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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酒,少年游(四)
众所周知,三清的小少主生来便能与草木之灵沟通,虽然说不上多大天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帮不少忙,惹得世家弟子很是羡慕。
纷纷感叹,同样是人,咱有些人天生自带天赋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尤怜拿出问灵,萧声袅袅,雪白的手指在潇洞上左右横扫,萧声也随即变得急促起来。
一曲毕,尤怜收起问灵,摇了摇头道:“此树虽有灵未蒙,不可解语。”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不管山中顽石,风中尘泥还是星火流萤,都有诞生灵智的一天,更何况树木这种草木之灵,是除去灵长类动物更容易诞生灵智的生灵。
所谓未蒙,不可解语的意思是,这棵树有灵智,但还在懵懂之期,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孩,说不了话,意头也通达不了。
薛省一进到后院就盯上桂花树,树冠茂密,树干粗壮,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围住,心中料想这桂花树必然有些年头,诞生灵智。
“无碍。”薛省手指在佩剑上轻轻一抹,以血绘符,两点血腥之气从眼珠中心飘逸,道:“尤怜继续问灵,改调温灵。”
尤怜不疑有假,一把抽出腰间问灵,不同于刚才急促之音,是同溪水潺潺的温和,作用和它的曲调是一样的,温养魂魄和灵物。
树灵很显然是第二种。
一切准备就绪,薛省随即退后一步,微微一笑,道:“血骨为引,天为斯地瑞应,魂还!”
薛省嘴里不停,上下唇都是晦涩难懂的咒术。周遭陡然刮来一阵狂风,灵气聚拢,尤怜眼波一抬,曲调依旧平稳如水。
突然,桂花树猛地一颤,树干和枝叶缓缓舒展,不过瞬息就长高十寸,树上桂花娇嫩欲滴,花香馥郁。
不过薛省可没时间欣赏,一旦用上血的法术,他的气力会极度衰竭下去,撑不了多久,道:“尤怜,趁现在引出树灵!”
“好!”尤怜迈出一步,双手结印,无风自动,撩动发丝,“乾坤六合,镇守八方,以吾悦魂,召尔之灵!”
手势如雷霆,转动之下都可称精妙绝伦,话音刚落,一个绿色的小光球从桂花树飘了出来。
草木之灵是最为纯洁良善之灵,它们喜欢纯洁良善之人,小光球飞出来就直接靠在尤怜身上,像撒娇的狗狗,左右来回打转,弄得尤怜都有些不好意思,频频转头。
某人捂住肚子差点笑抽过去,尤怜冷不丁斜过来一击眼刀,某人赶紧捂住嘴巴,靠在尤怜身上休息了会,道:“尤怜,开始吧。”
尤怜点了点头,抽出一张符纸定在树灵身上,转眼间树灵变成了一道绿色的光门。
跟慕容婉用过的心眼术相差无几。薛省靠在桂花树上准备休息,尤怜能和草木之灵沟通他不能,所以只能在这里等了,等下说不准灵雨那也有异变,不能疏忽。
哪知他刚靠过去,就被尤怜一把拉起,一股暖流从手蔓延到整个丹田,这是灵力。
尤怜在给他渡灵力,薛省不解的问:“干嘛给我渡灵力?”
“谁叫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尤怜转头,语气不满:,我想你应该很想跟我一起去吧,树灵的所见所闻。”
“放心,我的能力还是够带你进去。”
薛省笑道:“既然三哥哥都这么说了,那薛某自当却之不恭。”
听别人讲,哪有自己所见所闻来的有意思!
两人一迈进光门随即消失不见。两人经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轻飘飘的感觉也才消失不见。
因为是树灵懵懂新生的缘故,他们只能待在树旁边,可见的范围十分有限。但对于满头雾水的他们,已然足够。
树灵也不知道从哪飞了出来,围在尤怜身边打转,绿色的身体,豆大的眼睛,看起来像个青团。反观薛省靠近它跑得飞快,十分装模作样躲在尤怜袖子底瑟瑟发抖,十分的灵仗人势。
薛省被气得瞪眼,尤怜一笑置之,跟树灵不知道说了什么。
尤怜道:“我已经托树灵调出关于霜家所有的记忆,但树灵所见有限,我们看不了太多东西。”
随即,天旋地转,一睁眼眼前是一片翠绿明亮的绿色草地。
周遭的白塔异常熟悉,不过现在它们都很新,连经文还未篆刻。
薛省猛地抬头,昔日的经业寺就在眼前,而就像商娘子所说,寺庙庄严肃穆。
他们不能离桂花树太远,否则就会被驱逐出去。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霜家一切安好,经业寺安好,霜家小姐未疯,霜家夫妇未死的那年。
薛省和尤怜的第一眼见到的不是霜家的人,而是经业寺的小和尚。那小和尚一身布衫,脖子上手上各戴一串佛珠,腰上挂着一块木制平安符,有些稚嫩和粗糙。
薛省心想,不太像手艺人的制作的,应该是自己家里用来哄小孩雕的。
五官清俊干净,和观音的眉心红痣不同,不显妖只显清。
此时正值烈阳午日,他盘坐在地,为白塔诵经,蝉鸣不绝,很快汗水便染透了衣衫,他却一心一意诵着佛经,手上的佛珠不紧不慢地捻着。
诵经最考验人的意志力。薛省心道:“也难怪霜家小姐一下就迷住了,这种人的美,不在皮相,而在骨相,而妙清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他身边也有,皮骨相皆是最佳。
薛省虽然没晒到日头,但光看着就已经感受到那股热意了,道:“看来,这便是经业寺妙清法师了,小小年纪有如此毅力,长大后必定不凡,可惜了。”
尤怜道:“天妒英才,世上匪有。”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位穿着粉衣的豆蔻少女,鹅脸杏眼,手里拿着一只燕子纸鸢,手舞足蹈间像只俏丽的花蝴蝶,是霜家小姐,霜霆晴。
“哥哥,要和我一起抓风筝吗?”
一道温柔声音响起,薛省抬头看,吓了一跳,那张脸起码跟尤怜八分相像,薄唇,直鼻,柳眉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眼睛不同,尤怜的眼睛是瑞风眼,而他的更平缓一点不太像又有点像,右眼下有一颗泪痣,显得温柔。
霜温坐在轮椅上,头发披散着仅仅用玉钗束着,想是一直从小当成女儿家养的缘故,右耳有环痕,上面缀着白玉珠。
“霆晴,又和哥哥说胡话了,我哪动弹的。”
霆晴?!薛省猛然观察少女的脸,五官基本能对上,要不是少女眉间一点红痣几乎很难认出她就是“观音”,疯疯癫癫,仪态疯魔,跟现在娇气可爱的少女简直天翻地覆!
霜霆晴叹息一声,“哥哥你总这样好没意思,”看到他身后没人,把纸鸢交给贴身丫鬟,去推轮椅,语气有些不满,“那个小孩呢?他不是最喜欢跟着哥哥身后嘛,怎么今日没见他?”
霜温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丫头,那孩子我给他放了个假,平日同我学医很辛苦了,哪能要他日日伴在我身边。”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玩纸鸢了?”
少女娇哼道:“我是大人了,不玩纸鸢,那是小孩才玩的东西。”
“那吾妹长得可真快,不过一刻钟小孩就要变大人了。”
“哥哥!”
霜温也不逗她了,“好了我们去找爹娘吧,这会也该结束了。”
霜霆晴点了点头,推着轮椅往门走去,下人们在后跟着,距离远霜霆晴不知道在跟霜温说什么,就感觉是在抱怨某个人,而霜温也只是笑笑。
薛省觉得挺奇怪的问向尤怜,“唉,尤怜你说奇不奇怪?明明我们在寺庙提到她哥哥的时候,性情大变,恨不得吃人饮血,扒皮拆骨。”
“如今这一副兄妹和蔼的场面,倒是寻常?”
尤怜淡淡道:“人心僅一寸,日夜风波起。不过是世间道理,沙石可改,何况人心。”
薛省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关上门流转后的画面,这一次娇俏的少女一下子长大了五岁,秋眸剪水,面如桃李,鹅脸眉心红痣,青玉黄金璎珞圈,青丝绾成螺髻,妆娘手巧螺髻过于端庄持重,小小少女过于俏丽,因此左右留着各留出一束青丝,这样梳出来的发髻既端庄又不失少女的娇俏。
鹅黄抹胸长裙,嫩绿色披帛下面坠着流苏铃铛,一步一响,显得少女娇俏又可爱。
“妙清法师。”这一声又清又柔,却不含任何男女之情。
少女嬉笑道:“不对,该改口了,叫妙清首座。”
薛省顺着目光看去,当年那个在白塔前诵经的孩子已经长大。黄色内衫藏青色外衫,手上脖子上各戴着一串佛珠,青年皮骨像俱佳,立如青松。露出一点浅薄无奈的笑意,便醉了十里的桂花香,“霜姑娘,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喜欢打趣人,不过下次莫要再打趣贫僧了。”
好久不见?!薛省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
霜家小姐早就认识妙清道长,而且最重要的她并不爱慕与妙清!
霜霆晴笑道:“这也不是不打紧的事,我们三也算从小认识,哥哥过几日就成亲了,我想着哥哥会想你来,所以今日特来给你送份请柬。”
薛省看着妙清接过请柬,他面色先有些惊喜,可转而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像是在担心什么,不过转瞬即逝,“霜公子与哪家姑娘结亲?我记得令兄从前与我说过他的身体……他似乎没有结亲的打算?”
霜霆晴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家只有我哥哥一个长子,再无所出。我哥哥刚出生就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三个月,好在被一道士所救,而那道士也说了到哥哥弱冠之年娶妻,否则易生变故,哥哥先前拖了两三年,家中父母也闹了好些几年,这才妥协。”
“不过,令兄也是倔脾气,能为令堂妥协已是最大的让步。”
妙清道:“你哥哥也是不想连累那位姑娘吧,也不想看着年迈父母为自己愁苦,所以左右为难。”
“谁知道呢?……”我们都是为了他好。
“啊?”声音太小,妙清没听见,“霜姑娘你说什么?”
“啊?没说什么!”霜霆晴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我是说哥哥娶的新娘子是位好姑娘,听说生得温柔贤淑,又擅医术,定能将哥哥照料得很好。”
妙清摊开请柬,日期是几日后的月夕,月满缘满,是个很不错的日子,霜霆晴道:“我爹娘那天算过了,月夕宜婚嫁迎娶,诸事皆宜。况且我哥哥的生辰也在那天,想来个喜上加喜。”
妙清笑了笑,“如此,我便接下这份请柬了,托霜小姐替我带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带给谁?”
青年微微抬了抬眼,平稳厚重,眼里是人间常态,世事无常。
这一刻,薛省感觉妙清有点像江泽离,老成如古井周到。和尤怜的老成不同,他的三哥哥,心里笑哼一声,心里还没完全长大,而他们却早已成为大人。
“霜公子弟子,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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