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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深呼吸
现在是2025年10月25号凌晨3点11分,窗外在下雨,今年的雨水格外多。
熬夜至此,毫无睡意,很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或许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可是我又觉得自己哪里需要心理医生。
之所以觉得想要心理医生,是因为四个小时前我在哈哈大笑,而两个小时前,我在毫无征兆地哭泣落泪。为什么而落泪呢?为了我自己?这个说法太宽泛太矫情了,可若是说得详细一些,我又接受不了再一次揭露自己的阴暗和扭曲。
为什么又觉得我其实不需要心理医生呢?因为我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很幸福。和家人一起吃完了烧烤,家里的氛围很轻松愉快,这真的很令人开心,这冲散了过去几天积累的小小烦躁。我常常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我有很好的朋友,我有很爱自己的家人,我有良好乐观的心态,我还有一些小小的足以取悦自己且不太烧钱的爱好。我幸福到甚至周末能顺路跟爸妈回家吃烧烤,看吧,我实在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说那场哭泣毫无征兆,其实也不算完全毫无征兆,毕竟我不是个莫名其妙就想哭想情绪爆发的疯子,我只是心情中的郁闷感一时太浓重了,我排遣不开。约莫就是小时候受的委屈又被记起来了,也不算什么大事。说着也奇怪,近几年来我本来该觉得痛苦的事情,其实没有多少能记起来,比如复习高考?现在只记得有个傻姑娘熄了灯枕着物理题册悄悄哭了小半宿,别的全都记不清,只知道我那时总是遇到一些小小的绝望。哦,等高考成绩和填高考志愿也算一劫吧,差点跳了。此时此刻说起来,都是小事,物理题是小事,高考是小事,志愿也是小事,两个多小时之前让我无声痛哭的那些事情也都只有芝麻那么大。好好笑,两个小时之前我被一把芝麻气哭了。
窗外的一直有雨落在铁皮的棚顶上,自我记事起的雨声先是落到铁皮上的“啪当啪当啪当”,很有节奏感,像一支重复旋律的并不太美妙的歌儿,然后我背上书包,举着一把很大的红色花纹雨伞踩上沾了灰尘的雨水,走过一段路,才变成课本里的“沙沙沙沙沙”。
到了离学校近一些的地方,又变成了“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很吵,很闹。
鞋底是湿的,脏的,大红色花纹雨伞是湿的,潮的,滴水的,教室里的灯是明亮的,潮湿的。我总会记住下雨天的教室地板,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泥水鞋印,我也会记得下雨天的教室空气,又潮又热又挤又闹,教室里的同学像一窝叽叽喳喳的雏燕。风有时候冷有时候热,我还是喜欢冷风,无论春夏秋冬。暖风热风总是让人头晕。
小学的雨里真的有过妈妈来接我,那个时候年纪实在不大,但我一直记得在窗外的一群家长中找到妈妈身影时的某个画面。她东张西望找着我,我很欣喜,我给别的同学指那是我妈妈,我很骄傲下雨了妈妈会来接我放学。要知道对于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自己的家长在下雨天专程来接孩子是一个很值得炫耀的事情,这意味着我作文里写的母爱是真的。
雨下得真大啊,打开窗,丝丝凉意,阵阵喧哗。深吸一口气,深秋的凉意灌入肺腑,流进四肢百骸,冰得我骨头打颤,冰得我头脑清醒,呼出这口气,我与自然完成了一次相互的慰藉,它让我冷静下来,而我自以为是地告诉它人类的温度。这个人类此时此刻的温度是潮湿的热,沉闷的热,浸在黑暗里的热。
没有蚊虫,但是屋内点了一根蚊香,我能看见一点点细微的红色火星在黑暗中缓缓爬着,那大抵是夏天的最后一种昆虫,我把它归为益虫。凉风混着蚊香灌进鼻腔,很舒服,只是在窗边站久了有一些头疼。
大半夜很想拉个朋友起来畅聊,可是不知道能向谁说一遍我那些没名堂的痛,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这些痛就消失了,我知道有人愿意安慰我,说不定善良的友人还会记许久,心疼许久,可若是明天我就不痛苦了,朋友却还在心疼我,那也未免太诡异,太糟蹋他人的真心了。这时候就想起了张怀民和苏东坡那两位哲人,“怀民亦未寝”的情形能被我遇见吗,“水中藻荇交横”的景能被我们看见吗,“盖竹柏影也”的猜测会从我们的交谈中出现吗,“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的感慨或许很难被我们这种人说出口。如果能敲一个朋友起来,我能做的就是对着雨幕在手机上不停地打字诉苦,然后两个人一起互相诉苦,你说你的我哭我的,诉完两人隔着几百公里几千公里来个虚拟的拥抱,再感慨一下未来可期,明天两个苦瓜又暂时变回了两个人类。
面前黑沉沉的一大片,凌晨的雨中什么也看不见,我有些冷,所以我又回到了被窝,用厚厚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温暖自己。小时候觉得棉花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明明是植物,却长得一点也不像植物,而且没有看见过别的植物盖在身上穿在身上可以取暖的,只有它为人类带来温暖。别的植物价值多在观赏、饱腹、入药,只有棉花的价值在于保暖。后来才知道,棉花不是主动供给人温暖的,它只是以减缓热量的流失来让人体周围保持相对的温暖。小小的一朵朵棉花,汇集起来为人类保存了足以御寒的暖,它好伟大。
风雨一阵阵吹来,我依旧头疼,但又舍不得将这自然的新鲜的狂暴的风彻底隔绝在窗外。最后我去把窗帘拉严实了,无他,只是明天不想吸溜着鼻涕去找医生开药而已。浪漫和生活比起来,此刻我选生活。
被子很快给我带来暖意,我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依旧睡不着,我的头脑现在实在是太清醒了。随意划开几本小说散文随笔开始看,看了一阵又想哭,文字实在是可恶的东西,丢不掉舍不得放不下,让人共情让人哭让人笑都不能自控。或许也只是我现在处于一种很矫情的情绪阶段,于是看见什么都难受,都共情。哭你的我的她的他的童年与青年,创伤与应激,自愈与他愈,十八岁的与二十岁的生长痛,缺钱缺爱缺未来缺自由缺一切。我们如此痛苦如此焦虑如此抑郁如此不满足,是因为我们太贪心了吗?我们真的贪心吗,我们在期待一个坦途,可是现在的鞋子好磨脚,脚趾疼脚后跟疼脚背疼,伤痕累累但是脱不下来,越跑越跳越疼,溃烂发炎又结痂,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畸形。
换上一双合脚的鞋子,我就能跑能跳能在大雨中狂奔了吗?即使前方是崎岖的路,是水凼是泥潭是沙漠是悬崖,我敢去吗?我不知道,但是理智告诉我,我们必须敢。懦夫失去一切,不必当勇者,但至少不能是个懦夫。
雨下更大了,我试着告诉自己三二一深呼吸,结果吸入一口闷沉沉的蚊香,方才喜爱的深秋的冷风被一层薄薄的窗帘隔绝在外面,进不来。
三二一,深呼吸,该睡觉了,懦弱的人勇敢的人。
三,二,一,深呼吸,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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