?”陆奕心猛地一沉,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受伤了?”
他伸手一摸,只觉得唐东的身体烫得惊人。
“那针上有药……”唐东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身体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药?什么药?”陆奕看到他后心渗血的衣料,吓得魂都快飞了,“我带你去找大夫!你撑住!”
他架起唐东就要往医馆的方向冲。
“不必……”唐东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用力,竟直接将身材高大的陆奕扛上了肩。
陆奕整个人都懵了,像个麻袋似的被他颠着。
唐东冲进旁边一家还亮着灯的客栈,直接将一整个钱袋扔在柜面上,“一间上房。”
不等掌柜反应,他已经扛着陆奕冲上了楼。
“砰”的一声踹开门,反身用脚勾上,门栓落下。
陆奕被他粗暴地扔在床上,摔得七荤八素。他刚要爬起来,就被一双在夜色里烧得发亮的眼睛钉在了原地。
“找什么大夫。”
唐东一步步逼近,扯开了自己的衣领,滚烫的气息喷在陆奕脸上。
“你……”陆奕喉咙发干,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慌乱。
唐东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声音里带着灼人的温度和压抑的喘息。
“你,就是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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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问为什么不直接用唐傲天做门主,我说要是换了唐傲天,恐怕送唐东送得还嫌不够快,还是算了吧

其实以唐东唐门第一高手的身份,区区普通毒药能耐他何?细品,你们细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