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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
谢漪白的有点喜欢,延伸到具体行为上,就是隐隐兴奋地祈盼着对方对他做点什么。
主卧里的四件套是100支长绒棉,躺上去柔滑细腻,贴近能闻到水洗织物的清淡香气。
他们滚上去,像两只动物在嬉戏打闹那样,进行着撕咬意味的亲密接触,从碰碰鼻尖,发展到揪耳朵、掐后颈。
盛柯看穿他贪玩的这一面,伪装成一头有闲情逸致的野兽,叼住他的耳垂,搭上鼻尖轻嗅他颈间跳动的血管。
他怕痒所以会抵抗,但又会被擒拿住手脚,一边躲避着唇齿的追逐,一边发出低哑的笑声。
在游戏之中他试着接受了这个人的触摸和试探,并在柔情蜜意下逐渐软化为一头小羊羔,温顺地匍匐着,等待引颈受戮。
足量的危险带来恐惧,微量的危险带来刺激,他的脸因为肾上腺素分泌变得红扑扑,只有藏进枕头里才能遮掩那方寸的慌乱和紧张。
盛柯喜欢他那些尖利的小毒牙、爪子、犄角,纵然会被它们刺伤和顶撞,但只要照单全收,就能换回他的羞怯、甜美、丰饶。
小饼干短粗的四肢和过长的躯干,使得它不能跳上床去一探究竟,它从那些细碎短促的叫声中得知了主人并没有遭遇危机,而是在经历一些愉悦而难言的体验,便趴在门口的垫子上安心睡去。
他们睡得还算早,但盛柯的有效睡眠时长很短,天不亮谢漪白就被狗舔醒了。
小饼干被人抱上了床,趴在他旁边的枕头上舔舐着他的脸,他困得想报警,一头钻进被窝,小狗围着被子隆起的小山包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盛柯每天固定晨练四十分钟,他不爱做有氧,通常是在家里客厅完成几项定时定量的力量训练,锻炼全身肌肉和心肺功能,然后补充水分,去浴室冲澡。
他为了不吵醒谢漪白,没有用主卧的浴室,可是等他洗漱好到外面吹头发,却碰到谢漪白衣衫不整地游荡过客厅,在厨房里拿杯子接水喝。
他大约是困得快晕了,连拖鞋都懒得找,裤腿有些长,遮过了光裸的足背,宽松的短袖里甩着两条白皙匀称的手膀子。
谢漪白平常的健身课程也排得很满,奈何他不是能长得强壮大块的体质,只有一层轻薄紧致的肌肉;他的胳膊线条很秀丽,垂在圆润的肩头下,带着一股奇怪的妖媚劲儿。
于是盛柯走到他身边,趁他端着杯子,弓着背俯下头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咬得不重,但谢漪白被狠狠震惊了,脱口而出:“你有病啊……”
怕他美而不自知,盛柯告诉他:“你的胳膊很漂亮。”
一般夸人肩颈美、腰臀美、背美、腿美……甚至手脚美,都很常见,可夸人胳膊长得美,多少是沾点偏门小众的审美。谢漪白喝完了水,把空杯子还给盛柯,给人颁布新任务:“既然你睡醒了,就去帮我遛狗吧,吃早饭不用叫我,我要睡到中午。”
“那你继续睡。”盛柯摸摸他的头发,又在他脸上亲了亲。
谢漪白满心满眼都是床和枕头,光着脚又荡回了卧室,倒头睡起回笼觉。
盛柯跟进去换了一身外穿的衣裳,为他关上房门,回浴室将头发草草擦到半干,给小饼干套上牵引绳,出门了。
他没遛过狗,但遛过不少马,腊肠是猎犬,和马一样需要运动量,所以他领着小饼干出小区,去了最近一座允许宠物进入的公园,在那里陪它玩了一个小时。
他对训狗知识了解不多,不过他话少干脆,小饼干乐意听他的指令,捡来一根树枝衔着到处跑,被他一训话就吐掉了。
期间还遇到几个多狗家庭的家长,问他是不是住这附近,想加他微信,说改天约他遛狗。
他说这不是他的狗,牵着小饼干走了。
这一来一回,时间也将近九点,他去咖啡店买了一杯热拿铁和可颂做早餐,顺带给小饼干要了一份宠物奶油,和它一块吃完,牵着它往家走。
这时邹延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在家吗,给他送文件过来,商讨剧本定稿。
“出门了,还有十分钟到家。”他说。
邹延:“我在路上了,差不多也是十分钟到,你在楼下等着我。”
狗是不太好藏的,虽然他也没想藏,在小区正门等来邹延的车,邹延独自从车上下来,瞧他领着一条小黑狗,这狗是谁的不言而喻,一下乐了,说:“小白还没醒吧?你大清早出门,就为了帮他遛狗?”
“你吃饭了吗?”他问。
“感谢关心,吃过了。”邹延逗了逗小饼干,和他一块儿走进小区。
邹延的涵养到位,说是来谈公事的,就绝口不提私事,半点儿不问他和谢漪白昨天的情形。
其实也不用问,还能是什么情形?睡了,或者没睡,有差别吗?
盛柯开门进屋,给狗解开了绳子,纵容它去客厅撒欢儿。
邹延更不见外,进门就说:“你给我弄杯咖啡,昨晚三点睡的,犯困。”然后径直去书房等他。
小饼干在外边玩得很过瘾,到了家还意犹未尽。
谢漪白不常在家,陪伴它的总是五十来岁的住家阿姨,阿姨做饭好吃,却没有体力陪它玩耍;难得这两天有精力充沛的年轻人遛它,它很喜欢,盛柯走一步它就跟一步。
盛柯觉得它这是饿了,在表达对食物的索求。于是把咖啡送进书房给邹延,说:“你再等我会儿,我给狗弄点吃的。”
邹延坐在他的书桌前,问:“你电脑密码多少来着?我要用。”
盛柯报上密码,做狗饭去了。
邹延在电脑上登陆自己的账户,查验前天的两笔汇款是否到账,他退出关掉界面时甚至没有清除浏览器记录,他在大大小小的公私事务上从不提防盛柯,就像盛柯也不会提防他乱翻自己的电脑。
小到吃穿住行,大到账户密码,就连事业成就和创作果实,乃至于父母亲人,每一样他们都能共享,偏偏爱人不行,但他们又恰好如此不幸地喜欢上同一个人。
这份不幸放在人世间生老病死的诸般庸常中,似乎是那么地微不足道,可它就像掉进眼睛里的玻璃渣,不致残却扎得人生疼,流的血不多,却再也没有比这更骇人的伤口。
邹延站起来,走出了书房。
主卧里拉上了遮光窗帘,室内光线暗暧而朦胧。
谢漪白睡得很沉,但在别人家里总归要觉醒些许危机意识,他隐约听到有人开门进了卧室,动作轻悄至极,也不知是什么惊扰了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天花板还是昏黑一片,也没人叫他起床,于是眼一闭,再次入睡。
他做了一段怪诞荒谬的梦,梦中有人坐在床边看他,那人的轮廓修长,比墙的颜色深,比窗帘的颜色浅,他并不感到惊悚是因为直觉告诉他,这是他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那人的手伸进被子下面,碰到他的身体,他顺从地搂住那截手腕,呓语道:“你遛狗回来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他,改换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颊,和他耳际的头发。
那是一只很温暖的手掌,他依赖地蹭了蹭,眼皮像坠着千斤重石,怎么也睁不开。
盛柯煮了一盘丰盛的肉菜喂狗,小饼干长声汪呜感激他,耷拉着两片大耳朵,埋头猛吃。
他擦干了手,到书房找邹延,那个本来应该坐在桌边等着跟他谈工作的人,却没了影子,桌上的那杯咖啡没有被动过,人也不可能是当着他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所以——
“邹延,开门。”盛柯站在主卧外,敲着房门。
他拧动着门把手,不出所料,从里面反锁了。
“邹延,开门!”他的声音和动作同时变得急躁、不安。
谢漪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他听到盛柯在叫邹延——有没有搞错啊?邹延来了吗?
他一坐起身,发现床沿竟还坐着个人,险些吓得魂飞天外!
他背后是床头,退无可退,右手向外摸索,也没能找到壁灯开关;所幸屋里的光暗是暗了些,却还能依稀辨识出那人的相貌身型。
谢漪白的心瞬间下沉到无底深渊去,他吱唔地喊道:“延、延哥……你怎么……进来也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忍心。”邹延的音量压得极低,低到听不出悲喜哀怒。
“我、我马上起床……你先出去吧……我换个衣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明白这算不算做错了事,他也理不清自己有没有偏心、或待谁不公,他刚从睡梦中醒来,脑袋里像团乱麻,他只庆幸房间里没有开灯,光不会照见他那一脸的凌乱惧色。
他害怕邹延吗?
当然是怕的,哪怕在昏暗中,他的手脚和心脏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他,喜欢邹延吗?
如果不喜欢,那要怎么解释他在这一刻的眩晕、发蒙,和近乎咬碎牙的无地自容。
错乱混杂的情绪在他体内纠缠绞紧,拉扯得他全身发疼,他将它们囫囵地吞咽下去,再想开口,却发觉自己失声了。
他发出一声尖细的、无意义的嘶哑音节。
邹延向前倾了些身,耐心地聆听他想要说的话。
然而他没有什么想说,也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
“邹延,你再不开门,我就踹了。”盛柯门外不满地威胁道,“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别碰他!”
谢漪白想对外面的人说“我没事”,但又很怕自己下一秒就有事了。
他们所预想的那种很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邹延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脸凑到他的耳边,好像要对他说些什么,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表达。
谢漪白心头的战栗由内往外扩散,他颤巍巍地举起发麻的指尖,确认着脸颊上那滴湿润冰凉——这不是他的眼泪。
他看着邹延从床边起开,走向了房门,他还留意到,邹延在拧开门锁之前,低着头,偷偷将湿透的眼角,蹭擦在了手背上。
他喜欢我。
谢漪白咀嚼着这四个字,仿佛石破天惊,他真的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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