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当时只道是寻常

　　阿策是冬天来万花谷的。
　　被送来时阿策浑身是血，衬得脸色更加惨白，好像已经失去生气，花哥见到她时一晃眼以为是修习无相楼心法的弟子找来的新伶影，后来才知道她是天策军的将士。

　　阿策是花哥救活的。
　　这说来是花哥妙手回春，也是阿策命大，她伤得太重，又是冬天，醒来后在万花谷修养了好一阵。送她来的是花萝，那时候沉迷于武林大会，见信任的师哥接手了治疗，便放心地一头扎进了武林大会的训练中，独留阿策和花哥面面相觑。
　　正是在那段时间，阿策和花哥熟悉了起来。

　　阿策长得漂亮，秀气，虽然一开始看着不太好接近，有些高冷，但和花哥印象中那些天策军还是不一样，许是因为每次对视时阿策努力扬起的嘴角，许是因为阿策对那些诗词歌赋的了解。万花谷那时候也并不安生，谷中人人行色匆匆，只有他们两个，一个尚需静养的病人，一个病人的医师，仿佛被时间丢下，幸好二人合得来，得以相伴。

　　也是那时候花哥才知道了阿策受伤的原因。

　　那日阿策与花萝相约去苍山洱海的牧场收养小黑猫，在附近撞上了一伙人，不由分说就冲她袭来。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但一来有人数差，二来对方的补给点又似乎就在附近，几轮混战中勉强给花萝信号，便失去了意识。

　　“难怪你被送来那日没有穿着战甲。”花哥若有所思，“我之前听说过，有一伙贼人流窜在这些地方，不图财、不图色，也不计损耗，就是为了搅乱一方安宁。”
　　“我以前不知，这么说来倒是该告知师兄他们，尽量在这些地方安排些巡逻。”阿策看着眼前的花海有些失神，沉默良久，又开口道：“其实，这世道本就没有安宁可言……”

　　那段时间，阿策和花哥经常在一起，有时是去逛逛花海，有时是在屋中看书，时不时去帮忙采草药或是干些杂活，阿策身体好些后也去帮着清理路障。

　　花哥知道了为什么阿策和他印象里那些天策军不一样。
　　她本是扬州商贾之家的嫡女，与藏剑山庄的二小姐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二小姐离家历练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书信往来，不知自哪一日起，寄出的信件便如泥牛入海。加入天策军虽本只是儿时戏言，思索再三后她还是决定遵守这个承诺，父母知道她这一心结，见劝不动便也只得盼她平安。

　　“我想，说不定哪一日就会见到她。”
　　“况且这世道，这样也算是保护了爹娘吧。”

　　阿策也知道了为什么花哥医术了得，此时却陪着自己养病。
　　花哥曾有个天策军的好兄弟，甚至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加入过天策军，但枫华谷一战，天策没能回来。他懊恼于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后的枫华谷变成一片尸山火海，着了心魔，被强行押回万花谷。

　　长长的沉默后花哥叹了一口气，翻过一页书。

　　熟悉之后花哥发现，阿策的高冷其实只是怕生，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时不时就会冒出小孩子心性，每次花萝来找阿策，她总要逗得花萝气得跳脚，再好声好气地去哄，临走又威胁人家下次一定要悄悄带给她养病不能吃的小零嘴。
　　他给阿策看自己的大笛子，她便喊着要让自己看看她舞枪的风采。阿策很喜欢听花哥吹笛子，她说自己儿时也学过古琴，开玩笑说以后一定要和花哥合奏一曲。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阿策的新年也是和花哥一起过的。那时候阿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和花哥一起准备起了年货。今年的万花谷留在谷里过年的人不多，但大家都希望这个华夏民族最重要的节日能尽可能热闹些过。
　　贴福字，写对联，花哥还带着阿策包了汤圆。阿策说以前娘喜欢做那种包了芝麻馅的小汤圆，小小的又要包馅儿，耗时耗力，但是很好吃，后来就没再吃到过了。花哥说可以试着做一些，结果阿策弄得脸上两道面粉印子，无奈收手。
　　最后还是吃到了一小碗，阿策说汤圆和小时候的样子很像，味道有些不一样，但还是很好吃。

　　花哥是蜀中人，第一次吃这样的小汤圆，颇为新奇，甜甜的，糯糯的。

　　过年的时候花萝也回来了，问起阿策的伤势，听说恢复良好，便问她是不是要回去了。阿策有些晃神，自她来万花谷到现在不到倆月，好像过了很久，但又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她说，要问问师兄。

　　花哥在一旁看着她们没有说话，手中的书却久久没有翻页。过了两天，便带着阿策去拾坚果、照顾受伤的小仓鼠。
　　花哥看着在戳小仓鼠玩的阿策，终于还是笑了笑，说道：“我本来想着，让你养一只在身边，但后来想想，你照顾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
　　花哥抱过小仓鼠，对阿策道，你得空记得给花萝写信报平安。

　　开春后阿策接到了师兄的消息，伤已经好全，便收拾了行李准备告别。
　　花哥递给她一杯茶水，道路途遥远，喝口茶再走。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阿策时不时给花萝寄封信，有时就一句报平安，有时洋洋洒洒一整页，有时一月能收到三四封，有时几个月不见音讯。
　　花萝也会给花哥带去消息，有几次阿策专门给花哥写了信，请花萝代为转交。阿策说刚回军营自己的爱马差点没认出她，好一通抱怨；阿策说路过枫华谷多停留了半天，一些随身带着的信件替战友们好好收起来了，有地址的都寄了出去；阿策说自己已经想好了要和他合奏什么曲子。

　　阿策说，见到了二小姐的书信。

　　一月、两月、三月、四月……
　　花哥过了清明就离开万花谷重新出门行医了，但隔段时间便会回谷中，再匆匆离去。很久没有消息，一开始碰到便要问花萝有没有收到新的信件，后来也不再问了。

　　那天，花哥又一次回到谷中，决定休息几日再出发。刚刚放下包袱，便听到花萝的惊呼。

　　“师兄！师兄快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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