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或许,你知道脱胎漆器吗?
这是一个漫长且磨人的技艺
人生亦如是,我伴随着痛苦出身,在苦痛间迷失,又在追寻非遗中新生。
内容标签: 成长 现实 救赎
 
主角 视角
洋洋(我)

其它:脱胎漆器

一句话简介:一场关于非遗与自我的救赎

立意:漫长的人生里,总有人会救你

  总点击数: 4   总书评数:0 当前被收藏数:1 营养液数: 文章积分:169,51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无CP-近代现代-轻小说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短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7476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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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村人

作者:月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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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当裹着露水的春风掠过茵茵绿草,鞭炮的鸣响埋没于清明过后的第一场雨,一年又过去了。随着声声清脆的鸟鸣,诺大的村庄里只留得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日落西斜,等待着下一个年。

      我为数不多留在村中的年轻人,我出生在这,生长在这儿,在这度过了我不算漫长,但格外跌宕的前半生。

      我对这片土地有着格外深厚的情感,或是厌恶?或是留恋?我自己也摸不清。

      我时常在想,我来人间一趟,是为了什么?

      【一】脱胎漆器扎幻梦

      生在零零年,祖父祖母依然带着浓厚的重男轻女思想。我上有一长姐,下有一小弟,身在农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我们姊妹三个一同挤在小院里。

      这一方小院,便承载了我一整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旧时代的影响下,我是个守旧不足,创新有余的“异类”。用祖母的话说,我便是那山间野猴,活脱脱一个“洋鬼子”——因为在年关出生,父母讨个彩头,因而名字中带个“洋”字。

      幼年家中清贫,父亲外出务工,母亲得看着我们三个屁大点的娃娃,很是辛劳,但也勉强称得上生活美满。

      难得暑假,父母一合计,便留我们三人在祖母家,我和弟弟顽皮,平日来抓猫逗狗、上山下水、打牛喂猪,无一物不是我们取乐的玩具。

      所以当母亲放在卧房匣子内雕刻着百鸟朝凤的瓶子被我们失手打碎时,我们都不以为意,毕竟捣乱不是一两回,想也只是挨一顿骂此事便能揭过。

      但是,我好像将事情好像想得太过简单了。

      当天夜里,祖母一脸凝重地拿出了她一年也舍不得用几回的蜂窝电话,布满褶皱和老茧的手指在按键中来回摩挲,好久才按下手去。

      我自知这回可能犯了大错,忐忑着心蹲在门外,探出个脑袋盯着祖母的动作。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不知那头母亲说了什么,只听见祖母开口:“小凤啊,今天洋洋把你陪嫁的那个什么,脱胎漆器打碎了……”大概是那头母亲打断了祖母的话,眼见祖母战战兢兢不再敢说话,好一会,才祖母对着手机点头哈腰,才黑着张脸放下手机。

      我那时年少,没有注意到祖母甚至没有将她视若珍宝的手机好好收好,只一心计较她将打碎母亲的瓶子的事尽数推到我的身上,生起闷气来。

      “你还好意思生气?平时嘻嘻哈哈没个女孩样就算了,今天你还把你妈的东西打碎了,等着你妈妈回来收拾你吧!”

      祖母不喜我,我那时不知道,现在回忆起来,祖母一定是刻意舞弊弟弟,这事总得有个背锅的,舍不得她的宝贝孙子,正巧把我推出去。

      “明明是弟弟和我一起打碎的,你为什么只说我一个人不说他?你就是偏心,你就是不喜欢我!”我咆哮着。

      弟弟比我小两岁,还是不懂事的年纪,此刻只见我歇斯底里地指着祖母,他害怕的嚎啕大哭,祖母急忙将他抱在怀里,一脸嫌弃的看向我,呵斥:“滚出去!一天到晚我忙完农活,回来还要给你做饭,现在还要受你的气?早些滚回你妈那,小没良心的。”

      小小的我掉进她的语言陷阱中,无力反驳,气的夺门而出。或是因为那时民风淳朴,在农村夜里都不需要关大门,又或是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我带着满肚子的怨气,一路走到了内湖边,揪着岸边的芦苇草,抓下芦苇絮用力的往湖面砸下去,它却轻飘飘的落在水面,火上心头,只觉得连根草都要跟我作对。

      内湖连着鄱阳湖,一眼望去,只得瞧见几个高矮不一的民房。湖面上倒映着皎洁的月光,繁星正盛,若不是那大片大片的芦苇荡,我便错将了水面当做了天空。

      赌气归赌气,孩子害怕惹家里生气是天性,好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追出来找我,抱着满肚子的窝囊气,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一边往家干,在鸡窝里度过了一夜。

      清晨,耳边传来第一声鸡鸣,我迷迷糊糊的从鸡窝边儿睁开眼,屋内已是一片喧嚣,那是祖母和母亲争辩着,我顿时拉长耳朵,躲在门后,不愿让人发现。

      母亲或许是因为我的消失在指责祖母,祖母还是摆出她那一副老样子,抹着眼泪,惹得父亲和祖父跟着一同说着母亲的不是,总是这样,母亲兢兢业业的为家庭付出了大半辈子,却始终被他们当做外人。就好像我哪怕的出生在这儿,却像是个多余出来的什么物件。

      母亲还是从我将鸡窝中揪了出来,没有指责,也没有打骂,她就是静静地看着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瞧见母亲如此失望的表情——空洞、怨恨、失望。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却如遭雷劈,我想,母亲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惶恐,我不能失去唯一的爱了。

      那之后,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待我,我却时常记挂着母亲那日的表情,将它深深篆刻在我的脑海里。

      【二】残片断瓦引过往

      顺遂的事大多不会让人留念,唯有痛苦才细水长流。

      我不愿歌颂苦难,但我希望苦痛记忆中的希望能为你带来一份希望。

      我十二了,这年是我人生最为记忆犹新的一段时光。

      这些年,母亲与父亲的嫌隙与日俱增,无非是钱那些事。

      父亲带着我们到了铜矿,做起了些小生意,母亲需要带着我们姐弟三个上下学,因而留在家中,风雨兼程,每日骑着老旧的二手电动车送我们上下学,没有时间去做些活计。

      父亲愈发瞧着母亲不顺眼,一天一小吵,三日一大吵。

      一个沉闷的夏夜里,窗外依旧平静,黑压压的云遮蔽了所有的光源,迷迷糊糊中,我抱着姐姐在房间内睡得不安稳。

      母亲忽然打开房间的灯,世界突然大亮,我猛的惊醒。母亲眼角猩红,披头散发,额角还带着伤。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们爸爸分开了,你们要跟谁?”

      弟弟沉默不语,姐姐很快哭了出来,伸手就想去抱妈妈,姐姐抽噎着说:“我不要你们分开,我不要没有爸爸妈妈。”

      母亲原些只是猩红的眼角掉下泪来,母亲沉默了一辈子,终于鼓起勇气要和父亲分开,却在这一句话间溃不成军。

      我自幼便习惯瞧着大人们的脸上,眼瞧母亲的模样,不待思索,安抚的话先出了口:“我跟你。”

      母亲好似得到了了莫大的勇气,我已然不记得那天夜里是如何度过的了,只记得次日一早,母亲难得带着我们出门吃了早餐——生活拮据,父亲不舍多拿些钱出来,母亲每一分钱都花的精打细算。

      我格外欣喜,那是我人生中难得吃到过的美味。

      我恨年少,不能参透母亲看向我们时温柔眼神中的不舍。

      此后,我经历了相当低糜的一段时光。

      母亲离开了,生活的一切都乱了套。我们三姊妹被父亲寄托在祖父母家中,祖母为了我们放弃了农村安定的日子,一大把年纪还要奔赴城中,靠着一把扫帚、一个簸箕负担起了我们高昂的学费。她的伟大无可厚非。

      我常被拿来与同龄的表妹做着对比,突然融入一个新的环境如何也无法适应,又因样貌不讨喜被同学们孤立。我愈发阴沉,脾气也越来越古怪,我见不得任何不顺心的事,听不得任何不顺耳的话,但凡有谁触了我的眉头我便止不住的惊恐、害怕,后来演变成一但步入校园便寻死觅活。

      我休学了,一个人窝在外祖父家,每日抱怨着世事无常,怎就忍不下我一个。

      就是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我找到了儿时打碎的脱胎漆器的碎片。母亲对于这漆器格外宝贝,打碎了也埋在了外祖父院中的菜地里。由于家中不养吃白饭的,我被外祖父拎起来翻菜地。

      压实了的旧土被寸寸翻开,尘封的记忆随之扑面而来。

      在离开之前,弥补上这个遗憾吧。

      我如是想着。

      外祖父对于我提出想为母亲制作一个脱胎漆器格外支持,这些日子我郁郁寡欢,基本是推一把动一下,没人管便坐在电风扇前发呆。

      外祖父有糖尿病,已经许久不曾大醉,夜里,他难得的翻出酿造的米酒,与我畅谈:“你能寻到一个兴趣就是极好的,总这么阴沉着也不是个事,外公今天高兴,全额投资你制作嗷!”

      我埋头扒饭,问:“外公,从前我不去想,为什么我打碎个瓶子母亲如此生气?”

      外祖父端酒杯的手一滞:“你只知道脱胎漆器,但你知不知道制成一只脱胎漆器所花费的时间精力有多庞大?”

      我懵懂地摇摇头。

      外祖父吐出一口浊气,面上被岁月摧残留下的皱纹舒展开,枯槁的手指抓起盘中两三粒裹着盐巴的红皮花生米,道:“这脱胎漆器啊,就好比给物件脱胎换骨,一是磨物,二是磨人。这既是考验手艺,也是考验人的心性……”

      我不懂,嫌外祖父话太多,三下五除二扒干净饭碗,留下一句:“我吃饱了。”便扬长而去。

      村内传承这份技艺的人不多,靠着内湖,村民们大多打渔种地营生,哪怕网络上也鲜有资料,所以计划推行的格外缓慢。

      外祖父求着村里一位年迈的老爷子,三天两头给他送烟带酒,老爷子才终于松口,答应下来教我制作脱胎漆器。

      老爷子已是耄耋之年,身体佝偻着,眼神却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澄澈与慈祥。屋内堆满雕刻着各种花纹的漆瓶,我看花了眼,不由惊叹:“太爷爷,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嘛?”

      老爷子自得笑笑:“是啊,我做了大半辈子漆器了。”

      老爷子忽然又怅然若失地叹气:“只是可惜,现在原因学习这门手艺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人都想着去广东啊、深圳啊……哎……其实都可以理解,就是我心里总觉着遗憾……”

      “太爷爷,这不是还有我嘛。”

      老爷子红了眼,又不愿在小辈面前落泪,别扭地背过身。

      【三】漆树过敏断残念

      所谓脱胎漆器,便真是要让物件脱胎换骨,经历道道坎坷,再成为惊艳世人的工艺品。

      先用泥塑成素胚,再用大漆作为粘剂将夏布逐层裱褙至素胚上,等待阴干后脱去内里素胚。

      听着简单,其中门道可多了去,前前后后大约几十道工艺,即便是一只巴掌大些的花瓶,也需要花去一季光景。

      我安分地坐在躺椅上,听着老爷子在耳边细细介绍。不禁想到,记忆里母亲那只精美的半人高的漆器,岂不是至少要花去好几年的时间?

      “太爷爷,明明直接的素瓶也能用,为何要废那功夫啊?”

      老爷子听言,气的嘴上白花花的八撇胡子都翘上了天,大喘了好几口气,歪胡子瞪眼地就抓起扫帚,一边骂着一边往我身上招呼:“臭崽子!怎么!你出生光儿溜秋的,一辈子都要光儿溜秋吗?人要穿衣服,漆器要上漆!”

      “我错了,太爷爷您饶过我吧。”我求着饶,脚下步子却飞快,在院中横冲直撞,惊扰了酣睡的大黄,一瞬间鸡毛满天飞。

      “别跑了!别跑了!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哎,我的板凳!我的桌子!我的鸡!”

      我方才停下,看着满院狼藉,笑得邪恶。

      “哎呦!”一颗黄豆飞来,落点是我的额头,疼得我直叫唤,老爷子满意地拍拍手,开始收拾掉落一地的桌椅板凳。

      我蹲在墙角的阴凉舔食着老爷子为我拿的老冰棍,阳光爬上树尖尖,院内终于恢复以往。老爷子阴沉着脸逼近,我不以为意,嬉皮笑脸瞧着他。

      那时我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感谢自己小时候的察言观色,所以我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老爷子是生气,但绝对不会拿我怎么着。

      半晌,他瞪着瞪着忽然无奈的苦笑:“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老爷子背过身,我才发觉他的背脊已经被汗液浸透。

      自责地低头,看见那根已经吃完的冰棍儿,更愧疚了……

      “做什么,还不快跟上,带你去选模具。”老爷子回头朝我呼唤。我抹去脸上的汗,欢快着一蹦一跳地跟上。

      老爷子带着我走到屋后的仓库,用木头打造的货架粗糙,里树木的年轮清晰可见,我惊叹:“太爷爷!可以送我一个吗?”

      老爷子宠溺地揉揉我的脑袋,我不舒服地躲开,他说:“好,等洋洋以后长成大人了,你就把它们全部带回家去。”

      我不悦地哼哼:“嘁……不想送就不送。”

      “好了,不闹了,想要什么形状的,你瞧瞧,老头子我这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我瞧着,各式各样,高的矮的瘦的胖的大的小的,确实如他所说应有尽有,但我却如何都不满意,问道:“太爷爷,我能不能自己做?我不太喜欢这些。”

      “可以是可以,但是没什么太大的必要,这些凝聚了历往先人的智慧与汗水,已是先人留下最好的东西了。”

      “哎,好吧。”我想想,从中选出与记忆中打碎的那枚一般的模具。

      浇筑的过程格外治愈。看着和好的稀泥在模具中丝滑翻转,是个极其享受的事,难以言状。

      我满意点头,我简直就是个天才。

      然后事情急转直下。

      等待素胚成型太过漫长,老爷子决定带着我先去采漆。

      在炎炎夏日之中走进满是灌木的树林,没有丝毫凉爽之意,扑面而来的是带着焦土味的热气和一大群蚊子。不待采漆,我已经不停抱怨着想回家吹风扇了。

      老爷子无奈安抚:“乖,回去给你买个西瓜。”我一听,想着西瓜的香甜,顿时浑身充满了劲头。

      漆树上布着V形的旧伤,老爷子熟练地拿出刀子,上下沿着刀痕刮下一片树皮,乳白色地液体沿着伤痕滑落,被老爷子稳稳接入瓶中,不消片刻,他便采割了十来颗漆树。

      老爷子不让我上手,只让我在一旁看着,我却忍不住好奇,伸手拂过新生的伤痕,触摸着生命的痛楚。

      西瓜没吃上,先吃上了大把药片。

      我过敏得严重,整个脑袋肿的像个发面馒头。

      外祖父关切地看着我,我哭的满脸泪痕,哽咽道:“外公,我不要学那破瓶子了……”外祖父摸摸我的头,眉角皱起:“好,好,不去了,不去了。不哭了。”

      我撒着娇,再缓过神来已经见不着老爷子的身影了。

      次日,我从老爷子门外路过,远远地瞧见他抱着半个西瓜,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瞧着经过的人。我瞧见,低下头赶忙绕路离开。

      好几天我都刻意不再从他门前路过。

      【四】星火传承传未来

      时隔多年,分开已久的父亲母亲终于打上了离婚官司,我逃离了村子,逃离了那一双看向我时饱含失望的双眼。

      我如释重负。

      开庭前,法官将我们姊妹三人单独叫到小房间,征询着我们对于跟随父亲或是母亲的意见。姐姐弟弟沉默着,唯有我坚定说着:“跟妈妈。”

      法庭相当威严,或许是念及我们年纪尚小,并未让我们旁听,在安静的长椅上听着时钟滴答滴答转,终于盼得一个结果。

      母亲前些年一直做着家庭主妇,没有收入,很是吃亏,所以哪怕我被判给了母亲,却被要求在父亲家中养至成年。

      我又过上了机械一般的日子,每日天不亮从沙发上起床,骑着自行车去到学校,被同学们用异样的眼光时刻盯着,回到家再听着祖母说着:“你表妹又考了年级第一,你什么时候可以向她学学?”

      我常在夜里痛苦悲鸣,却被当做是疯子,无病呻吟。

      再次接触到脱胎漆器是个非常偶然的机会。

      临近初中毕业,学校组织我们校外活动,我们此次的目的地是县里的脱胎漆器博物馆。

      同学们三五成群,抱着零食饮料打闹着,大家将这次外出作为难得的休息时间。志愿者从脱胎漆器的历史讲到如今鄱阳的脱胎漆器大师。

      “在你们面前这龙舞九天便是我们鄱阳四十里街镇占大师之作,占大师一生都奉献给了脱胎漆器,是我们鄱阳的骄傲,只可惜一个月前,占大师寿终正寝了,享年八十九岁。”

      我咂咂嘴,反驳:“这明明是我太爷爷做的,才不是什么狗屁占大师。”

      我见过老爷子几乎所有的作品,哪怕匆匆一眼,但我记性极好,尤其如此精美的一件,更是记忆犹新。

      “啧……”

      险些因为口出妄言被赶出博物馆。

      我心下隐隐有了个不安的猜测,我强行按耐着想要飞奔去外祖父家的冲动。

      太阳东升西落,终于让我盼到了寒假的日子,不待期末成绩出来,我便坐上了回乡的客车。

      等待的每一分都是漫长且煎熬的,且越是接近,越是难熬。

      背着不大的包袱路过老爷子的小院,大门紧闭,门栏上贴着素白的对联,上书“祖德难忘”。我恍然看见老爷子抱着半个西瓜眼巴巴地等待着我的画面,不等我伤怀,泪早已滑落。

      没有提前告知外祖父我回来的消息,祖父平时喜欢在内湖边钓鱼,要到晚上吃饭时才会回来,我索性翻墙进了院。

      听见几声狗吠,见是我落地飞奔过来。

      一只骨瘦如柴的大黄狗扑上来,我摸摸它的脑袋,在院子内歇下。

      半年未踏入这小院,一时间没有察觉,在摇椅上晃了半天才发觉,外祖父堆在车库角落里的木柜,我不可置信地冲上去,确实是我熟悉的那个——老爷子仓库里的木柜。只是有些许不同,老爷子似乎将它仔细护理过,油光瓦亮的,先前一些损伤也被细心修复的。

      “汪汪!”

      我猛然回头,才发现那黄狗似乎也是老爷子那条,消瘦不少,令我没有一眼识出。

      墙角堆着一个小盒子,我将它打开,里面用泡沫纸层层包裹着一个素瓶。

      被爱包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或许我一直生活在爱里,只是恨太刻骨铭心,淹没了爱的轻抚。

      只恨当时年少。

      庆幸当时年少。

      即便错过了一些人和事,但我还有时间去弥补。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我和弟弟失手打碎的那个脱胎漆器的来历,外公一边处理着刚钓上来的鱼的内脏,一边娓娓道来:“好久以前,你妈妈也对漆器感兴趣来着,那个时候可不比现在,漆器盛行,可是一份足以营生的好手艺。于是我便将你妈妈送去老占那了,那陪嫁的漆器是老占作为师父送给你妈妈的新婚礼物。那漆器原些是一对的,你妈妈说,只收一只,若是往后有了困难,她是会卖了度过难关的。老占原些不想收你,一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漆树过敏的感觉;二是因为你妈妈当年嫁给了你爸爸,就再也没有碰过漆器了。”

      外祖父又叹气,眼中尽是怅然:“也是怪我……当年媒人说的那么好,不想让我闺女受了那么多委屈。”

      想了,我便去做了。酒足饭饱,次日我便上山了。

      事先没做过功课,不知漆树只有春夏产漆,扑了个空,还冻伤了手。

      “哈哈!回来了?来来,酒糟鱼,我刚刚做的,尝尝。”外祖父早知晓我会空手而归,忍不住调笑。

      “哎!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害得我白跑一趟。”我抱怨,伸手抓起碗里的鱼块,又被烫得甩手,那鱼块落地,大黄眼疾手快,冲上前将它解决了。我无奈地摊手,躺上摇椅。

      外祖父笑得开怀,将碗放在桌上上,递来两张纸巾,转身慢悠悠地走进房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早些干什么去了?不知道做好功课。”

      我瘫倒在躺椅,来回晃着:“外公,你现在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吗?咱村里还有谁家做这个嘛?我一定登门拜访,好好求学。”

      “哼哼,”外公推开房门,缓步走道我身边,低头俯视我,“来,现在不是流行那个什么……对!互联网,你上网查查。”

      “哇!”我弹射起身,双眼放光,接过外公手中包得严实的新手机,“谢谢外公!”

      冬去夏来,又是一年暑假,我背上半个西瓜,带上小帽,爬上山坡。

      拿惯笔的手对于刀的力度掌握的并不是很好,采了□□颗树我才勉强找到手感,瓶中才浅浅的一层漆,我拿刀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我原地坐下,抱着西瓜,一边啃着,手臂上已经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我快挖两口,收好,咬咬牙加快了手中动作。

      日渐西斜,我才从山上回来。外祖父早早的侯在门外,见我回来,又是欣喜又是新腾。夜里,我独自窝在房间,抓挠着手上的红痕,一边在手机查找着关于脱胎漆器的资料。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外祖父探出个头,见我还没入睡才进来,他递来一只药膏和一根冰棍,没有说什么,转身又离开了。

      一夜好梦。

      先用浆糊涂均匀涂抹在胚体上,干透后再上生漆、漆灰,然后将夏布裹上素胚,再细细覆上漆,放置在潮湿的环境等待漆器干透。一遍遍重复,我不厌其烦,只是手上成品怎么瞧怎么像个腌菜坛子。

      我苦笑,硬着头皮做下去,抱着大不了从头来过的心态,倒是让我的内耗焦虑散去不少。

      往后的步骤就轻松多了,用小锤头敲碎内里的素胚,清洗干净,便可以在瓶身自由发挥了。

      我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按照母亲那只复刻,毕竟那是我接触脱胎漆器的契机,也是我一直欠下的。

      我的手艺自是不及老爷子的一半,做出来的东西也马马虎虎,但我格外满意。

      这段时间我将制作脱胎漆器的过程剪辑成视频,上传至网络,小有名声。

      自此,我拥有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尾声】自白

      我来人间一趟,是为了什么?

      如今,我二十有余,母亲经过多年打拼,在老家建了个自己的房子。她说,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赶我们出去了。她说,这是家,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后路。

      人这一生,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掌握。

      愿你用苦痛做漆,绘出独属于你的那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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