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鬼x尹雪尘]镜中心

　　无面鬼，无名无面，无情无心。

　　他本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他是谢采大人最趁手的棋子，可指尖触碰到脸上面具的一刹那，他竟然会有一瞬犹疑。

　　他当真无心吗？

　　无面鬼行走在河西的风沙中，去的方向是北疆弓月城，毕竟谢采大人另有谋划，他自然万死不辞。

　　远处沙丘上站着两个人，周身布了匿踪阵法，难以发觉。

　　“尹兄，推算术因地制宜，若在东海我不如你，可在大漠确是我更胜一筹了。”紫金华服的衍天弟子自信笑道。

　　“萧兄说的是，还请萧兄放手施为，我一力配合。”尹家弟子拱手。

　　无面鬼藏身东海时，用的是一名普通尹家弟子“尹雪尘”的身份，东海一役后，鬼山会众人大多仍然称呼他为尹雪尘，他并未阻止。实际上，尹家那名唤作尹雪尘的普通弟子太过平平无奇，模仿起来也没有难度，杀的时候……也并不困难。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尹雪尘死前的模样，那少年武功术法都不怎么样，样貌也是普普通通泯然众人，但他却将少年身上每一寸骨骼每一个动作甚至皮肤上的温度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面鬼是一面镜子，只能映照出人心，却没有心。

　　但镜子映照一个人太久，也会留下影子。

　　无面鬼察觉到大漠的风似乎有一丝奇怪，但避免多生事端，他决定甩掉暗中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亦或装神弄鬼的人，不过如果那东西再不识好歹，他自会送那东西进黄泉。

　　遥远沙丘上，衍天弟子收回窥探术法：“当真敏锐。”

　　尹家弟子：“不然怎会是那恶人的趁手棋子，将东海搅得翻天覆地？”

　　衍天弟子狡黠一笑：“嘘，今晚我会让他做个好梦，我说了，大漠中推占术法我更胜一筹。”

　　尹家弟子下意识问：“是什么术法？何时下的？”

　　衍天弟子：“衍天不传之秘。”

　　是夜，无面鬼难得做了一个梦。

　　海浪声阵阵，又倏地消失不见，四周静了下来，天上开始落雪了，他摊开手，有一粒细小的雪花飘落在手中，似雪中微尘。

　　他转身，白衣少年伫立对面，不言不语。

　　于是他也不言语。

　　直到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快要醒来，而那道身影快要不成人形，他才问：“尹雪尘，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梦醒了。

　　无面鬼再次抚摸脸上的面具，还在。

　　他从不做梦，现在看样子是有人来找死了。

　　无面鬼的行进速度稍稍慢了下来，术法被他藏于周围，他自身便是阵眼，只等一个天时地利，就能将暗中的苍蝇一网打尽。

　　直到又一天黄昏，无面鬼找到了一片绿洲，大漠无风，平静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

　　日落，星辰现。

　　是时候了，无面鬼心想。

　　尹家位于东海，术法借星辰潮汐之势，如今虽然只有一汪湖泊，但也够用了。

　　雾沉云起，干燥的大漠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哎呀！尹兄，跑路跑路！”衍天弟子率先转身就跑。

　　尹家弟子也跟着跑开躲雨。

　　虽然两人已经跑远，但无面鬼仍然探得一丝情报，那两人并不敢和他正面对上，只敢骚扰，武功估计不够看。若是在人群聚集处他自然能凭借易容术轻易甩掉这两人，可这茫茫大漠只有他们三人，却有些难办了。

　　不过这绿洲中若有活物，也能用上一二。

　　无面鬼心中念头一转正准备借活物干扰那两人的术法，忽而狂风大作，狂风携卷黄沙吹入细雨中，将天上乌云都吹作虚无，只留下无云无雾的夜空和一轮明月。

　　风停了，圆月映在明亮如镜的湖面上，只看一眼，术法透过眼睛让无面鬼陷入一瞬间的混乱。

　　但他毕竟精通东海三家武功与术法，指尖翻飞结印，湖面瞬间波起澜生，连同天上圆月一同震碎，露出弦月的原貌与漫天星辰。

　　“呵，班门弄斧皮毛之术。”无面鬼嗓音尖锐，尽是嘲讽。

　　远处尹家弟子闷咳一声，显然受了内伤，他有些担忧，毕竟他们两次三番未能伤到无面鬼分毫，反而两人都受了伤。

　　淋了一身雨又吹了满脸沙的衍天弟子却在摆弄着他的签筒，他不顾唇角流出的鲜血，眼神明亮：“哎呀！大吉！”

　　无面鬼已经走远，绿洲的活物会分散到不同方向，将身后两人引开，接下来只需要去往弓月城听从指挥就好了。

　　可一到夜晚，无面鬼又做梦了。

　　仍然是海浪翻涌的礁石，伫立着尹雪尘的幻影。

　　“你恨我吗？是来报仇的吗？”无面鬼问道。

　　尹雪尘不答，只是上前一步。

　　这次的梦竟与上次不同？

　　无面鬼早已做好防备，在尹雪尘前进几步抬手攻击时一剑斩过，幻影当场消散。

　　可每一夜，他都能看到礁石上的尹雪尘，他杀过尹雪尘无数次，也无数次什么都不做注视着幻影消散，可尹雪尘仍然不肯放过他，每一夜都如同影子一样进入到他的梦中，纠缠不清。

　　他睁开眼，走卒小贩的声音隔了一道街传来，他再次踏上去弓月城的路。

　　只要到了弓月城就好了，只要找到谢采大人就好了，那样，无面鬼只是无面鬼，只是一颗棋子。

　　棋子不必有心，棋子害怕有心。

　　一到弓月城，无面鬼意外瞧见了莫雨穆玄英，两人分明善恶立场对立，此刻却走在一起，无面鬼嗤笑一声，回去找谢采汇报。

　　他仍然未找出来是何术法夜夜让尹雪尘的幻影与他纠缠，不过总算是有了任务，易容挑拨，挑衅杀人，这是他最顺手的事。

　　可虽然谋划万千，弓月城之行并不算顺利，他一向视为知己的谢采大人忙着布局收获剑意八变，没有心情看他这面镜子能否仍然能完整的照出人心。

　　只是属于无面鬼所有的任务都做完，只留下无面鬼这个人时，礁石边的海浪又偷偷浸湿了他的衣角。

　　他睁开眼，尹雪尘的幻影再次走近，可这一次无面鬼没有再动手。

　　“手刃好友的滋味如何？”

　　无面鬼无数次问过自己这句话，可他只是一面无心无情的镜子，自然不知道如何作答，所以他也问过别人这句话，他想知道有心的人反应是什么样的，只有这样他这面镜子才能映出来别人的感受，他才能知道自己杀死尹雪尘时的心情。

　　尹雪尘走过来，无面鬼没有再动手。

　　东海三家武学尽在手中，百溪瀚海八蛸武学融会贯通，敖龙岛九天秘籍亦涉猎一二，别说在梦中，就算在现实中，尹雪尘亦是无法伤到他分毫。

　　可他仍然心生警惕，好像害怕失去什么一样。

　　他安静地看着。

　　尹雪尘走到他面前，抬手，与从前几次梦中相见一模一样。

　　但那并不是杀招，而是尹雪尘伸手去揭他的面具。

　　这面具是尹雪尘送的，无面鬼从未让它离身，所以他直接伸手去握尹雪尘的手腕：“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

　　可无面鬼感觉手中突然一松，尹雪尘拿着面具消散成了无数光点，只余夜空渺远，明月高悬。

　　于是茫茫沧海漫漫远山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无面鬼醒来，下意识伸手摸脸上的面具，还在，可他却感觉自己少了什么。

　　之后梦魂颠倒，无论无面鬼如何努力，安安静静的尹雪尘再也没有出现过，反而是深夜恍惚间总觉得有人要摘他的面具。

　　谢采又给他安排了新任务，任务在身他自然又是无心无情的趁手棋子。

　　交手几次，穆玄英与莫雨让他不敢置信，这两人竟能将空冥诀共鸣！

　　无面鬼口吐鲜血，神情恍惚。

　　他输了吗？他完成谢采大人安排的任务了吗？

　　死生一瞬，白衣少年又静静地伫立在礁石间看着他。

　　大漠中。

　　“你一开始用的什么术法，怎么让无面鬼中招的？”尹家弟子好奇问道。

　　“因为那不是术法，那是祝咒，名为好梦，让人在梦中或是失去意识时得偿所愿。”衍天弟子答道。

　　“那后来借湖泊用的术法又是什么，真的有用吗？”尹家弟子又问。

　　“哈哈，那道术法名为明镜，不伤人只照人心。”衍天弟子故作高深莫测。

　　尹雪尘早已身死，放不下的唯有无面鬼一人。

　　他以为尹雪尘恨他，以为尹雪尘要杀他，可那只是他自己的妄想。

　　他心里有有一个名为“尹雪尘”的影子在，从未离去，所以“明镜”照出来的是他的心，而他的心里有尹雪尘。

　　啪——

　　面具滚落的声音将无面鬼从好梦中拉回现实，有人低下身随意捡起，他唇角溢出鲜血，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可却发不出声音。

　　不要——

　　不能拿走……那是他送我的面具……

　　尹雪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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